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少夫人,有句話我不當說,卻還是要說的。”


    我瞧著他堅定的神色,語氣裏甚至還帶有些不滿。大約也知道他要說什麽了,便柔和道:“管家直說便好。”


    “老爺器重您,把鋪子交給您,我本來是樂得清閑的,可是轉念一想,總還是要提醒您一下。”


    我認真地瞧著他,仔細聽著。


    他一頓,繼續道:“我始終覺得用著您是冒著風險的,可老爺卻器重您,我便隻好跟著老爺的選擇,隻期望您別叫我們老爺失望了。”


    跟預料的一樣,我輕輕向他行禮,篤定道:“您放心吧,我既已嫁入李家,便不會幹出那些損人不利己之事。”


    “如此便好。三少夫人就請勿送了。”


    我向他行了禮,便往屋裏去看賬本了。我自然曉得他不會因為這一句話就信了我的,這些商鋪,也可能隻是李將軍的一個考驗罷了,天長日久,慢慢熬著便是。


    半月之後,我已經基本熟悉了這些商鋪的情況,管家也基本放手了。


    其實真的上手了,倒也不算累。隻不過不知怎的,這些日子同墨寒的交流更少了些。每每想同他說些話時,他總是一副累極了的模樣,便也叫我難以再開口勉強他了。


    不過這兩日生意上卻是遇到一個機會,我透過管家向將軍說了,得了將軍的同意,我才敢去見此人的。


    此人名叫齊淵,雖為江南商會的首腦人物,卻是常年住在京城的,主要負責江南到京城的貨運流動以及向朝廷進貢的貢品進獻。以前我不太懂,慢慢接觸了這行才知道,這位齊淵,年紀輕輕,卻算得上是手眼通天的人了。


    今日便是去見他。


    第14章 第13章


    齊淵那等人物,自不是我說想見就能見的,我叫人以容均的名義送了多次拜帖,卻始終是杳無音訊。管家也有話說在前頭,他說:李將軍一早便跟眾人都說了,朝堂便是朝堂,商事便是商事,絕對不可摻和在一處的。


    對此事,我深覺李將軍著實是個堂堂正正之人。在動蕩的時局和紛亂複雜的脈網之中,始終保持著為人原則,這般人物總是能叫人欽佩的。


    不過平心而論,我一介小女子之見,商事,還是要靠些人脈的。可此時的將軍府正在風口浪尖兒上,自然還是少提為妙。


    其實李府商鋪的賬目,我細細地瞧過,大多商鋪是入不敷出的。城中唯獨兩戶商鋪賺了些銀錢,一戶是城西賣織錦的錦雲坊,另一戶是城中賣胭脂水粉並著簪子瓔珞等的首飾鋪子洛霞齋。


    初看賬本時,我也是大吃一驚,從未預想到將軍府還有這些營生。


    等我到鋪子裏看過之後,便更是驚訝了,鋪子裏織錦的款式、顏色都甚是老氣且樣式單一,連我這等日日被人說老氣橫秋的人都看不下去。城中那首飾鋪子裏的飾品便更是幾年前的花樣了。


    那麽這麽兩個鋪子,究竟是如何盈利的?


    這兩處地帶皆是人流量極大的,價格也算公道。那家飾品鋪子的老師傅,手藝很是精細,所以便是過氣些也認了。但始終是多虧了地皮的好處。


    前幾日便得了消息,望月樓五層的汀蘭居今日將舉辦一個商會,齊淵也會過來,便想著去瞧瞧。


    我今日穿了一身男裝,帶著也換了男裝的珍兒,兩個人大搖大擺的便往京中最高的望月樓裏去了。


    望月樓,乃是京中最高的食樓,據說裏頭各色菜式層出不窮,掌廚的手藝堪比宮內的禦廚。聽聞裏頭的裝潢亦很是奢華,卻是並非隻是金堆銀砌,每層都有每層的風格,每種風格便皆是工藝細膩到極致了。且四層以上的兩層不隨意開放,不是任誰都能出入的。


    剛靠近了,便有樂聲,柔的仿佛波光粼粼的水麵,一波一波地從裏頭傳出來。


    珍兒跟在後頭,一臉的不高興,都出來半晌了,仍是臉拉的老長,一瞧見我要進望月樓,連忙將我拉住,小聲道:“小姐!”


