元嘉收起了笑容,目光溫柔得快溢出水來,他第一次有了那些小話書裏寫的那種滿心滿眼都是一個人的心情。元嘉將團子捧起來放到了胸口上,一下又一下地撫摸著。白十九覺得他對不起狼祖先,因為每一次仙君這樣摸他的時候,他都舒服得想哼哼。等了五百多年,他還是終於等到了。白十九還是抬起了頭,小腦袋抵著元嘉的手心蹭著。然後他聽見元嘉說:“小九兒啊,我一向是多疑而又冷心冷情的,為什麽我偏偏一而再再而三地就是這麽相信你呢,連你是妖,我都覺得這並不是什麽事。”元嘉握住了小狼爪,“小九兒,難道我們真有那些小話書裏寫得前世今生?”白十九呆了一會兒,黑亮濕潤的眼睛眨了眨,卻沒有說話。“算了。”幾乎同時,元嘉又說,“那些東西,就不要去管了,過好當下就成。對了,你既然認識鳳傾,那那家夥也是妖?”能弄出個神跡把一向還算精明的皇帝弄得團團轉,又長得如此傾國傾城,“該不會是狐狸精吧。”爪爪被握得很舒服,白十九索性伸長了身子,將兩隻前爪放到了元嘉的手中,才耷拉著狼耳朵說:“他是仙,而且是鳳凰。”“這世上還真有鳳凰。”元嘉細細捏著小小的爪子,看著一提到鳳傾就焉了下去的白十九,另一隻手拍了拍那小腦袋,“怎麽,你很討厭他?也對,仙妖不兩立嘛。”“他很好看。”“我知道。”“他是神獸,品種比我高級多了,我隻是一隻小狼妖,還是雜種。”元嘉被這雜種兩字給弄得苦笑不得,他捉住前爪,就那樣把小狼崽給提溜起來,肥而短的小爪子和尾巴垂著,小肚子鼓鼓的,上麵的白色絨毛細而短,下肢那裏還有個粉紅的小可愛。“雜種是罵人的,知道嗎?不可以這樣說自己。”“可我是妖。我爹是狼妖,我娘是人,我就是雜種啊,我爹就是這樣說我的,沒什麽大不了。”說得好有道理。元嘉正色道:“小九兒,聽著,你現在是為夫的夫人,我說了別這樣說自己,知道嗎?”小狼崽點了點頭,然後動了動肥短的身子,道:“不舒服。”元嘉笑了笑,將白十九放了下來。白十九就挪動著身子,爬到了元嘉的肩膀處,就那樣蜷縮在他的身旁,小尾巴掃了掃元嘉的臉,“不是要午間小憩嗎?”“好。”南行和思齊的自由被限製著。南行這麽些年活得如行屍走肉,倒也無妨。可是思齊不行,他的年齡換算成人,也就十五六歲,正是愛鬧騰的日子,在四方林內雖然沒有朋友,但他空間是自由的,可到了這裏,隻有一座空冷的宮殿,和幾個沉默不語死氣沉沉的妖守著,門外,是穿著鎧甲的狼首人身的兵守著。思齊很乖,他看得出來自己爹親眼中的痛苦,所以即使難受,他也隻是乖乖地趴在爹親的身邊,沒有鬧騰。今日,拿來了吃食後,南行看著那相似的麵孔終於心裏的難受緩解了幾分,思齊埋著頭吃肉的場景,和那時候的白祁一模一樣。白祁遇到自己的時候,也沒比思齊大多少年歲吧。那時候的他,還是個神采飛揚,聰明好動的妖帝之子,是自己,一步步地把白祁逼到如今的境地的。南行眼中的哀傷和後悔在一點一點地擴散之際,就聽見門外的小妖喊了一聲,“六殿下到。”南行慌忙地抹去了淚,站了起來,看著那個青年一步一步地走向自己。與當年,氣度不凡的少年按捺住性子,恭恭敬敬地走到自己麵前,規規矩矩地跪了下來,喚“師尊”的樣子重合在了一起。看著神思恍惚而又哀戚地看著自己的南行,又掃了掃一見到自己就凶狠地嗤牙咧嘴地將自己父親護在身後的思齊,白祁笑了,居高臨下地看著思齊,“這小東西挺有種的,不愧是本皇子的兒子,是吧,南行仙君。”南行無法承受曾經那充滿癡戀的目光變成如今充滿戲謔和冰冷的樣子,他錯開了白祁的視線,將思齊抱住,點了睡穴,思齊就睡了過去,南行把思齊抱回了榻上,這才回過神來對著白祁軟下聲調說:“白祁,當年的事……你已經不記得了……我...”“我現在已經記起來了。”