聲音稚嫩,卻帶著沈不瑜以往的語氣。


    林子舟伸出手,抓著小傀儡身後的衣領,將她拽起來。目光相及,那圓溜溜的眼睛冒著水,加上薄紅的臉頰,要哭了似的。


    小傀儡怒道:“你把我放下來。”


    林子舟手一鬆,小傀儡摔進軟被之中,掙紮爬起來,仰起頭怒視他。


    林子舟略感好笑,忍住問:“沈不瑜?”


    沈不瑜盤膝坐下,林子舟也蹲下來與她平視,實在好奇:“你這是怎麽了?”


    沈不瑜回頭看了眼自己的睡得正香的原身,“下午我在給魚一弄新的軀殼,靈力不濟,遭到反噬。由於靈力貧乏,魚一無法維持正常行動。我心感不對,想找秋水的時候,才發現身體不對。這小傀儡是我本命傀儡,與我神魂相連,昏迷之際留了個心眼。”


    她抬起手掌給林子舟看:“這傀儡體內有靈石供能,可自由行動,我擔心發生什麽事情,才出來看看。”掌中鑲嵌著幽藍的靈石。


    林子舟突然道:“我方才探脈,應該是某種散靈的丹藥,重則可使人陷入昏迷,我讓秋水去查了。”


    “丹藥?”


    “應該是你白日喝的那碗羹湯。”林子舟解釋。


    沈不瑜目光一沉,“有人算計我?”


    林子舟乍一看到小傀儡生氣的模樣,不威風,反而氣嘟嘟地有些可愛,他沒忍住低笑了一聲。


    沈不瑜聞聲,緊繃的臉放鬆開,輕咳了幾聲,道:“人都抓住了?”


    “嗯。”


    沈不瑜心情可不大好,本來今日就在氣頭上了,還被人臨門算計了一把。她起身抓住被角往下滑,穩穩落地之後正欲往外走。林子舟突然喊住她:“等等。”


    沈不瑜疑惑地回頭,看見林子舟忍著笑同她說道:“你要這樣出去嗎?”


    妝台上有銅鏡,林子舟將銅鏡拿下來,遞給沈不瑜。


    銅鏡中映著人麵,她先前給傀儡綁的衝天辮早已散開,頭似鳥窩。沈不瑜看完,平靜地放下了銅鏡,走了幾步到妝台上,認命地開始爬上去。


    林子舟手成拳抵著嘴,問:“需要幫忙嗎?”


    小傀儡的手很小,根本握不住沈不瑜常用的那把木梳。沈不瑜沉著臉看著用兩隻手才能勉強握住的梳子,隻好同林子舟道:“你過來。”


    林子舟挪步走來,伸手從沈不瑜的麵前拿起那把木梳,沈不瑜站在妝台上,恰好到林子舟胸膛下不遠,林子舟微微垂頭,拿著梳子從上往下梳著,力度很輕。沈不瑜雖然是暫居在小傀儡的身上,但也依稀能感到那梳子微微擦過頭皮的麻感。


    沈不瑜雙手捧著銅鏡,淡定地指使道:“你幫我梳好就行,我可以……”可以自己編。


    林子舟放下梳子,將頭發分成幾撮,白皙修長的手熟練地編起了辮子。沈不瑜說至一半的話停住,她看著銅鏡裏那手指微動,技巧嫻熟,她將銅鏡微抬,林子舟垂眸認真的神色映入鏡中。沈不瑜怔住,這斷袖也經常幫小姑娘弄小辮子嗎……


    林子舟很快將辮子編完,那小辮子很短,沈不瑜原身長發及腰,而這小傀儡剛剛過肩。


    “好了。”


    沈不瑜回過頭,臉頰上點著好笑的胭脂,眼睛霧蒙蒙的,她微蹙著眉,模樣像極了撒嬌,“你怎麽會這些的?”


    第 30 章


    林子舟一怔,很快回答:“以前幫人編過。”


    隔世島很多未長大的小屁孩,林子舟還是那大名鼎鼎的魔主時,時常看管著那群混世魔王,混世魔王還小,是隔世島島民的小孩,最愛做的事情,就是跑到林子舟的院落撒野。


    林子舟無事可做的時候,看見小孩們蹲在他的院子裏編辮子,還招呼著他一起學,這編辮子的技巧,也是那時候學來的。


    沈不瑜心想著,幫誰編呢?


