詹夙再不畏人言,也頂不住殺人的罪名,顧玄茵於是在朝會上,罷了詹夙的官,葉釗也因與徐家的關係要避嫌,這件事就交給了太尉薑驍。


    “夜闖官府,謀殺朝廷重臣,凶手實在太過猖狂了,還請薑太尉徹查此事,一定要找到證據,將凶手捉拿歸案。”顧玄茵目光森冷,“不管凶手是誰,朕絕不輕饒。”說著,冷冷看了眼詹夙,仿佛這話是說給他聽的。


    “女兒有些擔心,陛下會不會是演給我們看的。”


    忠義侯府,書房。


    劉靜妍陪著劉文周下棋,她落下一子,微微蹙眉道;“她對詹相那樣信任,怎會因這一件事就懷疑他呢?”


    劉文周淡淡笑了一聲,“陛下當年對我們也是全心全意的信任,不過因為我擅自做了兩次決定就就開始懷疑我,對你呢,更不用說了,你們從前關係那麽好,你又做錯了什麽?陛下不也對你失去了信任嗎?”


    劉靜妍還是有些擔心,“可詹相不一樣,陛下與他是男女之情,細想想,她登基以來,有哪件事不是護著他的?”


    劉文周不以為意,“嗬,到底是個小姑娘,把情看得那麽重,可是為父還是要提醒你一句,男女之愛在皇權麵前什麽都不是。”他一麵落子,一麵回憶道:“當年先帝說好了要對你姑姑一心一意,像尋常夫妻一樣待她,可後來……”


    他說到這裏,麵上露出幾分痛苦,“先帝竟派了兩個宮女,監視你姑姑的一舉一動,你姑姑每日說了什麽話,見了什麽人,他都要知道。嘴上說的恩愛兩不疑,其實卻沒有一刻不在懷疑。”


    劉靜妍驚訝,“還有這樣的事?”


    劉文周歎了口氣,“此事當年宮裏的人幾乎都知道,不少人被滅了口,這才沒人敢提起了。太子也是知道的,可他卻一直裝著不知道。後來你姑姑發現她最愛的夫君和兒子都在欺瞞她,鬱結在胸,憤懣而死。”


    “玄榮表哥他……”劉靜妍想起纏綿病榻、英年早逝的姑姑,不禁有些難過,旁人都說她生得像姑姑,她從前還為此高興,並盼望著有一天能擁有先帝那樣一心一意待她的夫君。


    她不禁為自己當年天真的小女兒心思感到可笑,看了眼麵前頭發花白的父親,問道:“是因為這個,父親才讓人害死了玄榮表哥嗎?”


    劉文周不答,隻是道:“世人都道顧家人是情種,我卻覺得不然,顧家人不但不是情種,而且一個比一個無情,先帝、太子,如今的陛下又能多情到哪兒去,他們為了皇位,什麽都能不要。”


    棋局已盡終了,劉文周似是讓了女兒一步,劉靜妍落下最後一子,贏了。


    她端起一旁的茶盞,喝了口茶,方道:“他們越想要,我們越要奪。”她從前隻道父親是個重感情的人,被顧玄茵一而再再而三的壓製也沒有反抗,直到前段時間偶然知道了當年謀殺太子一事,她才意識到父親並非那般胸無大誌、目光短淺。


    於是,他們父女經過一次徹夜長談,開始一同出謀劃策,為劉家打算。這次殺鎮國公夫婦,一是為了嫁禍詹夙,二也是因為鎮國公知道許多劉家當年做過的勾當,而因為徐望這人看似溫和,其實油鹽不進,為了滅口,他們也隻能動手了。


    “陛下沒讓葉釗查這件事就證明陛下已經開始懷疑詹夙了,”劉文周道;"若他想維護詹夙,交給葉釗,再隨便找個替罪羊不就得了。"


    劉靜妍頷首,“也是,不過聽說陛下要看證據。”她稍微沉吟片刻,“她既然要證據,我們便把證據給她好了。”


    劉文周“嗯”了一聲,“免得夜長夢多,”他伸手摸了摸劉靜妍的頭,“就是委屈了你,到現在親事也沒個著落。”