白祁走到南行身前,高大挺拔的身形籠罩在南行身上,伸出手,捏住了南行的下巴,沒有半點憐惜地抬起來,迫使南行看著他,“我記起來,您高高在上的模樣。”“也起來,您在我們一夜極樂之後把我打到吐血的情景。”他去找了自己的父皇,父皇為他解了散塵的毒,他已經什麽都記起來了。“別說了……白祁……我求你別說了……”南行眼中全是痛楚和懼意,再有蓄起來的淚,即使半邊臉已經殘缺,看上去還是有著楚楚可憐的味道的。“師尊啊師尊,您不是一向自許坦坦蕩蕩無悲無喜的嗎?您做了又還怕我說,您這副樣子,還真是讓本皇子作嘔。”白祁鬆回了手,南行雪白的下巴上留下了兩個發紫的指印,幾乎白祁才鬆開了手,南行就垂下了頭,眼淚大滴大低地滴落下來,砸在地麵上。“你既已記起,我也不想為自己辯解什麽。”南行像孩子一樣摸著淚,“白祁,我向你道歉……”白祁看著他落淚的樣子,冰藍色的眼睛波動了一下,很快就已經煙滅了,他伸出手為捏住南行的麵頰為南行一點點地抹去了淚。“您為什麽要哭呢?您是仙君啊,你也會有眼淚的嗎?”白祁不解地看著他。南行忙握住他的手,哭得更傷心了,眼眶都哭紅了,“白……白……祁,我求求你……求求你……再給我一次機會……”感受到手上的溫度,白祁斂下了目,“那你跪下啊。”南行的淚止住了,他呆呆地看著他。白祁睜開了眼睛,嘴邊噙著笑,“當年我玷汙了您,對,是玷汙,我還記得,我怎麽求您,您都不肯見我,哪怕我在您的宮殿外跪到昏死過去,您啊。”白祁嘴角的笑容在擴大,“都沒有要我的千萬句對不起呢。”第二十六章 癡纏(修)南行愣愣地看了白祁好一會,才意識到對方在說什麽。南行列開嘴笑了,扯著左半邊臉的傷口,又可怖又淒涼。笑聲中有著說不出的悲哀,走到這一步的罪魁禍首,不就是他自己嗎,怪得了誰?白祁還願意同他說一句話,已經是天大的恩賜了。他慢慢地鬆開了白祁的手,膝蓋一彎,就要這樣跪下去。白祁卻在最後一刻製止住了他的動作,白祁扶起南行的雙臂,讓他站直後,就鬆開了手,淡淡地說:“算了吧,我到底不是你。”南行眼中的光又開始一點一點地亮起來,白祁深深地看了他一眼後,錯過他,走到了床榻邊,抱起了思齊,然後說:“南行,我沒想到你居然會留下這個孩子。我很感謝你,把你關了那麽久,是我想弄清楚一些事,現在我已經清楚了。你畢竟是天界的仙君,留在妖界到底是說不過去。孩子留下,你我會讓自己手下的心腹送你離開,人界也好,仙界也罷,你就是不能留在這裏。”南行麵上無悲無喜地聽完白祁的一番話,睫毛顫了顫,平靜地說:“白祁,我已經沒有去處了。”天界,是不會要了一個廢了的仙,說完,淡淡地笑了,“我隻想留在你的身邊。”南行的笑容讓白祁失神了片刻,陪伴他的幾百年時間裏,這樣的笑容,幾乎是很難見到的。“你不覺得有些可笑嗎?”白祁看也沒看南行,而隻是望著空蕩蕩的大殿,“我會讓蒼羽送你離開的,南行,你逼著我吃下散塵前,我就說了,我白祁可以犯賤一次,但絕對不會再犯賤第二次,無論何時,無論何地,我都不會原諒你的。”“那麽,這次換我來犯賤,好不好?”南行懇切地望著他。“不好。”白祁搖了搖頭,“以前你不需要,如今的我,也不需要。”他抱著孩子就要離開,南行在他走到自己的前方時,拉住了他的衣角,自己就這樣跪了下去,“我不會離開的。還有,我懇求你把孩子留下,我已經沒有了你,不能再沒有思齊。”白祁臉上的表情在一點一點底破碎,變得憤恨,變得扭曲,他一腳就將南行踹飛,看著對方的身體像破布娃娃一樣扔在地上,吐出了鮮紅的鮮血,白祁偏著頭,脖頸處的青筋在跳動,他好像廢了好大的力氣才壓抑住狂暴的怒火,“你有什麽資格說你不能沒有這個孩子,當初,用他的去留逼我服下散塵的不正是你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