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說謊也有技巧,全是真話,抑或全是假話,不容易瞞過精明的人。”林子舟走近幾步,沈不瑜不由得退後,靠在了門上,她抬頭,看著逐漸逼近的林子舟,佯裝鎮定,蹙眉道:“為什麽?”


    “技巧再嫻熟的騙子,說假話時,總有不確定的地方,比如眨眼,手抖,或者不自信。”林子舟將手放在小姑娘頭上,“所以真假亦真,說假話時多說兩句真話,總能以假混真,博人信任。”


    沈不瑜被他這麽一摸頭,反倒有種被悉心教誨的感覺,她問:“我平日與你一起時,真的那麽活潑?”


    林子舟一頓,“嗯。”


    她美目微動,“你不覺得我對你過於強勢嗎,自你清醒後我讓你做這做那,有時自持己見做決定,你沒有感到困擾?”


    林子舟笑道:“你該自信果斷一些,於你而言,我先是你傀儡,後才是與你做約定的隔世島孤魂。你做的並無錯,不必考慮過多。”


    沈不瑜心想著,這活潑真那麽容易表現?該不會林子舟這老古董活了幾萬年,見貓能說虎,看見點稀奇的就能奉為珍寶。也是,好歹也是活了這麽久的人,這心境見聞上,與他父親相比,還更要死板頑固一些,怪不得兩人拍案叫定管這叫活潑。


    嘖,有點可憐。


    沈不瑜推開林子舟,徑直走到桌邊坐下,說道:“我們八字還沒算,一會管事可就來拿了。”


    林子舟輕笑:“給我筆墨紙硯,以及你的生辰八字。”


    沈不瑜一愣,“這可是道家的玩意,你會算?”


    “四海遊曆,總要有技藝傍身。”林子舟回道。


    林子舟內心失笑,以前在隔世島,他閑著無聊就會給島上的亂世魔王們算算生辰八字,純屬逗小孩玩,放在沈不瑜身上,看來也適用。真是個小姑娘。


    沈不瑜喜形於色:“小心肝,你才是真的神棍吧。等著,我這就給你拿去。”


    林子舟剛聽到小姑娘這不害臊的稱呼,心中一頓。


    小心肝?


    沈家後院。


    一處幽靜雅致的院子裏,桌上精美吃食,莊夫人坐在亭中石椅上,身旁侍女微微躬身說著話:“少主帶著那個男人去了堂屋後,方才管事遣人來說,讓夫人把各家公子的畫像退回去。”


    莊夫人妝容華貴,穿戴金銀的手在石桌搭上一搭,問:“可打聽到少主帶回來的那個男子,是哪位世家的公子?”


    侍女搖頭道:“未曾,您說,這坊間傳聞大多是從別莊生起,夫人要不遣人去別莊問問?”


    莊夫人目光一沉,“做了這麽久打算,這男人不知根底就想登堂入室,未免太不把沈家放在眼裏。老爺也是糊塗......”


    侍女問:“夫人,那我們這畫像還退回去嗎?”


    莊夫人站起身,嘴角上揚,“暫時不退,兩人成親前皆是變數,這男人是何人,盡早查清。不過,既然由少主親自帶回來,想必這也是少主船上的人。”


    侍女欠身道:“可這船總歸是船,水可載舟,亦可覆舟。”


    莊夫人道:“沈不瑜安分了十幾年,任我們如何激怒,也是那般性子。她打心底性子如此,可此先她是一個人,如今帶了另一個人回來,作何打算,我們也得細細琢磨。”


    侍女道:“萬一少主對這男人是真心的,我們豈不是……”


    莊夫人冷笑一聲:“真心?沈獨行糊塗未能看清。我們還糊塗嗎?她沈不瑜一生摯愛除了她那滿屋傀儡,還有什麽能讓她動了真心?”


    “隻要這男人,不是頑冥不靈之人,亦可拿捏。”


    秋水長天居。


    管事被侍女攔在庭院之外,他臉上帶笑地對著粉裳侍女道:“好姐姐,莫要攔我了,這大管事催小的過來拿生辰八字,這可耽誤不得。”


    侍女名喚秋水,乃是沈不瑜居所的侍女之一,傀儡道修士。


    秋水伸手攔著:“少主正與林公子說話,管事晚些時辰再過來吧。”


    管事幹著急,跺腳道:“秋水姐姐,不若您進去通報一聲?”


