趙細燭小聲道:“風車,現在不是開玩笑的時候。說正經的,你來看看地圖,圖上好像沒有魚家莊的地名。”


    風車回臉問攤主:“老闆,這是還有別的地名麽?”


    攤主在忙著把三條大魚往一根橫在鍋台上的木槓上掛,將魚唇紮在鐵勾子上,打開了鍋蓋,回過一張粉嫩的女人似的臉,道:“這兒就叫魚家莊。客官沒見街口那麵大魚旗麽?來來往往的客人見了那麵旗,就知道是進了魚家莊了。”


    趙細燭的手指在地圖上找著,怎麽也找不到魚家莊的地名,便也抬臉問攤主:“老闆,這莊子有年頭了吧?”


    攤主搖動起一個木輪,那掛著魚的木槓便支支呀呀地降了下去,降到了鍋口邊,三條魚便陷進了一鍋沸騰著的白米粥裏。做完了活,攤主才抬起臉來,陰惻惻地一笑:“有年頭了,打自黃河裏有了魚,就有這莊子了。”


    趙細燭又看起了地圖,突然想起了什麽,低聲對鬼手和風車道:“我記起來了,宮裏的公公說起過,凡是鬼地,都是不入地圖冊子的。你們看,這地圖上,連一個小村子的名都標著字,可就是沒魚家莊這個名,莫非……”


    “莫非這兒是鬼地?”風車道。


    趙細燭打量了一下四周,眼皮子突然猛跳起來。風車、鬼手順著趙細燭的目光看去,也怔住了。鍋台邊,攤主在搖著木輪,那掛著魚的木槓子升了起來,掛在鐵勾子上的已是三副冒著熱氣的白花花的魚骨架。


    狹街對麵的小攤也是一個賣魚粥的攤子,不同的是,掛在木槓上的是幾條活魚,每條魚的鰭邊插著兩支銅釺,魚血順著銅釺往熱氣升騰的粥鍋裏滴著。


    滴進粥鍋的魚血頃刻化成了一縷縷紅絲。攤主盛起一碗紅絲縷縷的魚血粥,放上桌子,對一個戴著大笠帽的人道:“客官,這是咱們莊上最有名的點心,叫紅線粥,您慢用!”食客扔出幾個銅錢,抬起了臉。他是跳跳爺。


    跳跳爺的臉埋在帽陰裏,一邊喝著粥,一邊打量著坐在對麵棚子裏的鬼手,然後把目光移到那三匹披著氈子的馬身上。一個小叫花子蹲在桌邊啃著一個大魚頭。跳跳爺用腳踢了叫花子一下,扔出幾個銅子,低聲道:“見對麵那頭白馬了麽?”叫花子拾起錢,看了看馬,點著頭道:“見了。”


    跳跳爺:“過去把蓋馬的氈子給揭了。”


    叫花子詭異地一笑,站了起來,裝著東張西望的樣子朝對街踅了過去。


    攤主把三碗魚肉粥端到桌上,對趙細燭笑道:“聽您的口音,像是京城來的吧?”趙細燭笑笑,沒回答,埋下臉喝起了粥。隻一會兒,他的臉抬了起來,張著嘴,對攤主道:“這粥,怎麽腥成這樣?”


    鬼手和風車也都噁心得往地上吐了起來。


    “老闆,”風車抬起臉道,“你的魚,是死魚吧?”攤主笑笑:“姑娘說對了,這留骨頭架子的魚,不光是死魚,還是滴盡了血的死魚。”


    鬼手把碗一推,扔下幾個錢道:“不吃了,咱們走!”


    趙細燭道:“既然這兒是魚家莊,想必賣的都是這種東西,湊合著吃吧,全當是山珍海味。”鬼手和風車相視一眼,重又坐下,皺著眉吃了起來。


    跳跳爺在帽下看著準備動手的叫花子。


    叫花子逛到三匹馬身邊,裝作跌了一跤,一把扯下了寶兒身上的氈子,寶兒露出了龍駒真相,一身雪白的皮毛在陽光下閃閃發光。


    跳跳爺眼睛一亮,暗暗笑了。他站起身,朝棚外走去。


    攤主從鍋台邊抬起了臉,竟也是一張粉嫩的女人似的臉。這張臉上浮起了一絲駭人的陰笑。


    魚粥攤的布棚外,寶兒在拴馬樁上不安地蹭著蹄子。


    趙細燭三人相互使了個眼色,站了起來,走出了棚子。一出棚,風車一眼就看見落在地上的氈子,叫了起來:“氈子怎麽掉了?”


    鬼手:“是風颳的吧?”


    趙細燭警覺地四下看著:“要是風颳的,怎麽隻刮去了寶兒的氈子?我看不會是風。”


    “當然是風!”一個女人般的聲音從棚後傳了出來。


    走出來的是穿著鬥篷的豆殼兒!


    “你這位美人兒是誰?”風車看著站在麵前的“女人”問道。


    “我不是美人兒,”豆殼兒揭去了鬥篷帽子,露出修剪得纖絲不亂的西式分頭,“是傻哥兒。”風車笑了:“就憑你這張臉,也是男人臉?不像!”鬼手對豆殼兒大聲問道:“你剛才說,這當然是風,不知這話是什麽意思?”


    豆殼兒裝作根本就不認得鬼手,冷聲道:“你是誰?”


    鬼手抬起手,手指怪異地盤弄了一下:“看你也像是有來路的人,不會不認得我的這雙手吧?”


    豆殼兒道:“你就是天橋賣藝的鬼手?”


    鬼手道:“你還沒回答我的話!”


    豆殼兒道:“那你聽著,既然是風,那就一定是有來歷的。”


    “什麽來歷?”趙細燭問道。


    豆殼兒打量著趙細燭:“你這位爺是誰?”


    趙細燭道:“和你一樣,傻哥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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