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高後時,偽立子弘為少帝,諸侯交手,事之八年。及高後崩,大臣誅諸呂,迎立文帝,天下乃知少帝非孝惠子也。我為武帝親子,依次當立,無端被棄,上書請立廟,又不見聽。恐今所立者,非武帝子,乃大臣所妄戴,願與天下共伐之。


    這令既下,又使劉澤申作檄文,傳布各處。澤本未得封爵,但浪遊齊燕,到處為家,此次已與燕王立約,自歸齊地,擬即糾黨起應。燕王旦大集奸人,收聚銅鐵,鑄兵械,練士卒,屢出簡閱,剋期發難。郎中韓義等,先後進諫,迭被殺死,共計十有五人。正擬冒險舉事,不料劉澤赴齊,竟為青州刺史雋不疑所執,奏報朝廷,眼見是逆謀敗露,不能有成了。雋不疑素有賢名,曾由暴勝之舉薦,官拜青州刺史。見七十六回。他尚未知劉澤謀反情事,適由群盍醭桑淄川靖王建子,即齊悼惠王肥孫。聞變急告,乃亟分遣吏役,四出偵捕。也是澤命運不濟,立被拿下,拘入青州獄中。不疑飛報都中,當由朝廷派使往究,一經嚴訊,水落石出,澤即伏法,旦應連坐;大將軍霍光等,因昭帝新立,不宜驟殺親兄,但使旦謝罪了事。姑息養奸。遷雋不疑為京兆尹,益封劉成食邑,便算是賞功罰罪,各得所宜。


    惟車騎將軍金日磾,曾由武帝遺詔,封為秺侯,日磾以嗣主年幼,未敢受封,辭讓不受。誰知天不永年,遽生重病,霍光急白昭帝,授他侯封。日磾臥受印綬,才經一日,便即去世。特賜葬具塚地,予諡曰敬。兩子年皆幼弱,一名賞,拜為奉車都尉;一名建,拜為駙馬都尉。昭帝嚐召入兩人,作為伴侶,往往與同臥起。賞承襲父爵,得佩兩綬。建當然不能相比,昭帝亦欲封建為侯,特語霍光道:“金氏兄弟,隻有兩人,何妨並給兩綬呢?”光答說道:“賞嗣父為侯,故有兩綬;餘子例難封侯。”昭帝笑道:“欲加侯封,但憑我與將軍一言。”光正色道:“先帝有約,無功不得封侯!”持論甚正。昭帝乃止。


    越年,封霍光為博陸侯,上官桀為安陽侯。光桀與日磾同討馬氏,武帝遺詔中並欲加封,至是始受。偏有人入白霍光道:“將軍獨不聞諸呂故事麽?攝政擅權,背棄宗室,卒至天下不信,同就滅亡,今將軍入輔少主,位高望重,獨不與宗室共事,如何免患?”光愕然起謝道:“敢不受教!”乃舉宗室劉辟強等為光祿大夫。辟強係楚元王孫,年已八十有餘,徙官宗正,旋即病歿。


    時光易過,忽忽間已是始元四年,昭帝年正一十有二了。上官桀有子名安,娶霍光女為妻,生下一女,年甫六齡,安欲納入宮中,希望為後,乃求諸婦翁,說明己意。偏光謂安女太幼,不合入宮。安掃興回來,自思機會難逢,怎可失卻,不如改求他人,或可成功,想了許久,竟得著一條門徑,跑到蓋侯門客丁外人家,投刺進見。丁外人籍隸河間,小有才智,獨美豐姿。蓋侯王文信,與他熟識,引入幕中,偏被蓋長公主瞧著,不由的惹動淫心,她雖中年守寡,未耐嫠居;況有那美貌郎君,在子門下,正好朝夕勾引,與圖歡樂。丁外人生性狡猾,何妨移篙近舵,男有情,女有意,自然湊合成雙。又是一個竇太主。及公主入護昭帝,與丁外人幾成隔絕。公主尚託詞回家,夜出不還。當有宮人告知霍光,光密地探詢,才知公主私通丁外人。自思奸非事小,供奉事大,索性叫丁外人一併入宮,好叫公主得遂私慾,自然一心一意,照顧昭帝。這就是不學無術的過失。於是詔令丁外人入宮值宿,連宵同夢,其樂可知。上官安洞悉此情,所以特訪丁外人,想托他入語公主,代為玉成。湊巧丁外人出宮在家,得與晤敘。彼此密談一會,丁外人樂得賣情,滿口應承。待至安別去後,即入見蓋長公主請納安女為宮嬪。蓋長公主本欲將故周陽侯趙兼女兒,趙兼為淮南厲王舅,曾見前文。配合昭帝,此次為了情夫關說,隻好捨己從人,一力作成。便召安女入宮,封為婕妤,未幾即立為皇後。六齡幼女,如何作後?


