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25 章


    後來夫婦倆在榻上動起手來, 衛邕手底下沒輕重,不慎讓薛淑慎一頭撞在了床柱上, 磕了一腦門青, 她不可置信, 推推搡搡將呆住麵露心疼的衛老匹夫踹下了床榻。@無限好文,盡在晉江文學城


    薛淑慎痛斥道:“都是你不作為, 你若早上陛下那兒提了, 阿皎怎麽會……如今, 如今……”如今二女兒失了飛上枝頭的機會, 最可恨還教那衛綰撿了大便宜, 薛淑慎氣急敗壞,不能甘心,扶著床沿哀慘地痛哭流涕。


    衛邕心疼慢慢地坐起身來,說道:“此事你不必太過悲觀。”


    在薛淑慎怒目瞪來,質問難道還值得慶賀之時, 衛邕在心中滾了多日的話, 終於得以說出口:“你記著麽, 前不久撫西將軍李翦回朝。其實他回城第一日,便已向我提了求娶之意。”


    她微微愣住, 目光露出惶惑來。


    衛邕見事有望, 忙趁熱打鐵,“是這樣,他誠懇提出要娶阿皎之後, 我並沒立即答應,怕夫人你還惦記太子, 心有不喜,後來我又約他在水閣用飯,這李將軍確實是英雄人物,何況我見他對阿皎似乎用情已深……”


    薛淑慎忽然震驚地口吻不善地打斷了他,“你答應了他?”


    衛邕忙搖頭,“豈敢豈敢,我便說陛下心思不定,不能應許,待過了這陣兒,我與夫人商議,再給他回信。”


    “你這同答應了有何分別!他必定已經作真了!”薛淑慎怒吼,衛邕聽這話,夫人對李翦為婿極不滿意,登時一窒,薛淑慎敲著床沿,近乎暴跳如雷,“那姓李的,年過三十,比我小不了幾歲,你也敢有這樣的念頭!何況他常年在西北戍邊,打匈奴人,說好聽點是英雄,萬一哪一日不慎殉職,那就連狗熊都不如!我們阿皎已嫁過一回人了,若是再嫁仍然不得安穩,你教她怎麽辦?萬一夫君早死,她又要守一輩子寡?我寧可讓她養在家中一生!”


    薛淑慎氣得胸脯急急地起伏,“哼,嫁給李翦,還不如鄉下小吏,至少也圖個清靜安逸!”


    衛邕長久地怔住之後,竟是想到,這婦人確實目光短淺,不可理喻。


    他那溫柔淑懿的原配周氏便從來不會如此想,記得以往,衛邕也曾對她談過衛不疑和衛綰的婚事,那時兩個娃娃才隻有蒜苗高,周氏笑他未雨綢繆想得深遠。衛邕問她將來有甚麽打算,周細蕊已纏綿病榻多時,自知沒幾日好活了,她知曉衛邕來問她的打算,好將來依著她的心思辦事。


    從被貶為妾室開始,周氏認了命,自知爭不過高門望族,心境修得平淡如水,不慕榮華了,便將心裏話都同衛邕說了說,希望兩個孩兒將來各自嫁娶,均由心意,不必攀高門,也不必刻意自貶,有情飲水飽,倘若他們喜歡,一輩子苦也是甜。


    衛邕聽得出周氏說的自己,心下愧疚不安,反而愈發在心中發誓,要待兩個孩兒好。


    這些年來衛邕想起周氏不多,今日卻又忍不住思念起周氏的溫柔好處來。


    不過隻有一念,見薛氏已麵露狐疑之色,愈發不快時,便忙收了念頭,勸道:“夫人說的是,我原本也覺得李翦年歲上長了太多,實不合適,夫人今日既然如此說,明日我回絕了李翦去,他在洛陽盤桓不得太久,再過一月便要離了,夫人想得也有道理,若真許了他,不說日後,嫁娶都是麻煩。”


    薛淑慎這才點頭滿意,被衛邕這麽一提,連方才對衛綰的惱恨怒火都散了大半,鬧了這麽久驟然鬆弛下來,渾身猶如被抽去了骨頭,她隻好慢慢仰倒回床褥裏,閉上了眼睛休憩。


    衛邕盯著薛淑慎的背影,心中卻大感為難。


    他並不想拒了李翦,但奈何夫人不允,她不允,那麽薛家那邊定然也不會肯,否則她鬧起來簡直沒完沒了,又是回娘家又是告禦狀,衛邕早吃不消了。


    他隻好連夜修書,盡早地告知李翦,以免李翦等候太久,不耐煩了,又得知被拒,心中更是大為惱火,反倒成了敵人。


    其實如今陛下要扶植楚王,真到了楚王勢大之時,朝臣必定要站隊,李翦站的人毫無疑問地將是太子,但衛府至今還搖擺不定,陛下嫁衛家女兒給太子,本意便是讓東宮與衛家撕破臉,萬一屆時他真倒向了楚王,二女嫁給李翦,反倒也成了敵對方,風箱裏的衛邕便更難做人了。


