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是按照上一世來說,李墨寒合該不認得我才是,可他方才開口便叫了我“容二姑娘”,莫不是他其實一早便認得我?


    可卻是說不通的,上一世在賜婚前,他是當真不認得我,莫不是一早便認得容韶了?


    我心中暗忖,他早便是太子手底下的人,認得容韶,也不是什麽大不了的事,上一世他便被容韶捏在手中,這一世想替她來我這裏討些公道,倒也並非是說不通的。


    “姑娘!”


    我換好了衣裳,坐在馬車裏正想著,突然聽到珍兒叫我,我轉了眼看她,卻是她正一臉的擔憂。


    “怎麽了?”我開口道。


    卻是珍兒低了頭,直直的看向我的手,我這才意識到我的手,從見了李墨寒開始,便一直這般緊緊握著了。


    輕輕攤開,手心裏有幾道深紅色的指甲留下的印記。


    “姑娘你怎麽了?竟是這般緊張,我方才叫了你許久,你都沒理會我。”珍兒開口道,瞧著我仍是有些木訥,繼續開口道:“姑娘,我瞧著那兩個不過是登徒子罷了,你且不必理會他們!”


    我輕輕點了頭。


    “我便從出生起都從未見過這般的公子哥兒,都說了姑娘濕了衣裳,竟還賴著不走,難不成還非要看姑娘一身狼狽的模樣。當真是……”


    珍兒還在不停地說著哪兒人有多討厭,我這般看著她那張嬌俏生動的臉,卻猛然想起她上一世的模樣。那時她哭成了淚人兒,跪在地上向我認錯,說她不該同李淩寒做出那等事情,叫我麵上無光。


    若是這一世,再發生這般事情,我又該如何?


    我輕輕歎口氣,心中盤算著,不若等我及笄了,便給我的珍兒也找一戶好人家吧。


    第52章 第51章


    自清覺寺回來,我便一直心緒不寧。


    夜裏頭並不涼,我在床上躺了許久卻是遲遲不能入睡,索性披了外裳起來,點了燈,將宣紙鋪上。


    剛要研墨,卻是有個人影,突然到了我門前,緊接著便伸手將我的屋門推開。不必看到我也清楚,會這般放肆的,大約也隻有齊淵了。


    果不其然。


    “我方才在外頭,本來想走了,卻沒想到你屋裏竟點了燈。”那人關了門,淡定的轉身,動作熟恁流暢且極其自然,仿佛在他自己家一般。


    我並未抬頭看他,隻低頭研墨,邊開口道:“明日便是冊封禮了,你府內怕是已經忙作一團了,怎的還要來我這裏?”


    他立在我一旁,似乎將一個木盒子放在了一邊,我並未細看,隻聽他輕聲道:“你姐姐身邊的那個侍女,今日從宮中遞了信兒出來。”


    我聽著他語氣間似乎有幾分無力,便一隻手斂了衣袖,抬頭看他。


    他今日穿了一身銀灰色的長衫,上頭銀線繡著點點螺狀的暗紋,淺墨色的腰帶上頭墜著各式寶玉,烏發被玉冠一絲不苟地束在頭頂,此刻眸子正微微垂著看向我。卻是膚色晶瑩潤澤,唇色亦是正常,如此瞧著仿佛並無倦意。


    我卻仍是開了口,“你這兩日忙,尤其明日便是冊封典禮了,典禮後還要宴請,傳信這般小事,大可讓旁的人替你做了。”


    哪知他卻並未理會我的話,兀自伸手接過我手中的墨碇,緩緩地在硯台上磨了起來,絕口不提自己的事情,反道:“你不問我那侍女遞了什麽信出來嗎?”


    我被問的突然一愣,微微蹙了眉,低頭看他研墨,輕歎一聲道:“我猜著,是李墨寒同容韶私會之事吧。”


    他停下手上的動作,抬頭看著我,眸中眼神晦暗不明,卻好像比方才進來時好了一些,“你猜得到是準。李家三子李墨寒,昨日夜裏同容韶在宮外頭私會。”他頓了頓,繼續道:“且太子也插手了此事。”


    “也是,僅憑他李墨寒,又如何能將人從宮裏頭運出來私會。”我輕聲道,提起筆,在宣紙上勾出一道來,筆尖的墨汁一遇見宣紙,便緩緩暈開了些。


    有些墨汁了,齊淵便兀自立在一旁,瞧著我畫。


    瞧了一會兒,又淡淡的開口道:“我昨日一知曉此事,便叫宮裏頭的線人把這消息遞給皇後娘娘了。”


    我停了筆,看向他,滿心的感激,他本不是個這般的人。上一世,他向來是個唯利是圖的,可便是如此的人,先今卻在討好於我。


    可他卻並未看我,目光仍逡巡在我的畫上,瞧著瞧著,似乎是有些不滿,便伸手自我背後將我環住,長指一把握住我正提著筆的手,那一股好聞的味道,瞬間將我環住。


    他的聲音緊接著在耳旁響起,“我總以為你父親是鼎鼎大名的青山居士,你便起碼是個有些功底的,不想竟是也會出現此等錯漏。”