    林子舟看著小姑娘彎腰把銅鏡放下,這小孩動作較之隔世島那群頑皮的魔王們更加乖巧。林子舟莫名伸出手,穿過小姑娘腰間,將她抱起。


    沈不瑜一驚,猝然扭頭,罪魁禍首將她從妝台上抱到地上,完事了還說一句:“跟抱小孩似的。”


    林子舟怎麽何時都能找到機會占她便宜?沈不瑜心覺主人的地位不保,奈何現在模樣太過於弱勢,連下個妝台都要林子舟抱。她頭也不回地往外走,剛走出裏屋,外邊房間滿地的雜物,沈不瑜稍不注意,絆到地上斷肢,直直往前摔去。


    林子舟跟在後頭,看到小姑娘頭著地往前摔,疼得爬起來捂著額頭縮成一團。


    “以後東西不要亂扔。”林子舟建議道。


    馬有失蹄人有失足,沈不瑜覺得跟林子舟成親之後,她就開始倒黴了,先是洞房夜被人占了便宜,後是遭人算計,現在變成傀儡走幾步路還能被絆倒。沈不瑜順遂人生突遭變故,她從未如此摔過,還是當著林子舟的麵摔的。


    沈不瑜望去不遠處起起伏伏的障礙,隻好回頭看向林子舟。


    林子舟知道沈不瑜的意思,“你繞著走便可。”


    沈不瑜回頭,咬牙切齒低聲道:“你給我等著。”等我原身醒了,有你好受的!


    白日丟的東西實在太多了,沈不瑜本想給林子舟找點麻煩,讓秋水幾乎把她庫房裏材料都搬過來了,亂七八糟丟了一地。想著林子舟回來時見著這些東西,自己再使喚使喚他收拾,以解心頭之氣。可沒想到使喚還沒使喚上,如今這滿地材料倒成了她的麻煩。


    傀儡軀沒法控製林子舟,她強行不來,隻好自己過去。材料有一些著實是高了些,落腳的地方又太少,沈不瑜推不動材料,隻好伸出手開始爬。


    林子舟跟在沈不瑜後麵,看著她爬上一件寶器,又因腳踩空摔進另一邊材料裏。


    太狼狽了,又很好笑。


    沈不瑜何時受過這種委屈,她爬起來,一屁股坐在材料堆上,不想走了。


    “你這模樣,連這屋都走不出去,找誰出氣去?”林子舟笑問。


    沈不瑜不滿道:“知我走不出去,你還站在旁邊看熱鬧,落井下石是嗎?”


    “怎麽會?”林子舟走到她身邊,蹲下來看她,問:“你都不告訴我,你要去哪裏,我怎麽幫你?”


    小姑娘鼻頭上沾了灰,麵無表情的模樣跟賭氣生氣的樣子甚是相同,林子舟輕笑,怎麽她一換在這副身軀上,細微的表情都這般可愛?


    “我去找秋水,你帶我去。”沈不瑜還沒意思到她如今模樣跟聲音,出口話稚嫩又天真。


    林子舟忍不住問:“你可知秋水在哪?”


    沈不瑜心想著,秋水不是被你使喚去查事情了嗎,去哪了不應該你最清楚?她正欲質問,卻發現林子舟眼中滿是笑意,她才恍然,林子舟哪裏不知道?他就是在逗她玩。


    沈不瑜氣急了,恨不得回去自己本來的軀體內教訓林子舟。


    林子舟見著小姑娘臉上的紅胭脂,那水霧眼裏滿是怒意,才安慰道:“逗你的,我帶你去。”


    他伸出手將她抱起。


    而在此時,門外匆忙腳步循來,秋水滿臉肅然走了進來,撞見了林子舟抱起傀儡的一幕,嗓子眼的話戛然而止。


    沈不瑜與林子舟恰好望過去,兩人表情如出一轍。


    秋水不敢置信地看向那個小傀儡,滿心的匆忙化作愕然,驚呼出聲:“小少主?”


    林子舟聞言,有些意外地看向懷中的沈不瑜,問:“她不知道?”


    秋水確實不知道,因為沈不瑜從未想到有一天她要借著本命傀儡的軀殼來見人。


    “什麽小少主?”沈不瑜反駁道。


    秋水捂住了嘴,她還以為姑爺跟少主連小孩都有了,聽到了這說話的語氣才小心翼翼問:“少主?”


    林子舟隻好解釋道:“確實是你家少主。”


    秋水不敢置信,“您怎麽變成這副模樣了?”