    我瞧瞧她有些尷尬的表情,問她道:“怎麽了?”


    “小姐!這可是望月樓,咱們不是還有人要見嗎?你來這裏做什麽?”她始終死死拉著我的胳膊。


    我有些鄙夷,“要見的人就在望月樓裏頭,你可要跟我進去?”我瞧著珍兒嬌俏的麵容,當真不適合男裝,一眼便會被人瞧出來。


    珍兒一愣:“那裏頭多貴啊!”


    “總不至於喝個茶也收我們飯錢吧?”我瞅著她的神色,珍兒是個向來潑辣的人,有股子天不怕地不怕的氣勢,此刻怎的突然有些退縮了。


    她突然支吾了兩聲,幹脆歎口氣,道:“小姐啊,人家不過是交給你幾間鋪子而已,順著以前的打理不就好了?幹嘛非要這般上心?還得打扮成這樣,不男不女的……當真是沒什麽體統的。”


    我一愣,想起以往,每每換了裝出門回來被抓回容府,娘親都會說這一句不成體統。


    她仍是一臉不願的模樣,我隻好勸她道:“好珍兒,都怪我沒提前告訴你,你就別學我娘了,快些跟我進去吧。”


    珍兒一聽,卻仿佛得了救星,眸子裏頭甚至能冒出光來,“對啊,夫人她知道了,肯定會打折咱們的腿!所以,咱們幹脆就回去了吧……”


    我越聽越覺得怪異,眯了眼瞧著珍兒,她仿佛有什麽事兒瞞著我。且仍是解釋道:“如今李府隻會日漸勢微,未來怕是會有更大的變數,多屯些銀子總是好的……”


    “那也輪不著您來做這些事情啊!”


    她這般抵觸,很是奇怪。我抬眉問她:“珍兒你是不是有什麽事情瞞著我?”


    珍兒卻突然不敢跟我對視,還裝模作樣的把眼睛瞥向一邊,“沒啊,我能騙您什麽啊?”


    “你今日若是不說啊,我明日就直接叫母親把你換了走,你回咱們容府打雜去吧。”我半開玩笑的威脅她。


    珍兒卻絲毫不慌,小腰板挺得直直的,“小姐您呐也別忽悠我、更別嚇唬我,您如今可是離不了珍兒我的。”


    她話雖這麽說,卻也怕我當真生了氣,一瞧我不說話了,更是有些心急,幹脆開口了:“哎呀!小姐啊,今日您想要見的那個人,我一聽名字便知道是誰了,您也知道的!”


    我一愣,齊淵這名字初聽到時,卻是有幾分耳熟,我私心想著,若果真有淵源那可是極好的。


    珍兒卻突然扁了扁嘴,很是嬌俏地問道:“小姐可還記得去年及笄禮?”我點了點頭。


    瞧著我木然的表情,珍兒便知道我毫無頭緒,一臉的挫敗感,還含著幾分恨鐵不成剛,道:“我都提醒的這麽明顯了,您還不知道?”


    “莫不是什麽皇親貴胄?”我捏搓了搓下巴,卻是沒有絲毫印象,沒聽說哪一高官貴胄姓齊的。


    珍兒竟急了,瞧了一眼四周,始終控製著音量,衝我低聲吼道:“幾番提醒你了,怎麽就是記不起來呢!不就是之前夫人看上的那位,差一點成了您相公的人嘛!您還叫我偷偷去人家府裏看過的!後來回來還問起過他的相貌的!”她氣吼吼的,語速飛快,嘴巴跟倒豆子似的劈裏啪啦。


    “哦!”我恍然,“原來那齊府老爺就是他?可今日要見之人,據說年紀不大啊,會不會隻是同名罷了?”我心裏仍抱有一絲僥幸。


    卻被珍兒無情打碎,“人家無父無母,不叫老爺叫什麽?總不能府裏壓根兒沒個老爺,卻偏偏要叫他少爺吧?”