    他帶著我將那一筆補上,隨後將筆放下,低聲道:“我總想你能多依賴我些,可從前我雖有些勢力,卻毫無權柄,不能護得你周全。過了明日,境況便會好些了。”


    我瞧著他的側臉,燭光給他麵上鍍了一層暖暖的橙黃色,我忍不住開口道:“今日我同母親去清覺寺,在寺旁遊賞時,遇見了李墨寒……”


    不知怎的,我越說聲音越小,說到後來甚至有幾分莫名的歉意。


    他卻隻淡淡道:“我知道。”


    我猛地抬頭看他,他輕輕將我環住,道:“自從上次你被關在孫府裏頭,被孫裴威脅之後,我不僅給你送了湘兒,還在你身邊安排了幾個暗衛,時時在你身邊護著。”


    他頓了頓,看了看我,繼續開口道:“我今日來,也是想瞧瞧你,怕你染了風寒。”


    我一愣,所以今日我落入潭中之事以及我見到李墨寒之事,他皆是一清二楚的。


    他下巴輕輕蹭了蹭我的頭發,口中低聲喃喃道:“明日,明日你便要被我定下來了。”


    我心下的陰霾瞬時便少了許多,可卻又擔心起他來。他究竟是為何被封為郡王,他同陛下之間的事情,我分毫不知,可既然他此時還不肯說,我便不問。


    *


    鎮淵二十七年五月初二,宮中通格寶殿前由國師牧明離親自主持,正式舉行冊封典禮,齊淵入嗣皇家,於皇子中排行第一,冊為異姓郡王,號齊,其亡母被追封為宜貴妃。


    此詔一出,簡直是駭人聽聞。


    朝堂上下連帶著京中百姓皆是難以置信,原本天家要認回兒子,也不是什麽大事,可入嗣皇家,還能不改姓氏的,終究是前無古人的。先前我雖聽他提過,卻是在知曉詔書內容之時,心中亦是駭然。


    本以為不改姓氏不過是齊淵的一廂情願罷了,終究是做不得數的,卻不料齊淵母子之於陛下,竟是重要如斯,便是不改姓氏也要將他認回。


    我早便有聽聞,自皇後娘娘生辰那日,齊淵在宮裏頭現身之後,陛下便時時要宣他入宮,或是下棋或是用膳,喜愛至極,風頭無兩。卻終究隻封了一個郡王,而非親王。


    如此想來,陛下封他做郡王,未必是輕視,也有可能是為了減少樹敵。


    說來奇怪,午間的宮宴並不那般盛大,甚至沒有文武百官慶賀,隻是天家的家宴,我自是去不得的。卻是郡王府的夜宴,我理應去道賀的。


    本來明日郡王府還有正宴,便是明日去道賀也是說得過去的,卻是人人都願早些去送上賀禮,在這位新晉郡王跟前露露臉。


    母親自然也是給我備了衣裳的,不過她似乎並不知曉陛下將會給我賜婚之事,父親心中似乎隱隱有幾分猜測,卻也從未開口問過我。


    用過午間的飯,才剛入了未時,張嬤嬤便捧著衣裳便來了。


    原是母親叫她來敦促我的,叫我快些將衣裳換上。可才不過未時,當真是有些早的。這時間,甚至不知齊淵從宮裏頭出來了沒,便是出來了,也是要午休片刻的。


    我有些無奈,是張嬤嬤往我跟前湊了兩步,輕聲道:“二姑娘呀,你今日且得收拾的漂亮些!”


    我心下一驚,暗自忖度著:難不成母親已經知曉賜婚之事……


    張嬤嬤緊接著道:“今日雖是去道賀,卻也是各個世家公子皆會露麵的場合,姑娘要體諒夫人的良苦用心呀!”


    她一邊說著,一邊將那衣裳從托盤上提起,我隻瞧著那一片明晃晃的,心中便止不住的煩悶。


    這衣裳的布料倒是極滑軟輕薄,中衣也是極好的淺白色,隻略略帶些黃色的花紋。卻是那淺胭脂色的齊胸羅裙叫我很是不喜。


    本想推拒了,換一身普通些的顏色便好,哪知珍兒和湘兒突然竄了出來,瞧著那裙子,眼睛都直了,圍在我身邊,偏是要我換上。


    我推脫不過,終究是換上了。


    從裏屋一出來,幾個在外頭的嬤嬤丫頭的,瞧見我皆是麵上歡喜。珍兒笑道:“姑娘呀姑娘,我們從來不知,你穿這淺胭脂色甚美!”


