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不自在地動了下快被壓塌的肩膀,不確定道:“纏人鬼?”“……”身後的鬼沉默。直滲入骨髓的陰冷順著後背爬上頭皮,千梧人都快被壓涼了,女鬼才終於鬆開他,像千斤重物瞬間抽離。“我不纏人。”女鬼離開他憤憤地說道。千梧回過頭,看清麵前的景象後,漆深的瞳孔輕輕顫了顫。麵前是一個穿大紅喜服的女子,茂密的黑發盤成喜慶的發髻,手腳都是人的青白。慘白的臉塗著胭脂,黑洞洞的瞳仁快把眼白擠沒了,一眼看去便不是活人。但她很美。哪怕以藝術家審視靜物的苛刻,女鬼的五官比例仍堪稱完美。鼻梁和嘴唇尤其像細細勾畫出來的,透著一種虛無的精密。“你是有床上多動症嗎。”女鬼麵無表情地著看他,“翻來覆去的吵死個鬼。”“我睡不著。”千梧籲一口氣說道。冷汗從後背密密麻麻地滲出來。但他神色依舊平靜,從女鬼身邊擦過,背抵著床滑坐到地毯上,說:“現在見到你,我更睡不著了。”女鬼似是感到新奇,歪過頭平貼在肩膀上,脖子軟得像一根燙熟的麵條,仔細觀察著千梧此刻慵懶隨性的姿勢。千梧漠然挪開視線,努力看不見這恐怖一幕。“你真好看。”女鬼忽然飛速舔了下嘴角,又幽幽歎氣道:“真令鬼羨慕。”她舌頭吐出來的一瞬,千梧餘光瞟見那根長長的慘白的舌頭上爬滿青筋,青筋上蠕動著小蟲。千梧臉上最後的表情也消失了。“你也挺好看的。”他沒有靈魂地商業回誇,“如果能保持剛見麵時的樣子別做動作,就更好看了。”話音落,女鬼卻忽然哆嗦了一下,像聽到了什麽害怕的東西。千梧敏銳地望過去,她幽幽道:“保持不了的。”女鬼說著,又摸索過來把手搭在千梧肩膀上,一股沉重的痛從肩上蔓延開,她死死地壓著千梧,重如千斤秤砣。千梧以為她要把自己活活按進地裏,正欲掙紮,餘光卻忽見女鬼原地起跳,雙腿彈簧似地猛然前伸和上身呈九十度,屁股用力往下一沉。噗呲一聲。黑暗中閃過一道冷芒,一把長刀從女鬼脖子後麵支了出來,穿過發髻,削破了後腦勺,刀尖定在腦後,掛著一塊皮肉,皮肉又很快消失不見。女鬼:“啊,行動不便,忘了裙子後麵別著刀了。”“……”千梧立刻想起今天早上被大卸八塊的女人,頓覺渾身惡寒。“你在想什麽呀?”女鬼扭頭看著他,白慘慘的臉上忽然浮現一絲譏諷詭異的笑容,“噢我知道了,你在想那個女人。”“你殺了她。”千梧輕聲說。“不能叫殺。”女鬼很認真地搖頭。千梧:“那叫……剁?”“我是在超度她的愚妄。”女鬼一字一字糾正,說完後眼中劃過一絲厭惡,生硬地掰過頭去,像在生氣,又不說話了。女鬼貼在身上越來越冷,刺骨的陰森,千梧有些受不了了,便說道:“我小時候在一本書裏看到,鬼怪有別。妖怪傷人要在特定的場景。但鬼不同,鬼看誰不順眼都可以隨心奪人性命。”女鬼斜眼瞟著他,“這什麽破書?”“不知道。”千梧輕聲說,“在一個元帥家書房裏隨便翻的。那裏藏書無數,還有數不清的畫集,書架下搭著一個小小的梯子,陪我度過了一整個童年。”“你聽說的好像也沒錯,但我不是那種莽撞鬼。你很乖,沒做肮髒的事,我的大刀就不會切斷你的脖子,至少今晚不會。”女鬼微微一笑,洞黑的眼眸中竟帶有一絲詭譎的羞澀,她小小聲嘀咕,“我很欣賞清高純潔的靈魂,更何況這靈魂還裹著美麗的皮囊。”“是嗎?”千梧涼涼地看向她,“真誠點不好麽。不想殺我,那你來我屋裏幹什麽?”女鬼聞言也斂起表情,嘴角勾起一絲意味不明的笑。“你以為我想來?”千梧:“嗯?”女鬼陰森哀怨道:“你自己把我帶回來的。”千梧愣了半秒,忽然一閃想明白什麽,猛地回頭看向書桌他睡前隨手放在桌上的紅燭消失了,隻有喜袍還安靜地搭在椅背上。女鬼又把下巴枕在他肩膀上,在他耳邊嘀嘀咕咕:“我在這莊園裏數過無數新婚夜,那麽多踏入洞房的絕妙佳人啊,就你手欠。”“……”他待再要說什麽,忽然又重新聽到秒針走字的嚓聲,熟悉的白噪重新灌回房間。嗡淩晨四點的鍾聲響徹莊園。貼在肩上的陰冷瞬間消散,千梧餘光中的大紅色不見蹤影,他起身回眸,隔床望向停駐在窗邊的女鬼。黑洞的眼眸劇烈地震顫,滾出一顆顆如同紅燭蠟油的血淚,順著慘白的皮膚撲簌滾下,所到之處剝落一層皮。不消片刻,女鬼左半張臉已經換了麵孔。浮腫的眼睛,鼻頭扁塌,嘴唇畸形可怖,和右邊美豔絕倫的五官對比觸目驚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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