    他幾乎不敢對李翦直言,便隻好修書送到李翦下榻之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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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李翦收到信後,沒過一日,便又回了信來。


    衛邕拆開一讀:“李翦將回張掖,臨行之前,未求得佳人,心中憂惶,恐衛君嫌棄輕浮,隻好再稟明心跡,李翦此生隻娶衛皎為妻,若求不得,終老不娶,盼衛君再加思量,或準允李翦與衛二娘子一見。”


    看來李翦是不能死心的,衛邕將信揉了,吩咐左右:“將阿皎傳來。”


    少頃之後,衛皎形容蒼白地走了來,對欺騙自己,打暈自己不肯放她出府的父親,衛皎咬了咬唇,跪在了父親案前。


    衛邕歎了口氣,將揉得皺皺巴巴的信交到她手裏,“自己看。”


    衛皎還以為是崔家那邊派來的威脅信,瞠目讀完,訝異地說道:“李翦?他為何……”衛皎咬唇又道,“難道撫西將軍,要求好於父親,故修書來這麽說?”


    衛邕道:“非你所想的那樣,他是真心要娶你,我本心意已有動搖,但你母親不允,我隻好壓下,若你也想嫁他,父親自會為你排除萬難。”


    頓了頓,他又沉聲說道:“李翦為人剛直不阿,光明磊落,是大丈夫,人品絕不是崔適那等低劣之徒所能比的。父親雖未應允,但也望你好好想想。”


    衛皎卻搖頭說道:“不必想了。”


    在衛邕蹙眉之時,她搖頭道:“不必想了,女兒不願嫁。”


    “我與李翦素昧平生,他口中之情能有幾分?何況女兒心意已定,此生不願再嫁,父親如肯應允,女兒即刻搬離衛府,從今以後,自有謀生之路。”


    “胡說八道!”衛邕怒喝,“我以為你與你母親不同,沒想到這要強的強脾氣還真是分毫不差!你是我衛家女兒,上哪謀生?你要讓世人都看你父親母親笑話?”


    這當然不是衛皎的初衷,她閉上了眼眸。


    “父親執意要女兒嫁給李翦,女兒也不敢反抗,但女兒能保證,不出幾年,女兒必定又會被休棄……李翦知曉我曾嫁過人,對我或許隻是一時皮相的迷戀而已,得到手後翻臉無情,不正是大多男人所想的麽。”


    這話戳了衛邕的痛腳,麵對女兒審視而冷靜的目光,衛邕再度念及周氏,竟心生退避之意。


    他頓生無力之感,“也罷,為父暫時不逼你做決定,看李翦還能拿出什麽誠意,他若就此知難而退,也就罷了,若不肯,自然還會再找上門來。”


    “至於他說的要見你……”


    “女兒不見。”衛皎垂首,雙掌置於膝前。


    衛邕道:“不見便不見。”


    衛家的女兒高貴大方,矜持溫婉,豈能輕易與外男私下見麵。


    回絕了李翦之後,過了一個月,他果然率部眾離了洛陽,未留一語,衛邕想李翦到底還是心不夠誠,放他去了罷了,隻是仍感惋惜而鬱鬱。


    這時衛府上下也沒空操心衛皎的婚事了,陛下著宗正定的婚期將至。太子娶妻之禮不同等閑,早在一個月前便已開始著手布置,納征禮之後,衛府更是陷入了上下一團忙亂中。


    常日裏目不窺園的大兄也來送了賀禮,被扔到軍中曆練曬得皮膚猶如塗了層黑蠟的衛不疑也歸家恪習禮節,屆時送花轎出門入東宮,需要太子舅兄一路伴行,衛不疑是衛綰親兄長,自然當仁不讓。


    待嫁的衛綰反倒絲毫都不緊張,或許是想到太子殿下比她更緊張,她便沒甚麽好顧慮的了。@無限好文,盡在晉江文學城


    八月,送走了最後一波暑熱,洛陽下了一場纏綿落日盤桓不去的雨,提前送了秋意入城。


    出嫁的時日越來越緊迫,衛綰仍舊閑得每日不知應當做甚麽,正好衛織喜歡與她吵架,她奉陪了幾場,衛織本就眼紅她嫁給太子,一氣之下哭著回去,再也沒來了,沒想到一貫護短的主母也沒來為衛織討回公道,像是刻意避著她似的。


    暮雲沉沉,西天一輪火球滾入大河,沐浴熱湯之後,衛綰聽到外頭傳來的叩窗聲,忙起身去迎,見是月娘,略感詫異,“您來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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