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拎起一個空木桶,走出了廄舍。


    窗口人影一閃,布無縫跳了進來。


    趙細燭拎起一隻水桶從汗血馬的廄捨出來,解開一個麻袋,往空桶裏倒起了豆子。“咚”地一聲悶響,布無縫的鐵掌在趙細燭的肩頭拍了一掌,趙細燭身子一軟,倒下了。


    布無縫奔進汗血馬的廄舍,飛快地給汗血馬套上嘴套,往四隻蹄子上套上馬鞋,對著汗血馬打了個十分古怪的手勢,牽著馬走了出來。


    大門輕輕響了下,布無縫牽著汗血馬走出了上駟院的門。汗血馬的腳下走得一點聲音也沒有,布無縫看看四周,牽著馬快步朝來路走去。


    長長的夾巷間,浮著一層薄薄的冷霧,布無縫牽著馬,飛快地走在夾巷的暗影裏。突然,巷間的一扇扇油漆斑駁的小門打開了,幾十個端著槍的禁衛軍沖了出來,黑壓壓的槍口對準了布無縫!


    布無縫身子一震,站停了,一隻手朝身後的槍套摸去。


    “不準動!”士兵齊吼。布無縫的手停頓了一下,緩緩放歸原處。


    “告訴我,你們是怎麽知道我會走這條路的?”他沉聲道。


    回答他的是一陣大笑。洪無常哈哈大笑著從一扇小門裏走了出來。布無縫的臉回了過來,盯著洪無常看了一下,冷聲一笑:“很好,我現在才明白,什麽是地獄之門!”


    洪無常道:“不,你並不明白,你現在還沒有看到這扇門!布無縫,如果我告訴你,你牽在手裏的這匹馬,將有另一個人幫你牽走,你會吃驚麽?”


    “不會。”布無縫又笑了笑,“我本該想到,這個來牽馬的人,不會是別人,而是那個一隻手已經被打傷的了曲寶蟠、曲王爺!”


    “哈哈哈!”一隻手綁著白布的曲寶蟠從另扇小門裏走了出來,“我曲爺這輩子,最恨的就是不聽勸的人!我在石橋上對你說過,你死定了,可你還不信,還硬撐著屎橛子騎馬,髒了自己一腚!——把韁繩扔過來!”


    趙細燭從地上醒來,扶著柱子爬起,晃著頭,極力讓自己清醒過來。他想起了什麽,回臉朝汗血馬的廄舍看去,廄門開著,廄裏沒有馬!


    “汗血馬呢?”他拍了下自己的腦袋,定睛再看。


    廄舍裏空無馬影。他突然意識到什麽,猛地轉身奔出了禦馬房。


    長長的夾巷間,一桿杆長槍對著布無縫。


    布無縫道:“曲王爺,可知我牽著這馬,要去哪兒麽?”


    曲寶蟠道:“當然是去套爺那兒!”


    布無縫笑了:“如果我告訴你,我就是套爺,你信麽?”


    “你就是套爺?”曲寶蟠臉上的肌肉跳了下,旋即大笑起來,“如果你是套爺,那麽,我就是巴老爺老爺!”


    “你不配!”布無縫道,“巴老爺老爺至少是騎在馬上死的!而你——記住我的話——而你,隻會死在馬蹄子底下!”


    曲寶蟠沉下了臉:“這麽說,你真是套爺?”


    布無縫道:“你還是不信?”


    曲寶蟠冷聲:“套爺的兩條胳膊,可是全著!”


    布無縫也冷聲:“要是我套爺為了找回汗血馬,砍了自己的一條胳膊,你也會奇怪麽?”


    曲寶蟠的聲音更冷:“套爺可是有一把年紀的人了!”


    “這讓你說對了!”布無縫道,把戴在頭上的披風帽子推開,披散下了一頭雪白的長髮!


    曲寶蟠愣住了。洪無常失聲道:“你……你不是那個大鏢師布無縫?”


    “真正的布無縫,如今就在馬牙鎮等著我的消息!”恢復了真麵目的套爺冷笑了一聲,“你們記住,如果我套爺這趟回不了馬牙鎮,那麽,布無縫會來見你們的!”


    “套爺!”曲寶蟠猛地拔出了槍,道,“既然你把話往明裏說了,我曲王爺也把話往明裏說吧!本爺,與你套爺無怨無仇,更何況,你也不是個失信之人,我把索望驛的人眼交給了你,你把不傳秘笈《寶馬經》也交給了我,憑著這麽大的交情,你我之間,本該是朋友!既然是朋友,就不該以死相對!你,把馬給我,我,把命還你!兩不相欠!”


    套爺笑了起來,笑聲變得格外蒼老:“哈哈哈哈!你小看套爺了!我套爺可以與天下人做朋友,就是不能和你這樣的人做朋友!記住,如果你有下輩子的話,你該做馬!”


    曲寶蟠道:“為什麽?”


    套爺道:“隻有做了馬,才知道什麽是德性!”“嘩啷”一聲,那條鐵臂從套爺的黑袍裏掉了出來。


    套爺對著汗血馬回過身,用他的一條手臂,緊緊地抱住了馬脖子,淚水淌了出來,對馬低聲道:“孩子,套爺對不起你了……你可知道,銀子……在天山草原等著你……套爺為了把你接回去,離開天山已經三年……不知道銀子……還好不好……”


    淚水從汗血馬的眼裏流出。套爺拍拍馬頸,道:“別哭,孩子,別像套爺一樣流淚……套爺此生還能看上你一眼,還能牽上你走幾步,已經……夠了!記住,往後如果你能回到天山,一定要……一定要好好待……銀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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