康凱苦笑道,打場演習有什麽機密不機密的,該怎麽打就怎打唄。


    陸雅池壓著子彈,再幫人家插紅旗?


    康凱笑了,那倒不會,我會跟龐承功好好配合的。


    陸雅池壓子彈的手停了停,又壓起來,看來昨天晚上的酒沒白喝,是吧?


    康凱一怔,沒說話。


    酒能溝通感情,也能增進友誼,還能麻痹神經,模糊意識,甚至還會亂性……


    康凱笑了起來,看來你沒有喝多。


    陸雅池反詰,我就是醉死了也無關緊要,關鍵是看你有沒有喝多?


    康凱長嘆一聲,雅池,我明白你的意思了。我不是不想打好演習,我們的作戰方案已經上報,對紅軍一點不手軟……


    不錯,昨天喝酒前你是這麽說的,可這一通酒喝下來,你還是原來的打算嗎?


    康凱知道陸雅池是在挖苦他,有些無奈地,雅池,說心裏話,就是沒有你這層關係,我都很想幫龐承功,藍軍本身就是為磨練紅軍而設置的。可是,人活著,不隻是要做事,還要做人哪!


    陸雅池定定地看著康凱一語不發。


    康凱與陸雅池對視了一會,把目光移向天邊的浮雲,昨晚我並沒有喝多,但我一宿沒合眼。我在想,按我們既定的方案打這次演習,也許能讓龐承功受點磨練,但弄不好也會把他搞沉下去,有可能從此想浮起來都難,那你說我們是幫他還是害他呢?我也明白,魏師長煞費苦心,不是真的在研究心理戰,打心理戰,而是怕紅軍團出麻煩,影響321師,影響他個人。但他同時也在幫龐承功,從某種意義上講,他幫得比我們還要實際,考慮得還要周全……


    陸雅池冷冷地說,這麽說,我應該去好好謝謝他。


    雅池,誰願意說違心的話,做違心的事?誰願眼睜睜看著讓人噁心的事發生在眼前?可現狀就是這樣,隻能這樣。康凱把手槍和擦槍布往草地上一擱,仰身躺了下去。


    陸雅池咀嚼著康凱的話語,順手抓過槍和布漫不經心地擦著……康凱閉著雙眼像睡著一般,唯有胸脯大幅度的起伏顯示著他內心的翻騰。


    陸雅池咬了咬下嘴唇,突然一拉槍機朝木靶“砰”地開了一槍。康凱一驚,騰地坐起。陸雅池調皮地笑望著康凱。


    陸雅池調皮地笑望著康凱,緊張什麽?又沒有狼來。


    康凱從陸雅池手裏接過手槍,關上保險,怎麽,想跟我講“狼”的故事?


    我哪能有故事?


    別跟我打哈哈,你開這一槍的意思我聽得懂。不光是我,我看誰都能聽得懂。


    陸雅池臉上的笑容消失了,哥,你別以為我在憂國憂民,我沒有那麽高的覺悟。我是學醫的,從人道的角度來講和你的職業是相悖的,通常情況也不會去關心什麽演習呀對抗呀這些事,可是……哥,你說我為什麽要多管這些閑事?


    康凱開了句玩笑,穿軍裝的軍事發燒友?


    陸雅池卻笑不起來,陷入了沉默,她看了康凱一眼,她站了起來。陸雅池在康凱身邊繞起了圈子,哥,你千萬別誤會,別以為我在給你上什麽課。按說我不該也不想管你們的事,可是,我很不幸,不幸遇到了三個男人,三個可能要伴我終生的男人。一個是我的父親,一個是我的伴侶,還有一個是我從小就敬重的兄長。


    康凱抬頭斜了陸雅池一眼。


    陸雅池挨著康凱蹲下,而這三個人又都是帶兵的,現在恰恰又處在一個對立的三角點上。我內心希望他們個個都開心,個個都成功,個個都是最棒的,其中對我來說最重要的當然是龐承功,而他現在卻最不成熟。這就給我出了個天大的難題,一個我必須去解但也許是一輩子都無解的題……


    康凱苦笑,不,此題不會無解。


    陸雅池坐了下來,怎麽解?望不吝賜教。


    我脫軍裝走人。


    陸雅池把遺憾露到臉上,你真的要隨嫂子到n國去發展?


    總不能讓你嫂子一個人在彼岸永遠過孤獨的日子吧?


    這是你的心裏話?


    康凱沉默片刻,……雅池,我真的覺得挺累。有時我想,我能跟父親那樣在疆場戰死多好,真是不願意像現在這樣活活地熬死,累死,憋死。


    陸雅池不說話了,低著頭撥弄著手中壓滿子彈的彈夾。


    康凱看了看她。陸雅池把彈夾裏的子彈一粒粒地慢慢退了出來,子彈一粒粒地落在草地上。


    康凱愕然,你這是……


    陸雅池笑笑,好玩唄。哥,我真想回到小時候去,那個時候無憂無慮的,有多好啊!說著,她從口袋裏掏出了那張照片。那張小時候康凱抱著陸雅池騎在馬上的那張合影。


    康凱拿著這張照片,陷入了回憶。一晃二十多年了……康凱端詳著照片感慨不己。


    哥,小時候的印象我已經很模糊了,但拍這張照片前後的情景卻記得很清晰,你還記得是哪天拍的嗎?


    康凱笑了笑,那時候你就像個跟屁蟲,每天粘著我,哪還記得清是哪天拍的?


    就是你把我從狼嘴裏救出來的那一天。


    康凱淡淡地,哦,我都就忘了。


    可我一輩子也忘不了。那天你把我扶上馬,扛著套馬杆趕著羊群到一個偏遠的牧場去放牧,就在回家的路上,突然遇到了一群狼的攻擊……羊群被衝散,慌亂中四處奔跑。你騎著馬去圈羊,幾隻狼盯著我,我緊緊地摟著小羊,一步步向後退著,我哭了,驚恐地放聲大哭。你聽到我的哭聲,騎馬回過頭來。我一個勁地哭著喊著狼崽哥。你舉著著套馬杆,把羊群趕了過來。你騎在馬上奔來,一個漂亮的俯馬動作,把我拉上了馬。然後掉轉馬頭,一手護著我,一手揮動馬杆逃出狼群……從那以後,兒時的記憶隻留下兩種,一種是恐懼,一種是深深的崇敬。我漸漸長大了,狼崽哥的模樣也漸漸模糊了,但那一種崇敬卻與日俱增,那個馬背上的矯鍵的身影,那股與狼格鬥的勇猛氣概就像鉻鐵一樣鉻在我的心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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