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這種情況下,1月21日,蔣介石下野了,他公開裏說“既不能貫徹戡亂的主張,又何必再為和平的障礙”,私底下卻罵:“我不是被共產黨打倒的,是被國民黨打倒的”。穀正綱等人更是如喪考妣:“我們再無能也和共產黨鬥爭了這麽長時間,換李宗仁執政,不出一年就要滅亡”。


    !qi!蔡智誠的心情也頗為沮喪,他倒不是對蔣介石有多麽眷戀,而是覺得這場不合時宜的內訌使國民黨喪失了最後的爭取“體麵”的機會。在他看來,國軍雖然在戰場上以處於劣勢,但畢竟還握有半壁江山,南方是國民黨的發祥地,政權穩固、經濟發達、人口眾多,沒有遭受過太大的戰爭破壞。與在抗戰時期就奠定了雄厚基礎的北方不同,共產黨在華南、西南和西北各省都沒有很強的政治勢力,如果國民黨在戰敗之後能夠知恥後勇,團結起來痛改前非,以穩健的政績去應對軍事上的壓力,或許還有可能在談判桌上有所作為。但象現在這樣的搞法,長江防線還沒有被突破,自己的陣營先就已經亂了,道德淪喪、信仰喪失、軍心喪失、民心喪失,黨國的前途必將萬劫不復,落入難以救贖的深淵……


    !shu!果然,國民黨的混亂使共產黨人更加胸有成竹。1月25日,新華社發表廣播講話:“我們老實告訴南京的先生們,你們是戰爭的罪犯,你們是要受審判的人,你們口中所謂‘和平’、‘停戰’,我們是不相信的!你們必須動手逮捕一批內戰罪犯,首先逮捕去年十二月二十五日中共聲明中所提的四十三個戰犯。務必迅速逮捕,勿使逃匿,否則以縱匪論處,絕不姑寬……”,並且又接著宣布了第二批內戰戰犯名單。


    !ωang!頭一批的戰犯名單中有貴州人何應欽,這第二次又補上了個穀正綱。在上海的辦公室裏,穀戰犯正綱麵對著布告隻有連連苦笑:“各位還是少和我來往,否則下一批的名單上你們大有希望”。


    蔡智誠倒不擔心自己會成為戰犯,他在那時候已經離開了軍隊,到俞季虞那裏做事去了。


    俞季虞是浙江紹興人,莫斯科中山大學的畢業生,與蔣經國、穀正綱、穀正鼎是同學,當然也和王明、鄧小平等人一起念過書。這俞季虞屬於“太子係”的人物,長期擔任蔣經國的助手,蔡智誠46年在“南京市黨部”的麾下壓製學生運動的時候曾經在他手底下當過差,彼此間還算是熟人。49年再度見麵,俞季虞已經被內定為高雄市的市長,正準備押運一批黃金白銀到台灣去,由於時間緊迫,俞市長隻好委派蔡同誌先在上海臨時承擔“運台物資”的籌措工作,等他到高雄就任以後再做另行安排。


    蔡智誠的任務是從上海籌集十萬匹花紗布運往高雄,其職務相當於社會局駐中國紡織公司的聯絡員。


    這個差事可不好幹。中紡公司是由經濟部直轄的國營企業,棉布產量占全國總產的60%以上,產品主要用於出口,是世界上最大的紡織集團之一,公司董事長是經濟部長孫越崎,常務副董事長是經濟部次長簡貫三、總經理則是“美援物資委員會”主席顧毓瑔,都是在位的高官。在當時,市麵上的物價飛漲,鈔票失去信用,能夠兌換外匯的棉毛織品就顯得十分寶貴,各方巨頭都希望用棉布來穩定市場,小蔣需要布匹去台灣、郭德潔(李宗仁的太太,號稱廣西王)需要布匹去桂林、孫科則想把布匹搬到廣州去,但中紡公司的老闆們卻誰也不願意給,每天都能找出無數個理由來拖延和拒絕。


    說起來,孫越崎(解放後任民革中央主席)、簡貫三(解放後任全國政協委員)和顧毓瑔(解放後任全國政協委員)都屬於智商超群的人物,在什麽情況下應該做什麽事,心裏明明白白。這時候的他們早就把家屬送到了國外、把財產轉到了香港(其中有四百萬美金交給了解放軍),並且已經和共產黨的地下組織取得了聯繫,正在華東局統戰部長吳克堅同誌的領導下準備迎接解放。


    老闆們開了竅,員工的覺悟自然就更高。在當時,中紡公司是以實物替代工資的,每周用“龍頭細布”發薪水,護廠有功則發毛呢料子,可如果物資被運走了,那大家就什麽也得不到,所以工人們都玩了命似的守護庫房,蔡智誠每到廠子裏轉一圈,起碼有上萬雙眼睛在盯著他,想拿走一縷紗線都不可能,更別說是十萬匹花布了。


    倒黴的蔡聯絡員既惹不起中紡公司的官僚老闆,也不敢招惹紡織車間的革命工人,就在他一籌莫展的時候,劉鴻生先生出麵幫忙了。


    劉鴻生號稱上海灘的“企業大王”(解放後任全國人大代表、全國工商聯常委),經營的產業涉及火柴、水泥、紡織、煤炭、發電等各個領域,他名義上掛著國民政府的公職,兼著“中紡公司”和“招商局”的董事頭銜,自己也開了一家規模很大的紡織企業,叫做“章華毛紡廠”(今上海章華毛紡織公司)。與孫越崎、簡貫三、顧毓瑔等人不同,劉老闆的廠子是自家的,口頭喊一喊“救國救民”還可以,真的拿老本出來搞“共產”就未免覺得肉疼,所以他不可能象幾位部長次長那麽慷慨豪邁,總要想辦法把資產轉移走了才覺得放心。


    對於轉移資產,劉鴻生很有心得。他的錢多、廠多、子女也多,有十幾個孩子可供差遣,調度起來遊刃有餘。抗戰的時候,老劉就把財產和子女一分為三,有的留上海、有的跑香港、有的去重慶,“共榮”的“共榮”、抗日的抗日,直線曲線雙救國,兩邊都不耽誤。淮海戰役之後,他照樣依葫蘆畫瓢,有的留上海、有的跑香港、有的去台灣,岸上水裏全有人,眼觀六路耳聽八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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