    沈不瑜歎氣道:“一時半會解釋不清,你走得這麽急,怎麽了?”


    秋水這才想起她因何而來,她收起驚訝的臉色,正色道:“不知是誰走漏了風聲,秋水長天外,都是人。”


    沈家堂屋,家中侍衛肅然守在門外。


    屋內正座上,坐著剛剛歸家的沈獨行,還有身著小紅衣的沈不瑜。往下跪著兩個人,是昨夜闖進秋水長天居的廖管事跟那年輕人。


    沈獨行麵色陰沉,他沒想到他臨時出門一日,居然有人借著他的名義騙自己閨女喝下失魂丹。


    廖管事跪地求饒道:“家主饒命,我們並未對少主下藥啊……”


    沈獨行沉聲道:“還想狡辯?昨夜你們潛入秋水長天居圖謀不軌,幸好子舟回去早,事至如今,還不將幕後人說出來?”


    廖管事哭訴道:“是我侄兒頑劣,看中了少主屋內的東西,想趁夜色去偷,實在不敢做那等事啊。求家主明鑒。”


    廖管事身旁的年輕人早就嚇得屁股尿流,這如今對證,愣是一句話也說出來,活生生給嚇傻了。


    沈不瑜麵無表情地看著跪著的兩個人,心想著就這等貨色,實在是疏忽大意。


    坐在客座上的林子舟見到這場麵,淡然問道:“既然你說是為了偷東西,那能否說說,看上的是屋裏哪件東西?”


    廖管事心慌意亂,哪有什麽東西,他忽然想到:“看中少主屋內的鎏金玄武瓶……”還好他記得夜裏屋中地上的東西,其中有一件就是地階寶器鎏金玄武瓶。


    沈不瑜聞言冷笑一聲,鎏金玄武瓶?那壓根不是她屋裏的東西,是秋水下午搬過去的材料之一。


    林子舟了然,正色道:“可這鎏金玄武瓶並非少主屋中常物,而是昨日下午方搬進去的東西。”


    廖管事臉色慌張道:“沒錯,我們就是知道東西被搬去少主屋內,我們才鋌而走險。”


    林子舟問:“那原先這鎏金玄武瓶放在何處?”


    “放在……”廖管事哪裏知道這鎏金玄武瓶放在何處,他還想爭辯:“不,是我記錯了,我們看中的不是這……”


    “還想狡辯!?”沈獨行拍桌而起。


    廖管事趕忙磕頭。


    沈獨行揮手道:“把他們拖去刑堂,交代後按沈家家法處置。”


    門外很快進來兩個侍衛,一左一右將跪著的兩人拖出去。廖管事被拖走時依然狡辯,高呼冤枉。


    聲音越拖越遠,沈獨行坐下停頓許久,側頭看向他閨女,問道:“身體可還好?”


    沈不瑜麵色如常,“讓三思去看了,應該沒大問題。”


    “此事我定會查清楚,給你一個交代。”沈獨行道。


    沈不瑜其實對交代不交代並不在意,對於她而言,這動手的人是誰早就猜出來了。敢在沈家對她動手腳的人,除了那莊夫人還有誰?


    林子舟半月前給莊夫人使了絆子,以她那瑕疵必報的性子,能隱忍如今才動手想必也準備了些手段。沈不瑜以前放縱她,不過是因為她再怎麽蹦躂也就敢說不敢真做,這次是狗急跳牆了才如此不擇手段。


    隻是這失魂丹不好弄到手,她是怎麽把這玩意帶進沈家,又能潛入膳房中動手腳,其心可誅。


    沈家終歸是沈家,留著異心之人可不好。


    沈不瑜從椅子上跳下,拱手道:“女兒先行告退。”


    沈獨行瞧見沈不瑜這副模樣,著實心癢,他開口詢問:“你何時給我生個寶貝孫女,長你這樣就行。”


    沈不瑜:“?”


    林子舟起身,將沈不瑜撈了起來,抱在懷中,笑道:“您可能要多等些時日了。”


    兩人在沈獨行跟堂屋外的侍衛目送下走出了沈家前院。沈不瑜覺得這個模樣實在太不威風了,弱氣不說,光是行動就十分不便。她隻能頂著眾人的目光,厚著臉皮被林子舟抱著,心感委屈,下次再也不要用本命傀儡的模樣示人!


    秋水長天居內,陳三思放下沈不瑜的手,起身往外走。徐清光與秋水坐在門外,一見到陳三思出來,便問:“情況如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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