    劉靜妍抿唇,“女兒願意一輩子陪著父親母親。”事到如今,除了權力地位,已經沒有什麽能吸引她了。


    從小她就比別的女孩優秀,就連公主顧玄茵在她麵前也要遜色幾分。長輩都說她以後定是大富大貴的命,可她漸漸明白,富貴便是權力,他們家手中無權,哪兒來的富貴。


    等事成那一日,她才不會像明德長公主那樣做個無事可做的富貴閑人,也不會像顧玄茵一樣趕鴨子上架,皇帝當得委委屈屈,她要讓父親立她為皇太女,做這天下的主人,讓所有人都臣服在她腳下。


    而顧玄茵,又平庸又幼稚,不過是會投胎罷了,好在上天有眼,把她推到了風口浪尖上。以她的資質和心機,也隻有被別人算計的份兒。


    第45章


    顧玄茵罷了詹夙的官,詹夙自不好再進宮,她一個人在宮裏呆的無聊,便又偷偷摸摸去了丞相府,誰知卻和曹氏和詹霖撞了個正著。


    曹氏和詹霖是來勸詹夙知難而退的,這還沒當上皇夫,就出了這種大事,以後時日還長,他如何承受得起。


    詹夙卻很淡定,還在書房裏寫奏折,準備等事情過了就要推行新的政令。


    詹霖急得眼睛都紅了,“哥,現在大家都說你是買凶謀殺朝廷命官的惡人,萬一……萬一翻不了案怎麽辦?”


    曹氏見詹夙一臉淡定,心下了然,“行了,霖兒別哭了,咱回去吧,等過幾天,你葉大哥就來找你了。”


    詹霖一頓,“好端端的,提葉大哥做什麽?”


    曹氏跟詹夙解釋道:“昨兒去葉家玩兒,被人家拒之門外了,這才不高興。”


    詹夙忍不住勾了勾唇,“霖兒不是看不上葉釗麽,又去做什麽?”


    詹霖臉一紅,“我是去看平陽侯夫人的。”


    詹夙和曹氏都笑了起來,卻沒揭穿她,詹夙道;“你們先回去吧,這幾日不要出門,免得再生事端。”


    曹氏答應一聲,“你也小心,萬一那邊狗急跳牆……”


    詹夙又安撫了幾句,曹氏和詹霖才離開。


    母女二人剛走,隆寶就湊到詹夙耳邊道;“陛下來了。”


    詹夙皺眉,“在哪兒?”


    隆寶於是指了指屋後,詹夙便轉過去,見小姑娘正蹲在地上逗貓。


    詹夙心裏一緊,一把把人提了起來,凶道;“怎麽不長記性?”


    “這不是上回那隻……”顧玄茵委屈道。


    詹夙:“不是也不許離那麽近!把臉抓花了,我就不娶你了。”


    顧玄茵;"……你敢!你要是不娶我了,我就先把你的臉抓爛!"說著伸出兩隻小爪子,凶巴巴的對著詹夙。


    詹夙笑起來,把她軟乎乎的小手握進掌心,拉著她往堂屋走,“來了怎麽不叫人通傳?”


    “侯夫人和霖妹妹在,我就不好意思進去。”


    “有什麽不好意思的?”詹夙覺得奇怪,小姑娘平時沒羞沒臊的,怎麽不好意思見他家人呢。


    顧玄茵小小聲道;“還沒成親呢,就三天兩頭往你這兒跑,顯得我多著急似的。”


    二人說話間,進了屋子,詹夙沒叫人進來伺候,自己給顧玄茵倒了杯茶,“你本來就著急,前幾日不還說要定婚期麽?”


