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子舟也沒想到這就有人進來,正好屋裏的雜物也要差人拿出去。他伸出手攔住了正欲往外走的仆人,微微屈指指向那院裏角落的一堆物事,仆人馬上明白了,快步走到那邊,彎下身就抱起東西往外走。


    沈不瑜走進院子,就看到林子舟指使著仆人搬東西,她眉眼一鬆,輕笑一聲,心裏讚賞道:“臨危不亂,有用之才。”


    管事見著沈不瑜進來了,走過去稟告:“少主,東西我給您放院子裏,您瞧還有什麽事需要吩咐嗎?”


    沈不瑜微微擺手,示意他們下去。


    管事領著人三下兩下把東西搬出去,走出去時還朝兩人微微一笑,然後把門帶上。


    好了,這下東風也不用自己出去吹了,按照這沈家下人八卦的程度,明天自己院裏出現一男的這件事就會傳遍別莊上下。


    這一點正合了沈不瑜的心意,她還怕父親不知道她與這人有多相愛。按道理來說,以她父親的性子,這傀儡出身差點,但要是兩人真心相愛,她父親也不至於拂了她心意,強迫她去與別的男人喜結連理。


    本以為會是局麵大亂,卻沒想到這傀儡還算鎮定,拿得穩這身份,指使人幹活也有模有樣,是個可塑之才。沈不瑜暗暗決定,這東風不借白不借,都吹到家門口,正好借此再來煽一場大火,吹到主家去最好。


    林子舟看著小姑娘麵帶喜色,也不知道是得了什麽好消息。正好借此,旁敲一下她的意思,若是可以,便借她之勢,再謀他事。


    沈不瑜忽感前方一個身影,擋住了刺眼光亮,她微一抬頭,傀儡站在麵前。


    她有些不解,就看到那人伸出手,笑著打招呼:“林子舟。”


    沈不瑜微微動容。


    這外族人學話還學得挺快的?


    第 4 章


    林子舟的手還伸著,沈不瑜看見他微動的喉結之下,深刻的鎖骨,薄肌滿覆的胸膛,她心有微動,卻麵不改色地握上林子舟的手,“沈不瑜。”


    兩人互換了姓名,雖口音略有怪異,可沈不瑜還是清楚地聽明白了他的名字,“雙木成林,子舟?”


    林子舟見小姑娘抬頭看他,眉眼間躍動著他從未見過的鮮活,她問:“子舟?我琢磨不透其中意味,但此舟,可是一葉扁舟?”


    林子舟聞言道:“正是。”


    沈不瑜覺得實在尷尬了些,這少年赤膊與她握手,互道姓名,完全不知羞愧。雖說她也沒那麽拘泥於老舊陳規,可這光天化日之下,如此坦然,莫非是他族內一概風氣?


    沈不瑜微微瞥開眼,又快步走到那剛抬進來的箱子前,抓起兩件衣服就往他身上扔。林子舟眼疾手快,單手接住那衣衫,就聽見小姑娘道:“我遣人去給你準備熱水,你先沐浴一番,我們細細探討。”


    林子舟垂眸看了自己裸露的上身,他在混沌之中太久了,身體軀殼一念成空,倒是他自己沒注意到。他又想起小姑娘略微躲閃的目光,看似驕傲鎮靜,其實還是個小姑娘。


    那院門口不遠,時刻有下人候著。沈不瑜遣人去準備熱水,而後不久,就見管事領著人大大方方著抬著大木桶,領著添水的下人轟轟烈烈而來。


    沈不瑜覺得這陣勢著實誇張了些,可不過一會功夫,這管事不僅把熱水備好了,還將裏屋打理得煥然一新。林子舟隔著座屏在沐浴,正是白日,沈不瑜往那看時,隻見微微的影子,也看不大清。


    可這樣的感覺實在新奇,沈不瑜手下傀儡眾多,卻也沒有過這樣新奇的感受,洗澡備衣,就像是小時候父親給她帶來了小傀儡,準備了小衣裳,逗她玩的情形很是相似。可是小傀儡是死物,屏風後麵洗澡那少年可是個半活的傀儡。


    越想著,沈不瑜心裏莫名雀躍,她將管事準備的箱子拖到裏屋,把那些成衣拿出來一件件擺在床榻上。雲紋紫衫,黑紋外袍……沈不瑜越看著,這些衣裳與她平日所穿的樣式大有相同。