    上官安不次超遷,居然為車騎將軍。安心感丁外人,便思替他營謀,求一侯爵。有時謁見霍光,力言丁外人勤順恭謹,可封為侯。霍光對安女為後,本未贊成,不過事由內出,不便固爭;且究竟是外孫女兒,得為皇後,也是一件喜事,因此聽他所為。惟欲為丁外人封侯,卻是大違漢例,任憑安說得天花亂墜,終是打定主意,不肯輕諾。安拗不過霍光,隻好請諸乃父,與光熟商。乃父桀與光,同受顧命,且是兒女親家,平日很是莫逆,或當光休沐回家,桀即代為決事,毫無齟齬。隻丁外人封侯一事,非但不從安請,就是桀出為斡旋,光亦始終不允。桀乃降格相求,但擬授丁外人為光祿大夫,光忿然道:“丁外人無功無德,如何得封官爵,願勿復言!”桀未免懷慚,又不便將丁外人的好處,據實說明,隻得默然退回。從此父子兩人,與霍光隱成讎隙了。此處又見霍光之持正。


    且說雋不疑為京兆尹,尚信立威,人民畏服,每年巡視屬縣,錄囚回署,他人不敢過問。獨不疑母留養官舍,輒向不疑問及,有無平反冤獄,曾否救活人命?不疑一一答說。若曾開脫數人,母必心喜,加進飲食;否則終日不餐。不疑素來尚嚴,因不敢違忤母訓,隻好略從寬恕。時人稱不疑為吏,雖嚴不殘,實是由母教得來,乃有這般賢舉。特揭賢母。好容易過了五年,在任稱職,安然無恙。始元五年春正月,忽有一妄男子,乘黃犢車,徑詣北闕,自稱為衛太子。公車令急忙入報,大將軍霍光,不勝驚疑,傳令大小官僚,審視虛實。百官統去看驗,有幾個說是真的,有幾個說是假的,結果是不能咬實,未敢復命。甚至都中人民,聽得衛太子出現,也同時聚觀,議論紛紛。少頃有一官吏,乘車到來,略略一瞧,便喝令從人把妄男子拿下。從人不敢違慢,立把他綁縛起來,百官相率驚視,原來就是京兆尹雋不疑。一鳴驚人。有一朝臣,與不疑友善,亟趨前與語道:“是非尚未可知,不如從緩為是。”不疑朗聲道:“就使真是衛太子,亦可無慮。試想列國時候,衛蒯瞶得罪靈公,出奔晉國。及靈公歿後,輒據國拒父,《春秋》且不以為非。今衛太子得罪先帝,亡不即死,乃自來詣闕,亦當議罪,怎得不急為拿問哩!”臨機應變,不為無識。大眾聽了,都服不疑高見,無言而散。不疑遂將妄男子送入詔獄,交與廷尉審辦。霍光方慮衛太子未死,難以處置,及聞不疑援經剖決,頓時大悟,極口稱讚道:“公卿大臣,不可不通經致用;今幸有雋不疑,才免誤事哩。”誰叫你不讀經書。看官閱此,應亦不能無疑,衛太子早在泉鳩裏中,自縊身死。見七十六回。為何今又出現?想總是有人冒充,但相隔未久,朝上百官,不難辨認真偽,乃未敢咬定,豈不可怪!後經廷尉再三鞫問,方得水落石出,霧解雲消。這妄男子係夏陽人,姓成名方遂,流寓湖縣,賣卜為生,會有太子舍人,向他問卜,顧視方遂麵貌,不禁詫異道:“汝麵貌很似衛太子。”方遂聞言,忽生奇想,便將衛太子在宮情形,約略問明,竟想假充衛太子,希圖富貴。當下入都自陳,偏偏碰著雋不疑,求福得禍,弄得身入囹圄,無法解脫。起初尚不肯實供,嗣經湖縣人張方祿等,到案認明,無可狡飾,隻得直供不諱。依律處斷,罪坐誣罔,腰斬東市。真是弄巧成拙。這案解決,雋不疑名重朝廷,霍光聞他喪偶未娶,欲將己女配為繼室,不疑卻一再固辭,竟不承命。也是特識。後來謝病歸家,不復出仕,竟得考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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