趙細燭躲開目光:“我……我在燒火,沒在看你。”


    風車悄悄地抿唇一笑:“沒在看我,你臉紅什麽?”


    趙細燭暗暗摸了下自己的臉:“我臉紅了?那是火烤的。”


    風車走回篝火邊,坐下,脫下靴子烤著,看著趙細燭的窘相,竊笑了一下,裝作一臉嚴肅的樣子咳了一聲,道:“趙細燭,你老實說,我把你從懸崖上拉上來的時候,你為什麽要倒在我身上?”


    趙細燭的臉更紅了:“不……不是我故意的。”


    風車道:“我可告訴你,我風車來到人間十八年,可從來沒有男人抱過我,你是頭一個!”


    趙細燭道:“我……我真的不是故意的!我倒在你身上……是你把我……抱住了……”


    風車道:“傻瓜!我不抱住你,你不是還要掉下去麽?”


    趙細燭道:“下回,要是還遇上這樣的事,我一定讓你先走開,我再往上爬。”


    風車笑了:“你還指望有下回啊?做夢!”


    天黑盡後,兩人在篝火邊躺下,身上蓋著羊皮,睜著眼在著天空的星星。


    “風車,”趙細燭鼓起勇氣道,“在懸崖上,你說,我是你的男人……這話,是你真心話麽?”


    “你說呢?”


    “不是真心話。”


    “為什麽?”


    “如果是真心話,那就是你的不對了。”


    “這又為什麽?”


    “你這麽好的姑娘,心裏的男人,一定是個好男人。可我……可我不是。”


    “我已經說過了,月亮殘了,可還是月亮。”


    “月亮殘了能復圓,可我是從宮裏出來的人……在別人的眼裏,永遠不會再復圓了。”


    “別人是別人,我是我。你聽著,隻要你喜歡我,我就把你認作我的男人!”


    “可你姐姐,還有金袋子會怎麽想?”


    風車支起身:“他們怎麽想管我什麽事?別瞪著眼瞎想了,冷不冷?”


    “有點。”


    “那就擠過來吧,我這條羊皮大。”


    趙細燭坐了起來,看著風車,目光慌亂。風車伸出手,一把拉住趙細燭的手:“愣著幹啥?過來呀!”趙細燭道:“不不,你睡吧……我得看著馬。”他站了起來,把羊皮蓋在風車的身上,朝拴馬的樹走去。


    風車看著趙細燭的背影,咬了咬嘴唇,生氣地躺下了。


    鄉村賑災粥廠的大鐵鍋裏煮著厚厚的粥。


    幾個鄉紳在災民中走動著,對擁擠著領粥的災民大聲道:“……都別急,每人都有一碗厚粥吃!咱們村子每年開廠賑粥,鍋鍋都是插筷好粥!都別擠,一人一碗,到日頭正午才蓋鍋封灶,誰都輪得著一碗!”


    大鐵鍋前排起了長隊。


    朝粥棚湧來的災民中,走著豆殼兒。


    豆殼兒一身塵土,臉色憔悴,身上緊緊裹著鬥篷。他在棚子邊站停,默默地看著。他從一個喝過粥的孩子手裏借過一個破碗,走過了棚子。


    棚邊,鬼手騎馬站在一個不為人注意的角落裏。顯然,她在跟蹤著豆殼兒。


    排著隊領粥的豆殼兒在看著棚子邊一個給孩子餵奶的女人,看得很入神。


    餵奶的女人坐在地上,懷裏抱著個小男孩,一連餵奶一邊在喝著粥,男孩也許是喝飽了,閉著眼睛吮著小嘴。豆殼兒的喉節抽動著。他離開排著的隊,朝餵奶的女人走去。“這是你的孩子?”豆殼兒站在女人麵前,聲音很輕。


    女人抬著眼看著豆殼兒,點點頭。


    “幾歲了?”


    “兩歲。”


    豆殼兒臉上慘笑了一下:“我兩歲的時候,還沒有開眼。”


    女人道:“看你這位姑娘家,不像是苦人家孩子,是過路的吧?”


    豆殼兒繼續說:“我爹說,我媽生下了我,就沒有奶,我是喝米湯長大的。”從懷裏掏出鬼手給的那兩塊銀洋,輕輕放在女人麵前,道,“我用身上最後兩塊銀洋,能買下你的一口奶麽?”


    女人呆了。


    幾個臉色陰沉的男人圍了過來。


    豆殼兒把手裏的破碗放在女人身邊,看著女人的臉:“我這輩子,沒有嚐過一口母奶,我想嚐嚐。”女人怔怔地看著銀洋,又看看麵前這個臉色蒼白的“姑娘”,把手伸向了破碗。


    鬼手騎在馬上,在看著棚裏的豆殼兒,臉上露出了震驚。


    餵奶女人的手在擠著自己的奶,破碗裏,有了白白的乳汁。豆殼兒接過碗,端了起來,看了一會,輕輕將乳汁喝了下去。


    餵奶女人把手伸向了地上的兩塊銀元。突然,一隻腳踩住了女人的手,女人抬起臉,臉色變了,囁嚅:“龍爺?”


    龍爺顯然是個有些功夫的無賴潑皮,腳尖一勾,兩塊銀洋高高跳了起來,落在了掌心。他掂掂銀洋,伸出手,一把捏住了豆殼兒的嫩嫩的下巴,獰聲笑道:“花兩個袁大頭換口奶喝,這世上,怕是沒第二個人喝得起!說,是哪家的千金,落難到了此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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