    既然是暫定的來日夫君,那為他挑選幾件衣衫也不足為奇。


    林子舟向前接住了沈不瑜丟來的幾件,待沐浴完才發現這丟過來的衣服,參差不齊,隻準備了裏衣外袍。他失笑一聲,隻好先把裏衣穿上。穿至一半,就看到小姑娘白皙的手拿著衣服從屏風一旁遞過來,“喏,拿著。”


    林子舟濕漉的手接過那衣服,剛好擦上小姑娘的手,那手一脫,猛地抽回去。


    兩人隔著屏風,沈不瑜道:“衣服可還合身,不合身我們一會去量量身寸,再讓管事去趕製幾件送來。”


    林子舟將外袍披上,問:“你給我多拿了幾件?”


    沈不瑜麵不改色,理直氣壯道:“穿黑紋那件,我覺得好看一些。”


    林子舟聞言,頓了一下,又笑著搖頭,將身上本該穿好的外袍解下,掛在屏風上。沈不瑜一側目,就看見那件先前被她胡亂丟過去的外袍掛在上頭,而自己剛剛遞進去的黑紋袍卻不在。聽著屏風後頭隱約的聲音,沈不瑜感到十分愉悅。


    過了一會,屏風後頭的少年走了出來。


    衣服貼身,內衫帶紫,外袍黑紋,將他頎長的身材盡顯出來。他濕發披肩,束腰處隱約溝壑出他的腰線,胸膛微浮,隔著衣裝,底下是健壯的體魄。少年俊朗臉孔,五官深刻,劍眉隻下卻是一雙沉寂的眼,更將他襯得深沉一些,可衣裝斂去半成,倒也像個溫和少年郎。


    沈不瑜眼前一亮,心道:“還真合適。”


    林子舟看向小姑娘那微亮的目光,不由得開口問道:“你可喜歡?”


    “自然是喜歡……”沈不瑜話音剛落,又想著你穿得好不好看,跟我喜不喜歡幹係何在,又道:“我可不知你們族落風俗,但到了我西蜀,就該合一下我們這邊的規矩,這坦胸露骨的事兒,也要看看場合。”


    林子舟問:“那要怎樣的場合?”


    沈不瑜這邊還說著規矩,那頭林子舟一問,什麽怎樣的場合?她按捺住微動的情緒,輕笑道:“怎樣的場合?與你娘子顛鸞倒鳳之時。”


    顛鸞倒鳳什麽意思,林子舟就算是個老古董也該明白。他沒想到他隨口一句堵嘴的玩笑話,到這小姑娘嘴裏還能拐個彎說這樣的話。


    兩人還站在屏風前,沈不瑜看見他還在滴水的頭發,便拉著他手走到妝台前。林子舟被帶著走到椅子旁坐下,小姑娘冰涼的手按在他額間,斂著發絲往耳邊去。


    林子舟還未曾有過被人摁在妝台前的經曆,那邊小姑娘乾坤袋中變換出金絲楠木匣,重重地放在妝台上,又掏出木梳為他梳發。


    林子舟渾身僵硬,問:“你這是……”


    “梳發。”沈不瑜經常幹這種事,她手下的傀儡煉成之後,她也愛為他們打扮一番,這楠木匣裏還放著各種胭脂,可惜這少年軀體已經五官明朗,無須沈不瑜動用胭脂來為他畫皮,也是省下了許多功夫。


    梳發於沈不瑜而言是常事,無論是自己梳理,還是給自己手下的小傀儡們綁小辮子,早已是熟能生巧的事情。林子舟的發絲還滴著水,她不由得就指尖捏起法訣將那點水珠蒸幹。這靈力動用之際,一個成人臂膀大小的小傀儡從虛空鑽出,撲通一聲重重地坐在妝台前,與身體僵硬的林子舟正麵相視。


    這小傀儡與沈不瑜長得七分像,綁著衝天辮,臉頰紅紅,眉間點了紅痣。它睜著圓溜溜的大眼睛看著林子舟,歪頭晃腦很是好奇。


    林子舟眉頭微蹙,傀儡?


