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尚有公務,恕難細稟。且案情相關是署中機密,您若有興趣,待我判決完畢,可去刑部借閱。兒子先走了。”


    邱季深敷衍地作揖,不顧身後人的咆哮,徑直離開。


    ·


    “晦氣!”


    邱季深撣撣自己的衣擺。


    早飯沒蹭上,倒是憋了一肚子氣。還因為耽擱了點時間,原本可以慢走步行,現在得小跑趕路。稍加運動,一身累贅的官服,將她悶出了滿身的汗。


    她在街上買了個炊餅,邊走邊吃,一路往縣衙過去。


    由於身上銀錢不夠,買的就是最普通的炊餅,那餅裏的麵粉磨得很粗糙,還加了些細碎的硬邦邦的東西,邱季深邊吃邊作惡,差點沒忍住最後還是在路邊又買了一碗水,強行吞下。饒是如此,等她到縣衙的時候,嗓子裏還是有點絲絲發疼,總覺得有麵快卡在她的喉嚨裏沒吞下。


    這是什麽鬼日子!


    邱季深進了後衙,將帽子摘下,用力扇風。緩了片刻後,嘀咕道:“怎麽沒人?”


    這個點,照記錄中來說,主簿及其他官吏應該是早就到了的。


    她往外走了兩步,發現門口的桌上散落著幾張紙,用鎮紙隨意壓著,方向朝外。像是走得匆忙,沒有整理。


    邱季深腦海中頓時警鈴大作。


    這遊戲一開始就是個地獄難度,節奏太快,沒點反應時間。任何環節稍一推進就是個驚天巨坑,說不定這裏的反常還有其他的陷阱。


    她立即戴上帽子,往牢房的方向跑去。


    果然衙門南麵的牢房前,站著兩位衙役,主簿也正守在門口。


    那中年的儒士見她過來,麵色有些尷尬。


    邱季深飛速問:“誰在裏麵?”


    主簿道:“老爺在裏麵提審案犯。縣丞請先稍候。”


    邱季深直接走了進去,其餘幾人也不敢阻攔。


    裏頭執勤的獄卒見到她進來,馬上起身,狀似無意地擋在她麵前,同時叫道:“邱縣丞。”


    邱季深聽到裏麵有細碎的說話聲,眼神微閃,道:“我要提審。”


    獄卒道:“請縣丞稍等。老爺正在裏麵。”


    “不,我不需要在獄中審訊,將人提到後院去就可以了。”邱季深說,“老爺想審誰就接著審,我隻找高吟遠。你領我過去吧。”


    獄卒推諉敷衍,麵帶笑容地說了兩句,邱季深有所預感,深覺不妙。


    高吟遠的案件如今懸而不決,不就是因為有人想要他死,但是又有人想要他活嗎?國公特意把這事交給原身,很可能隻是因為縣衙裏找不到更合適的人了。她接了這燙手山芋,如果對方卻不明不白在牢中喪了性命,那幫人又怎麽會放過自己?


    她才剛來,為的可不是陪葬。


    邱季深不敢跟這小卒多說廢話,趁他不備,一把推開,快步循著聲音跑去。


    還好,衙門南院的牢獄並不大,構造也不複雜,邱季深衝到盡頭,就看見了十幾人圍聚在一起。有兩名衙役正壓著一位深埋著頭的男子,另外一位獄卒手執長刀,對準了男人的手。


    邱季深頭發炸起,厲聲一喝:“住手!”


    裏麵數人停下動作,朝她看來。


    縣令也回過頭瞥了一眼,見是她,又淡淡道:“繼續動刑。今日就要他盡數招來。”


    邱季深大步向前:“我說了給我住手!肉刑早已廢除,誰敢拿刀唬嚇!”


    縣令:“他敢挑釁本官,本官不過如他所願。動手!”


    那獄卒猶豫片刻,比量了一下二人的官階大小,最後重新舉起刀。


    【此人想濫用私刑,削去高吟遠的手指。就算出現意外也可以將鍋甩到你的身上,實在用心險惡,你必須要阻止他。你決定:


    【a:不可開罪縣令,去踹開高吟遠。


    【b:刀劍無眼,為免誤傷,踹開行刑的獄卒。


    【c:誰還不是個關係戶?踹那狗縣令打斷行刑!】


    作者有話要說:  本文會越過所有查案的環節,主線不是懸疑推理哈


    男主還沒有出場-_-#


    第3章 冒犯


    邱季深沒等答案出來,已經先衝上去準備了。


    高吟遠看著是氣息奄奄命將不存,用力踹他一腳怕會弄死。


    獄卒身邊跟著不少衙役,先踹他們不定會被攔下。


    她決定就踹那縣令。大不了後麵補上,三個都踹。


    不過按照這選項曆來的不正經程度,她覺得很大可能是選第三個。


    果然最後唯一亮起的答案就是踹縣令。


    邱季深於是毫不留情地朝著對方屁股踢去。


    這都是遊戲逼她的!!


    縣令撲到地上,慘叫一聲。壓著高吟遠的幾人皆被嚇住,不覺停下手中動作。


    “你——”縣令扶正官帽,被人攙扶著站起來,指著她顫抖道:“你以下犯上!你膽大妄為!”


    邱季深心道自己這職位是皇帝給找的,工作是國公給派的,最高級的關係戶,踢他一腳怎麽就膽大了?打狗也得看主人,這貨先招惹的她,怎能怪她咬人?