    秋水搖了搖頭,揚頭看向屋簷之上站著的傀儡,與她相視一眼,婉拒道:“管事,稍後一會吧。”


    居內林子舟落筆,將兩人的生辰八字寫於紙上,筆墨淋漓,字跡大氣。


    沈不瑜湊在他身邊,看著墨跡成形,道:“你的字,與你這人還真是截然相反。”


    林子舟笑了笑,將筆遞給她,“不如,剩下的你寫?”


    “我寫甚麽?”沈不瑜不解,不就兩句生辰八字,還要換一個人寫,她莫名其妙地接過毫毛筆,“寫你的?”


    “嗯。”


    沈不瑜動筆,將方才林子舟說過的生辰八字寫下。而林子舟坐在她一旁,目光微微,看不清其中意味。


    沈不瑜寫完了,不確定地問道:“這樣就可以了嗎?”


    林子舟瞧見那紙上墨跡,輕聲笑道:“你這字跡,與你這人也截然相反。”


    沈不瑜一愣,低頭一看,墨跡行雲流水,不失清秀。


    林子舟道:“見字如見人。”


    作者有話要說:  《小劇場》


    沈不瑜:老古董不愧是老古董。


    林子舟:你父親挺好說話的。


    莊夫人:沈不瑜喜歡傀儡。


    沈不瑜:確實。


    第 21 章


    沈不瑜將那張紙拿起,笑道:“歪理。”


    林子舟沒回話,將桌上筆硯收起。沈不瑜找來門口傀儡,“落霞,拿給秋水讓她送去。”


    落霞接過,木然地往外走。


    沈不瑜回頭問林子舟:“要不我與你出去走走?”


    林子舟搖頭,招手讓她過來。沈不瑜心感奇怪,“怎麽了?”


    “你前話剛與你父親說舟車勞頓需要歇息,總要給自己一點台階下。”林子舟給她倒上茶水,問:“以後還可以走,不若跟我說說這沈家的情況。”


    沈不瑜沒想到這一事,她坐下後道:“你想知道些什麽?”


    林子舟將茶水推至她麵前,道:“就比如你這揚遍天下的名聲,是從沈家何處傳出的。”


    沈不瑜端起茶水,蹙眉道:“也沒什麽好說的,不過就是後院裏那幾位夫人。”


    “夫人?”


    沈不瑜道:“支脈長老推給我父親的幾個女子,三位,莊李程三位夫人,平日後院多是由莊夫人管事,她出身是開陽城莊家,家世尚可。李夫人是支脈送來的江南女子,性子溫婉。最後這程夫人,將門女子,性子潑辣一些。”


    林子舟抿茶道:“那這後院傳聞便是掌管後院的莊夫人放出來的?”


    沈不瑜點頭。林子舟聽完,目光微沉不知在想些什麽,沈不瑜看了會他,又問:“怎麽了?”


    “沒什麽。”林子舟放下茶杯,道:“生辰八字之後,我們還需準備些什麽?”


    沈不瑜被這一問,頓時也想不到什麽,道:“愁了,我也是第一次成親。”


    林子舟語塞,難不成我不是第一次?


    “你怎麽說?”沈不瑜沉思道:“我們這樣也不合六禮,八字也給了,你又是孤家寡人,按著父親的意思來,也許納吉納征也過了。那就等請期完婚罷。”


    沈不瑜也沒準備過婚事,更何況同輩的好友屬她第一個成親,這要找人取經也不知道從哪找起。林子舟方才還說著話,這會沉著目光,手裏把玩著玄天狐的妖丹,不發一言。


    沈不瑜本就精神不濟,林子舟一安靜下來,她略感困倦,道:“我去屋裏歇會。”


    林子舟頷首,抬頭看了沈不瑜一眼,小姑娘滿臉倦色,他道:“我晚些時候叫你。”


    沈不瑜應了一聲,“要是有人來了,喊秋水便是,她在外麵候著。”


    門外,傀儡落霞將兩人的生辰八字拿給了等候許久的管事,管事接過後囑咐道:“家主安排了晚上的家宴,讓少主早些過去。”說完才匆匆離去。


    秋水與落霞相視一眼,問:“少主可有其他吩咐?”