    沈不瑜也見著了小傀儡跑出來了,指尖微抬,那傀儡被一股未知的力帶到一旁。林子舟耳目清明,沈不瑜細微的動作,林子舟看在眼裏。


    林子舟沉睡之前,也遇到過傀儡道中人,隻是傀儡道詭異,向來被正派人士所不恥,也隸屬於極為偏門的修行之法。林子舟鮮少與傀儡師打招呼,甚至他以往下屬中也無傀儡師這一修士,眼前這小姑娘舉手之間展露出來的手法,應是傀儡師無異。


    先前在院中突然失控的左手,隻怕自己現在這副身軀,也是在她的操控下。


    “抬頭。”沈不瑜突然道。


    林子舟抬頭,銅鏡裏沈不瑜麵色沉靜地看著他,她指節還按在發間,目光微動,似乎是在打量什麽。他此先淩亂的長發已被小姑娘梳理順長,她手動作很快,手指白皙如玉,是一雙好看又靈活的手。


    她應當是個能力不俗的傀儡師。


    沈不瑜給林子舟係上了藏青緞帶,雙手搭在林子舟的肩上,俯下身子,附耳道:“好一俊俏少年郎。”


    她身上有股淡淡的體香,附耳之際熱氣衝在冰冷的耳間,聲音輕快又活潑。林子舟老臉一紅,道:“你的手很好看。”


    這是一句直白的誇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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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 5 章


    沈不瑜聞言一笑,“怎麽,真的好看呀?”


    “嗯。”林子舟側目看她,“沈不瑜,你是個傀儡師,對嗎?”


    沈不瑜拍了拍他的肩膀,走到一旁的椅子坐下,“才發現?我以為你早知道了。”


    “是因剛剛的傀儡,我才確定。傀儡師,我很少見。”林子舟道:“你修為不低。”


    兩人相隔不遠,林子舟見那姑娘歪頭看她,那方才自虛空裏出來的小傀儡正在地上一步步慢慢走。小姑娘眼睛裏總有一股躍動的色彩,跟她話語中似有似無的俏皮很是相配,是林子舟從未見過的鮮活色彩。


    “承蒙誇獎,不如你也說說,你是哪裏人,又因何被我招魂?”沈不瑜話音一轉,手撐在桌上,小傀儡走到了她的腿邊,抓著她的長裙往上爬。


    “吾名林子舟,隔世島孤魂罷了。”林子舟輕聲道。


    “隔世島?”沈不瑜將小傀儡撈到懷裏,疑惑問:“這是何地?”


    林子舟聞言一頓,“你未曾聽聞?”


    沈不瑜解釋道:“未曾,也許是我沒去過,你所說的隔世島再往東走,是東海之上的寶島也說不定。”西蜀多少深山老林,像這種一聽就是海上寶地的地方,她也鮮少聽聞。東海之上島嶼無數,可這隔世島她卻從所未聞,難不成是世外之地?沈不瑜心有疑惑,又問:“你因何被我招魂。”


    林子舟微微垂眸,發絲自肩上滑下,他似有落寞,道:“或許我死了。”


    沈不瑜微微一愣,死就死了,這人還分不清是死是活?“你是未入地府的孤魂野鬼?”


    “隔世島是我葬身之地。”林子舟輕聲道:“我也算是孤魂野鬼罷。”


    林子舟這麽一說,沈不瑜倒是有些愁了,她不介意這林子舟是孤魂野鬼還是地府十八層被她拽出來的惡鬼,可這隔世島她是真沒聽過,那這林子舟真實的出身就不好說了。


    “那你可有什麽執念?”沈不瑜問,“你屍身可收斂了?可有什麽血脈流傳在外?哎那你生前可娶妻了?”


    林子舟初聽到執念還細想了一番,可沒想到小姑娘話頭一轉就說到了血脈之事,林子舟生前未曾與女子有過糾葛,他生於隔世島,也沉睡於隔世島,死前名號倒是響亮,是隔世島島主,曾是世人相傳的隔世島魔主。


    即便是聲名顯赫,可他神魂沉睡,與人死無異,漫長歲月裏,他也不知如今是怎樣的年代,他又該如何在此方世界立足。


    “你怎麽如此問?”


    沈不瑜輕歎一口氣:“實不相瞞,我乃西蜀沈家沈不瑜,我父親想為我尋一門親事,上門女婿最好,所以,如若你生前無愛人,也無血脈糾葛,那不若成全我,與我結成一段良緣如何?”