    但她是個體麵的人,不能跟對方一樣沒有數。


    “惡役竟敢不聽我的話,所以情急冒犯了。”邱季深上前禮貌作揖道,“下官記得此案,說好了是由下官主審的,為何老爺大早來這裏刑審犯人?竟還動用肉刑。若是讓別人知道,下官又該怎麽交代呢?畢竟當初,是國公親口囑托下官徹查此事的。”


    縣令一哽:“你少拿人壓我!吾乃京縣令,統管一縣,難道連處理刑獄的資格都沒有嗎?”


    “方才不聽勸阻,一意孤行,以權壓人的,似乎不是我。”邱季深道,“國公既然信任下官,將此事交予我,我自然是要負責的。老爺當初已經答應,如今就該避嫌,以免到時候出了事情,說不清楚是誰的責任。”


    邱季深低頭道:“是下官妄自托大,才會接下這樁案子。否則的話,是萬萬不敢的。我看這人已是命不久矣,也正有些害怕。既然老爺有意,我這就去找國公說個清楚。實在是下官無能,整治不了這惡徒,數日毫無進展,還要老爺親自代勞,那不如就……”


    縣令眉尾一跳,已是氣急,卻是退讓。扯出一個猙獰的微笑道:“不用了。你一定要好好查案,我對你最為賞識。但給你的時間可不多了,若是鬆懈怠慢,是要被吏部參奏的。”


    邱季深:“謝老爺提醒。時時謹記,不敢懈怠。”


    “好!我就等著看你能辦出什麽結果來!”


    一群人烏泱泱地照來路出去,邱季深退到一側,貼著牆麵站立。


    最後隻剩下兩三個獄卒,低著頭不敢看她。隨後有兩個機靈的,先一步跑了。留下一個小可憐聽她吩咐。


    獄中重新安靜下來。


    邱季深哼一聲,往前走了兩步。


    高吟遠躺在地上一動不動,身上道道血痕,顯然是受過不少次的鞭笞,皮肉跟衣服爛在一起,靠近之後,臭味衝鼻,分不清是衣服的髒臭,還是傷勢的腐臭。


    如果不是他費勁喘息的胸脯還在起伏,邱季深真以為他已經不行了。她伸出手想要探試高吟遠的額頭,看看他有沒有發熱。對方倏地睜開眼睛,陰鷙地看著她。


    “你……沒事吧?”


    高吟遠頗為諷刺地笑了一下。


    邱季深被他看得心驚,將停在中途的手收了回來。


    彳亍口巴。


    你高興就好。


    旁邊的獄卒想要幫忙,將高吟遠拖回牢裏去,邱季深抬手製止,說道:“你去找個獄醫過來,給藥治療。”


    獄卒愣了下:“獄醫?給他?”


    邱季深抬起頭,似笑非笑道:“不找大夫,那就去找棺材。不過記得找兩幅,我會轉告國公,讓他給你好生安葬的。就算拋在亂葬崗裏,你也是個有名有姓的人不是?”


    那獄卒麵部僵硬,轉身飛速跑開。


    邱季深才親自上手扶人,避開他的傷口,小心地將人架起。


    高吟遠來了點力氣,掙紮著要推開她,臉上滿是嫌惡:“不用你虛情假意。”


    邱季深:“我是虛情假意也好,真心實意也罷。如今躺在地上半死不活的人是你。我還能做什麽,才能叫你變得更糟糕?你逞這強,難道心裏能好受些嗎?”


    高吟遠憋了許久,說道:“能。”


    邱季深直接將他往木板床上一扔,對方吃痛地悶哼了一聲。


    邱季深連忙道:“不是我故意,是你真的沉。”


    高吟遠也不指望她,自己吃力地將兩條腿搬上床,身上是快將衣服打濕的冷汗。


    邱季深這才仔細觀察他。


    他頭發散亂,神情疲憊,形容頗為狼狽,但依舊可以看出原本分明的麵部輪廓。隻是因為傷痛,整個人顯得更加清瘦。


    見他如今氣質,原先應該是個修晳清俊之人。


    ……隻是非常嘴賤。


    瞧他身上的衣著跟如今的狀態,顯然在獄中,衣食都是沒有到位的,也被刑訊過太多次。


    然而,邱季深記得。自唐宋起,對於刑訊與監獄管理,就有明確的規定。


    刑訊的次數、種類,以及受刑的部位,都有具體且嚴格標準。《唐律疏義》中記,“拷囚不得過三度,總數不得過二百。”而且,行刑前還要先連立案。隻不過,大多酷吏掌典大獄,從來不管這些事情罷了。


    而關於囚衣囚食也有相關的規定。“竊減囚糧而使罪犯致死者,絞。”,如果高吟遠真的在方才被虐死了,多半就會推說是餓死的。縱然邱季深不是主刑獄官,也要被坑慘了。


    照她昨晚整理的書籍內容來比對,這地方應該跟唐朝差不多。


    邱季深連忙轉過頭道:“誒,兄台,打你的人不是我,扣減你衣食的人也不是我。你可千萬別算到我的頭上。”


    高吟遠不知聽見了沒有,沒有吭聲。片刻後呼吸漸漸平穩,似乎是睡著了。


    ·


    沒多久,獄卒領著一位醫者進來。那留著山羊胡的中年男人上前重新將高吟遠喚醒,讓他坐起來配合。


    高吟遠心情不善,默不吭聲地脫掉外衣,背對著門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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