    落霞搖了搖,眼神裏呆滯木然。秋水正欲與她多說幾句話,不遠處傳來了陣陣腳步聲。修士耳目清明,這管事前腳剛走,這就有人過來,顯然是掐好了時機。


    秋水拍了拍落霞的肩膀,讓她先下去。轉頭向前幾步,擋在了帶著一眾仆人趕來的女子麵前。


    來者是莊夫人院裏大侍女驚蟄,她身後幾人抱著卷軸。秋水作揖道:“請留步。”


    驚蟄停住腳步,道:“勞煩姐姐通報一聲,夫人聽聞少主回來,特意將這各家公子的畫像送來,讓少主挑選一二。”


    秋水看了眼那些卷軸,不下十幾份,她婉拒道:“少主歇息了,妹妹將東西放在偏院便是。”


    驚蟄掩下眼中神色,她與秋水不是第一次打招呼了。秋水軟硬不吃,她既攔住,定然不會放人進去。驚蟄隻好道:“那勞煩姐姐,夫人很是想念少主,這各位公子的畫像,是夫人細心挑選出來的。”


    秋水瞥了眼那堆玩意,心中了然,讓他們將東西放在偏院,才動身去秋水長天居內通報。


    屋內寂靜,林子舟坐在正堂裏,手上拿著一本星寰通史。忽聞門外兩聲敲門聲,林子舟微微抬眸,起手捏了個隔音術法,將裏屋與外頭的聲音隔絕,才道:“進來。”


    秋水跟落霞抱著方才送來的畫像走進來,正堂裏隻坐著林子舟一人。秋水微微訝異,沒想到隻有林子舟一人在。


    少主領了個男人回來的事,如今沈家上下無人不曉。可這男人到底有何神通,卻無人所知。秋水被沈不瑜交代過,知這林子舟並非外人,她輕聲道:“莊夫人送來了一些畫像。”


    林子舟將目光從書上移開,看向秋水,問:“什麽畫像?”


    秋水猶豫一二,道:“世家公子的畫像,是給少主議親準備的。”


    “議親?”林子舟饒有興致道:“拿過來我看看。”


    明明林子舟是笑著的,秋水卻莫名感到背後一涼,她將畫像放在桌上,又聞林子舟問道:“這莊夫人挺關心她?”


    秋水心想,哪來的關心?少主剛剛歸家,就恨不得立馬來找麻煩。這沈家如今,誰不知道少主帶了夫婿回來,這會還硬是將這些畫像送來秋水長天居,可不是為了添堵來的。


    如今正好,這少主沒見著這畫像,倒被這來日姑爺給攔住了。


    林子舟攤開那些卷軸,一幅一個人像。明知沈不瑜心屬他人,還將此些東西送來。有恃無恐是其一,另有打算是其二。


    沈不瑜在沈家不像是被欺負的那一個,而這莊夫人能如此明目張膽地將畫像送來,必然是篤定沈不瑜不會多做文章。那麽這送過來,又存著什麽心思?


    林子舟問:“往日莊夫人送來的東西,你們少主可曾過目?”


    秋水道:“少主平日鮮少待在後院,送來的東西,有的看過,有的沒有。”


    “沒看過的東西,都放在庫房?”林子舟問。


    秋水應道:“是。”


    林子舟隻看了一卷,就將其棄至一旁,拿起星寰通史繼續看。秋水看著這堆畫像跟林子舟,莫名覺得這個場麵不太妙,這姑爺看到這些,不會跟少主生氣吧?


    秋水偷偷打量了林子舟的臉色,看起來並無怒色。她正想著要如何處理這些,又突然想起方才管事走前托的話,她道:“公子,晚間府中會準備家宴,大管事遣人來說,屆時您與少主可早些過去。”


    “家宴?”林子舟抬頭看她,又轉眼看著桌上的畫像。他沉寂的眼中泛起波瀾,輕笑一聲:“原來如此。”


    作者有話要說:  晚了,抱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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