    我在心裏腹誹,那也可以叫個公子啊之類的吧,老爺這一聲起,便覺得那人起碼三十多歲了。


    我開口道一聲:“那也無妨,咱們今日男子裝束,何況他也沒見過咱們,就先去瞧瞧再說吧。”說著我便邁著大步子,往裏頭走。


    望月樓當真是堪稱京城第一樓,廳堂內金裝碧玉相輔相成,中間一個圓形巨台,四周圍布滿了琉璃水晶燈,襯得台子上流光溢彩,兩個妙齡娘子處正在當中,額間殷紅的花鈿,裙擺動作間大開,腰間金銀配飾飛揚,時不時閃著各色的光,纖腰柔韌,水袖飄揚,瞧見那一瞬隻覺得如夢似幻。


    底下坐著許多客人,在桌前喝著小酒,有人腳尖兒時不時顛著,跟著樂聲的節奏,欣賞著台上嬌柔的舞姿。


    一個小廝瞧見我們進來,連忙上前來。他一身白衣,藏青色的腰帶,倒是更像個書童。開口問了我們來由,便引著我們上樓去,好容易踏著台階一步步走到四樓,連裝潢都來不及細看,卻又突然頓住了。


    珍兒一愣,“公子,怎麽不走了,可是走不動了?”


    我邊走邊想著,若是管家的叫人收集的信息可靠,那齊淵完全不必娶一個當時隻是六品官員之女的我。便是二、三品官員家中的千金,也是隨意便能娶得了的。


    如此,那說得通的理由便隻有一條:他不僅對我姐姐的情況一清二楚,且有意透過我接觸皇後娘娘,意圖合作。


    抬頭看了看珍兒,心想著:大約是合作不成了,卻仍是邁起步子往上走,總還是要試上一試的。


    汀蘭居果真不辱其名,入口便是名家畫作的屏風,翠蘭於塘邊挺立,筆法蒼勁且飄逸,我瞧著卻熟悉得不能再熟悉,果真底下落款是:山青居士。不過時間久了些,瞧著年號,是十幾年前的畫作了。


    珍兒一瞧見便忍不住地笑,沒錯,正是家父之作。家父名容祁,字廣申,號山青居士。


    屏風前是一處人工溪塘,裏頭有些假山石,上邊種的皆是蘭花,很是雅致。屏風左右邊上是六翅鎏金燈,上還有燃得剩一半的蠟燭。


    往裏走,卻是一片開闊的廳堂,四周圍置著許多木椅,中間一張檀木長桌,桌上筆墨紙硯齊全,皆是雕工精細至極。白牆麵上分著格,每格內,亦是畫著形態各異的蘭。


    瞧著屋內空無一人,我轉身問那小廝,“可是我們來早了?”


    他恭敬的拱拱手,輕聲道:“公子來的確是早了些,卻也不是第一個來的,不如,我先帶您來閣中看看景兒罷。”


    我一愣,心裏有些詫異,還有其他玄機,“好。”


    他領著我向牆邊上走,到一處輕輕扣了扣,牆豁然開了一條縫,一瞧之下,才知道竟是推拉門。


    “這是暗格?”珍兒忽然驚訝道。


    那小廝一笑,道:“非也,望月樓除了首層的廳堂,層層如此,且除了個別房間,其餘皆是開放的,客官們可以隨意使用。”


    “有勞了。”我微一拱手。


    那小廝也是一笑,一個還禮躬身拱手,模樣很是有禮,道:“您隨意,小人就先退下了。”


    “好。”


    我同珍兒進了那屋裏,屋內有淡淡的茶香味。


    首先入眼的便是一處大窗,不愧是最高樓,從此處往下瞧著,一家家一戶戶整齊的羅列著,再往遠處瞧,竟能瞧見宮內的廣場。甚至有人在廣場內走動也能瞧得清楚。


    “哇!真是好看啊!你看那些房子,平日裏不覺得齊整,此時看著竟跟切了的豆腐塊兒似的。”珍兒在一旁驚歎道。


    我也正驚歎著,隔壁卻突然傳來一聲:“京城好看嗎?”