    “良緣?”林子舟微微一愣,這沈不瑜對自己的婚事竟如此草率,兩人隻不過相識半日,竟然談及婚事,“這是你終身大事,而我如今隻能算是你手下傀儡,隻會耽誤你,對你並無助力。”


    沈不瑜眉頭一皺,“我若是想要那江湖兒郎,良姻並非難事,可我沈不瑜一人放縱慣了,你讓我成親之後相夫教子,亦或是摻和這成婚後的雞毛瑣事,徒增煩惱,又對我修行無益。”


    “我不求血脈,你也不能與我圓房,這夫妻也隻是虛有其表,我父親盼我成親許久,說是與你成親,隻不過假成親罷了。”沈不瑜平靜地說,“如果你無那些生前糾葛,我便做主讚成這婚事,改日上門讓我父親見見,瞞過去了我們便成親。”


    林子舟聽出其中意味,又問:“照你所說,沈家也應當屬名門,若真有了夫婿,你若不想料理那些事,想必你父親也不會強求你,修煉者以修行為重,這喜結良緣之事倒也不是那麽重要。”


    沈不瑜輕笑一聲:“若是小事就好了,可就是有閑人得空給你找麻煩。我費這麽些功夫來給死屍招魂,並烙下我族圖騰,為的就是尋一聽話的人與我成親。普通傀儡在我父親麵前如同虛設,而像你這般有這自主意識的高階魂體,再掩飾一番,隻要父親不探你靈脈,便可瞞天過海。”


    林子舟道:“我是否答應你,你皆能操控我完成你所願。”


    “我可不是那般人,我雖能做到,但不屑去做。我先認你是個人,其次你才是我傀儡,你與我成親,便算我欠你一人情。”沈不瑜輕描淡寫道:“咱們明人不說暗話,我沈不瑜也有本事,你若想去尋那隔世島,我也可以遣人幫你,你要是還有什麽未了的心願,若是我能做到,幫你也無妨。”


    小姑娘說話看似涉世未深,但卻也是個大義之人。傀儡師之所以是邪門歪道,正是傀儡道一門詭異,可操縱傀儡是其一,操縱人卻是其二。林子舟曾見高階傀儡師的手法,冷酷無情,手下傀儡如那不知傷痛的千軍萬馬,至死方休。


    “我還未想好。”林子舟道。


    “那便先欠下,若那日你想好,再與我說也不遲。”沈不瑜心感愉悅,“這就說好了,過幾日與我去見父親。”


    林子舟道:“聽你的。”


    “光聽我的可不行,這幾日我們還要準備一些事物。”沈不瑜道,“傀儡與人還有很大區別,首先是靈息,修者修煉無時無刻吐息納靈,可傀儡不會,傀儡沒有靈息,這一點在高階修者麵前,是一眼看透。”


    林子舟微微笑道:“那你準備如何?”


    沈不瑜胸有成竹道:“我有秘法,可將你暫時偽裝成人,隻不過還需要準備一些。這些我早已考慮好,隻不過有些變數,我們還得好好探討一下。”


    “你說。”


    “隔世島是什麽地方我沒聽過,瞧你模樣也不是這幾百年身死,我總要讓你熟悉一些,譬如你這口音,還得多說說話,把那拗口的調子給磨過去。其次你得知當今局勢,若是我父親想與你探討些什麽,不要一問三不知。”


    林子舟道:“林某盡力而為。”


    沈不瑜喋喋不休說完,才發覺自己的要求似乎多了些,她思考一二,“這些也不是強求,我父親也無門第之見,按理來說,你隻要不是什麽窮凶惡劣之徒,我父親也不會為難你。”


    林子舟聞言,心裏失笑,若是這小姑娘知道隔世島是個怎樣的地方,就不會誤會他心思純良。隔世島多少惡徒,聽似世外之地,其實不過是一座困著妖魔的孤島。


    林子舟問:“你定親如此草率,家中無人說你?”


    “這倒不怕,沈家能說上話的,排一是我父親,其次是我,其他人不過是多嘴的閑人罷了。要不是他們,我也不用這麽著急招夫婿。”沈不瑜歎氣道,“我本該進入秘境繼續修煉,如今卻這般處境,若不早日成婚,事事都要看我父親臉色。”


    林子舟覺得好笑,問道:“這麽可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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