鎮口卡子前的蘆棚牆上,貼著一張顯眼的通緝令,上麵繪著豆殼兒的人像。進鎮的行人和車馬排成了長隊,在蘆棚著接受著警察的“驗相”,棚邊,五六個挎槍的士兵在走動著。


    豆殼兒下了馬,在人堆裏臉色蒼白地尋找著脫身的辦法。蘆棚前一片嘈雜,過了卡的人和車朝鎮裏湧去。豆殼兒快走近蘆棚了,他盯著通緝令上自己的肖像看了一會,從墨鏡裏收回目光,突然摘下墨鏡,撈起了身邊那輛馬車的簾子,鑽了進去。


    坐在車廂裏的老爺是個胖子,被突然鑽起來的一個“女子”嚇了一跳。


    豆殼兒白淨秀美的臉上露出極媚的笑容,用女子般的甜嬌的聲音嗔道:“哎喲!是張老爺呀!幾天不見,您怎麽又長肉了?”


    胖老爺一怔:“你是……”豆殼兒在“張老爺”的肥腮上擰了一把:“我是春紅樓的香香,您忘了?那回,您酒喝大了,還吐了香香一懷哩!”胖老爺糊塗了,想了起來,臉上漸漸綻出笑來,道:“記起來了,那日你穿的是可是水紅色的襖子,蔥綠色的褲子,老爺我還替你做了兩句詩哩!”打量著豆殼兒的臉,“幾日不見,你像是又長漂亮了!”


    豆殼兒往胖老爺的懷裏一偎,道:“有老爺您寵著,香香能不越長越漂亮麽?”


    胖老爺大樂,撫著豆殼兒的臉,一臉淫笑:“小寶貝,你這是去哪?”


    豆殼兒道:“這不是去看俺爹麽?俺爹吸水煙沒剔幹淨煙竿子,把煙蟲給吸進肺裏去了,咳了好多天血痰哩。這不,回家給他老人家請郎中去。”


    馬車被攔住,警察把車門推開,擺著手喊:“下來!驗臉!”


    車內,胖老爺懷裏抱著豆殼兒,紫紅著肥臉道:“怎麽了?鎮上開緞子行的八爺也認不出來了?”那警察打量了一下胖老爺,忙笑道:“喲,八爺!叨擾!誰不認得您八爺,那就不是長著人眼了。可咱弟兄也是行公事,過往的行人莫管眼熟眼生,都得過一遍眼。能讓八爺摟著的這個人轉過臉來麽?”


    八爺問:“捕的是誰?”


    警察道:“是個燒了九春院的小相公,叫豆殼兒。”


    “豆殼兒?”八爺笑嘴一咧,“雅身俗名,想必是個好身子相公。怎麽,想瞅瞅八爺的相好?”


    警察笑:“要不是行公事,像咱們這幹小警察的,哪敢瞅您八爺懷裏的小嬌娘?”


    “香香,”八爺對豆殼兒道,“把美人臉給二位爺瞅瞅,饞死他倆!”豆殼兒嬌滴滴地回過粉臉,小紅嘴輕輕一彎,眼風一丟,露出個媚得死人的笑靨。


    二警察看得呆了,八爺哈哈笑起來。警察忙欠了欠身,幫著關上車門,道:“八爺請!”


    馬車過了卡子,向著鎮裏駛去。


    豆殼兒推開了八爺的肥手,笑道:“停車,我可得下了。”


    八爺道:“怎麽?不跟八爺回府上樂樂去?”


    豆殼兒道:“香香可不敢,八爺府上的大太太、二太太,可都是如狼似虎的,香香怕被吃了哩!”


    八爺道:“這倒也是。要不,八爺和你在這馬車裏樂樂?”沒等豆殼兒開口,八爺的手已經往豆殼兒的身上亂摸起來。


    “你?”八爺的臉突然一怔,抬起自己的手,仿佛在懷疑自己的手似的,“你是……男人?”


    豆殼兒的臉慘白起來。八爺似乎明白了什麽,猛地推開豆殼兒,驚聲道:“你……你就是那個縱火燒了九春院的……豆、豆殼兒?”


    豆殼兒發出一聲寒徹人骨的冷笑。八爺猛地從腰裏摸出了手槍,對準了豆殼兒的胸口:“下車!他奶奶的!想騙八爺?還嫩著點!下車,去卡子邊見警察去!”


    豆殼兒抬起左手,用一根細白如蔥的手指輕輕撥開八爺的手槍,笑道:“八爺,有一條路,叫黃泉路,在那條路上走著的人,可不興玩槍,隻興玩刀。”他的話音剛落,右手握著的尖刀已經捅進了八爺的肥肚。


    一股紫血淌在了車板上。


    “停車!”豆殼兒對著車門外喊。


    馬車停下,豆殼兒從車裏不慌不忙地走了下來,故意對著車內大聲道:“八爺,路上走好!香香等您哪!”


    車門關上,馬車繼續往鎮裏駛去。豆殼兒匆匆朝一條小路走去。


    馬車駛過的路麵上,淋下了一溜紫血。猛地有路人喊起來:“血!血!馬車淌血了!”馬車停了下來,路人圍上。


    豆殼兒快步奔進一條胡同。隻一會兒,他聽見身後響起了警察的吹哨聲,趕車的車夫大聲喊:“往胡同裏跑去了!快追哪!”


    胡同裏,豆殼兒奔跑著。身後,幾個端長槍的警察邊追邊喊:“停下!停下!不停就開槍了!”豆殼兒快步往前奔跑。“叭!叭叭!”槍聲在胡同裏響起。


    豆殼兒看見前麵胡同口也奔出了警察,急忙向另一條小胡同拐去。警察窮追不捨。胡同細長如腸,豆殼兒奔跑得氣喘咻咻。他突然停住了步,麵前是條死胡同!警察的喊聲越來越近。豆殼兒一臉絕望,緩緩回過了身,把背靠在了牆上,閉上了眼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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