    湘兒在一旁低聲對著珍兒道:“是啊是啊,你別看姑娘她年紀不大,卻是向來喜歡穿些老成的衣裳。不過今日知曉了她穿胭脂色也好看,我們以後便知曉該如何替姑娘選了。”


    張嬤嬤瞧著也甚是滿意,“我們姑娘本就生的白皙,這般淺胭脂色,穿著正是再好不過了。孫嬤嬤您快些幫著梳妝吧,我先去向夫人回稟一聲。”


    孫嬤嬤將我拉到銅鏡前,將我發間的小髻鬆開,一邊瞧著鏡子一邊在我頭頂比劃著,“姑娘今日合該張揚些的,齊郡王也會開心的。”


    我從鏡子裏瞧了瞧孫嬤嬤,若非孫嬤嬤自我幼時便跟在我身邊,不然我真要懷疑她也是齊淵派來的了。


    哪知珍兒是個眼尖的,方才立在妝奩台前,便發現了昨天夜裏齊淵送過來的盒子。那木盒邊上鏤空雕著些銀杏,做工很是細膩,珍兒便問道:“姑娘,這是何物啊,怎的以前沒見過?”


    我伸了手,輕輕將盒子打開,麵放著一套鎏金的頭麵,甚是好看,尤其那瓔珞,上頭攢著的彩玉質地極好,瑩潤如水,四周還點綴著雪青色的珠子。


    華勝、幾個簪子和步搖正是我先前畫的那一套,配這一身正好。


    我瞧著珍兒看直了眼,便直接把盒子遞了給她,她滿麵的欣喜,雙手接過那盒子,語氣裏皆是歡欣,“這式樣我見過的,是前些日子姑娘你畫的吧!”


    她眉眼間皆是飛揚的喜氣,我瞧著她,心中暗暗盤算著:今天大約李淩寒也會去吧……


    “珍兒,今天你就別跟著我去了,叫湘兒跟著吧。”我輕聲道。


    珍兒還正細細看著那套頭麵,聽了我這話,略微反應了一下,便點頭了,“今日的確是該湘兒跟著的,一來人多手雜,她能護住姑娘,二來,她也算是王爺的人,對王府的人手,他比我更為熟悉。”


    我卻抿了嘴笑她,“你為你家姑娘想的倒還挺多。”


    我不過玩笑,她卻潑皮猴子似的,給根杆子,便要順著往上爬。“那是,我可是姑娘的珍兒,最是喜歡姑娘你不過了!”


    “好好好,我知曉我家珍兒的忠心了。”我輕聲道:“其實我有旁的安排給你……”


    珍兒將那木盒子穩穩放下,道:“姑娘說,珍兒就去做。”


    作者有話要說:  想寫一寫珍兒的感情線的,但是第一人稱,看到的麵十分有限,好難寫別人的事情啊……


    第53章 第52章


    剛過了未時,才不過是申時罷了,父親母親便已然備好了馬車,帶著我一同出了容府,說是還有同路人。


    果真是大理寺丞徐家,遠遠地便瞧見徐寶兒將頭伸出車窗來。


    打了個招呼,兩家便一行同往郡王府去了,卻是原本路上並沒有太多車馬,越是靠近王府越是熱鬧,最後車水馬龍擁在一處,隻好下了車行步過去了。


    湘兒給我戴好淺露,便下了車,徐寶兒今日一身穿了一身淺碧色的長裙,墨綠色的半透絡紗披拂,上頭繡著蝠紋,輕柔的伏在手臂間,如此顏色,襯得腰間的紅繩碧玉更是顯眼,看著倒是叫人耳目一新。


    周圍人絡繹不絕地往王府裏趕,父親和徐大人早已同其他官員寒暄去了,我同徐寶兒跟在兩家夫人後頭。


    哪知剛到府門口,卻是遇見了孫家人。


    玉靈一身鵝黃,遠遠地一瞧見了我,瞬時便奔了過來,到了我跟前,軟軟的小手拉著我便不肯鬆開。孫夫人遠遠瞧著,麵上帶著幾分無奈,卻笑的仍是那般好看。隻孫裴一身淺白衣裳,略略陰沉了臉,向我們這邊拱手見禮。


    一旁的徐寶兒早已被勾了魂兒去,定定的看著那孫裴去的方向,抬步便跟了過去,我剛要開口,卻是玉靈拉著我的手,輕輕搖了搖。


    我停下來,低頭看她,她大眼睛裏頭滿是委屈,可憐兮兮的向我開口:“韻姐姐,之前是靈兒不好。靈兒隻一心喜歡姐姐,便想讓姐姐嫁給我哥哥,做我的嫂嫂。”


    她眸中皆是天真,我卻沒辦法辨認她這番話是否發自肺腑。


    “靈兒當真是個極可愛的姑娘。”我俯下身,輕輕摸著她毛茸茸的頭。她瞧著我的模樣,突然又解釋了起來:“姐姐,娘親已經狠狠地罵了我……姐姐不願做靈兒的嫂嫂也無妨,卻是姐姐別像娘親說的那般討厭靈兒好嗎?”


    她不加著一句話,我倒並不多心,卻是聽了這話我心下一凜:孫家今日,未必肯老老實實地。


    孫夫人絕不可能不知曉那日我被她兒子囚在亭中所謂何事,一計不成,如今還要勸著小姑娘來接近我,恐用心不純啊。


    我輕輕笑著對玉靈道:“怎麽會呢,靈兒就是靈兒,你不過是喜歡我罷了,姐姐不會遷怒於你的。”


    這話不僅是說給玉靈聽的,更是說給已然立在一旁的孫夫人聽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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