    從未考慮到裏頭有人,我眉頭緊蹙著,下意識的往右手邊看,月白色雲紋布屏風的後麵,果真隱隱能看見有人。


    第15章 第14章


    隔壁突然傳來一聲:“京城好看嗎?”


    繞過屏風,那處雖不大,但卻雅致。中間一方淺木色的矮桌,兩把矮椅,椅背上雕的蘭花甚是精致,矮桌正中擺著一套茶具,茶壺翠□□滴,光打下來壺嘴兒邊沿甚至有些微微透亮,茶具質地上好。


    剛才說話的男子此刻正盤膝坐在矮桌前,墨色的長發披了滿肩,有少許在頭頂上梳成髻。他正手握一盞茶,香氣四溢。因著強光,有幾分看不清他的麵目。他察覺我過了屏風,抬頭看著我,嘴角似乎帶著些笑意。


    我衝他拱手行禮,道:“從此處瞧著,京城確實別有一番大氣之美。”


    他伸手對我做了個請的手勢,請我坐下,我便一抬眉,坐在他對麵。我瞧著他一身淺白帶銀絲繡仙鶴長袍,腰間配紅繩翠玉,發髻梳得也很是齊整。


    他低頭又斟了一杯茶,骨節分明,細長有力。輕輕捏著翠色的茶盞,自然而然的將茶放在我跟前,看動作,仿佛是個極為有禮之人。


    待坐下了才看清楚他的容貌,長眉如墨,眼窩微陷,高鼻直挺,一雙眼睛裏頭仿佛一直含著笑意,嘴角天生上揚。


    跟李墨寒一樣,都屬於人群裏頂頂顯眼的人,卻跟李墨寒有些淩厲的長相全然相反,此人仿佛天生便帶著友好的笑意,叫人看著很是舒坦,沒有一絲侵略性,倒是生的一副好皮相,可行動間卻是貴氣天成,叫人生不出褻瀆的想法來。


    他突然抬頭瞧著珍兒,道:“你這侍女長得實在是嬌俏,便是一身男裝也難掩女子的模樣。”他言罷,還輕笑了兩聲。


    我下意識地回頭瞧了珍兒一眼,確實是嬌俏,怎麽瞧著也不像是小生。然而此刻珍兒正羞紅了臉,瘋狂的跟我使眼色。我注意到她暗示的動作,又從她略帶尷尬的麵色上,做了一個大膽的推測:跟前此人便是齊淵……


    額角瞬間微微一緊,轉過頭假笑著,一句“叫公子見笑了”還沒說出口,那人卻先一步開了口。


    “容公子,在下有兩句話,想跟你單獨聊聊,不知可否請你身後這小姑娘出去片刻?”他開口淡淡的,聲線有些低沉,語氣很是平和,叫人聽著極舒服。


    我自是不會拒絕,回頭對道:“珍兒,先去外麵等我吧。”


    瞧著珍兒有些不情願,生怕他對我做出什麽不好的事情來。我給了她一個眼神叫她放心。珍兒這才有些不甘願的出去。


    我率先自我介紹,希望能早些知曉他要說什麽,“齊公子,在下容均,不知有何話?”


    齊淵卻仿佛沒聽見一般,隻顧給茶壺添水,滾燙的水流細細落入壺中,終是倒滿,他才開口,道:“容小姐,齊某人正身前來,香茶以待,您卻弄個假名字來糊弄,不仗義。”


    我眉毛微蹙,商會未必是假,但他刻意設局引我來卻是真,微微扯開嘴角,道:“齊公子明知是我,怎麽還想見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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