    鎮國公的事情一日沒查清楚,大婚的事就要拖一日,原本定的婚期也取消了。顧玄茵就偷偷和韓景淵商量,琢磨著重新選一個。“我那不是為了準備禮服麽。”


    詹夙坐到她身邊,想逗逗這個整天急著成親的小姑娘,“我看大婚這事兒不急,估摸著把眼下這件事辦完也快年底了,又有的忙,過了年就要準備春禮,夏天我還想和你商議新的改革政策,等秋天再說成親的事兒吧。”


    顧玄茵偏頭看她一眼,特別善解人意地點頭,“行,不急,反正你還不到三十,就等你三十歲那年我們再成親吧。”


    詹夙:“……”他低頭憤憤地咬了一口她的唇瓣,認輸道;“今年,今年就成親。”


    顧玄茵在心裏哼了一聲,裝得雲淡風輕,其實比她急多了。她推開他,正經道:“今年怕是不行,現在已經八月了,朝廷裏還那麽多事等著咱倆處理呢。”


    詹夙皺皺眉,手指戀戀不舍地在她唇瓣上按了按,半晌說了一個字,“煩。”


    顧玄茵往後仰,避開他的手指,笑道:“你竟然說朝政煩,那正好,這丞相你也別做了,就專心做朕的皇夫好了。”


    詹夙的表情僵了僵,顧玄茵趁著這當口收回他手中的權力,確實是個好機會,劉家也除了,皇夫也立了,權力也收回了。他在心裏為小姑娘鼓了兩下掌,聰明得很。


    他回答的也很聰明,玩笑一般道:“都聽你的。”


    顧玄茵笑著睨了他一眼,“什麽時候學得這般油嘴滑舌?肯定又是韓景淵教的。”


    她說完又自己笑起來,“別叫銀霜那丫頭聽見了。”


    “嘻嘻哈哈的,就這樣把權力收了回去,比杯酒釋兵權還要厲害了。”詹夙想。他心裏說不出是什麽滋味兒,明明知道顧玄茵這麽做無可厚非,卻總像是堵了點什麽,有些難受。


    他心不在焉地摸了摸她的小腦袋,“等會兒吃過晚飯就回去,莫要讓人發現了,引人懷疑。”


    顧玄茵在他臉頰上親了一下,撒嬌道:“你都不留我。”


    詹夙深深看她一眼,突然輕輕歎了口氣,“茵茵,你別這樣。”雖然他明白她是在哄他高興,但心裏卻反而更難受了。


    顧玄茵見他麵色不對,忙坐正了,“我隻是開玩笑來著,沒想真留。”


    詹夙“嗯”了一聲,神情卻仍淡淡的。


    顧玄茵以為他是嫌自己太不正經了,她反思了一下,自己畢竟是姑娘家,是該矜持些。她於是不說話了,等二人吃過飯,便回了未央宮。


    鎮國公一案很快就有了結果,薑驍找到了當日刺殺鎮國公夫婦的凶手,然而那凶手卻已經被殺死在了郊外。從那凶手身上搜出了一封密信,正是詹夙所書,承諾他事成之後,贈他萬兩白銀,讓他進宮做禦前侍衛。


    這件事很快就傳遍了長安城,朝臣們紛紛上奏催促顧玄茵治詹夙的罪,顧玄茵立即讓人把丞相府圍的鐵桶一般,然後召集眾臣,商議此事,而且還叫上了久不上朝的太傅劉文周。


    “買凶謀殺朝廷重臣,又殺人滅口,凶手當真膽大包天,朕說過拿到證據一定不會放過凶手。”顧玄茵手裏拿著那封密信,“還別說,這字兒看著倒有幾分熟悉。”


    眾人聽到這兒並不覺得奇怪,畢竟顧玄茵天天都看詹夙的字。


    接下來,顧玄茵的話就讓眾人炸了鍋。她抬眸掃了眼劉文周,“朕怎麽覺得這字兒有幾分靜妍表妹的影子。”


    劉文周心下一緊,麵上卻竭力控製住了表情,“陛下說笑了。”


    顧玄茵搖頭,“朕可沒說笑,從小父皇就誇靜妍表妹的字,朕還偷偷模仿過,故而朕是絕不會看錯的,這封信雖然在刻意模仿詹相,但收筆時的習慣卻是表妹特有的。”


    上一句隻是含沙射影的說像,這一句就已經斷定了是劉靜妍寫的,眾人都不禁看向劉文周。


    劉文周道:“陛下也有看走眼的時候,畢竟您也已經許久沒和靜妍一起玩兒過了,對她的字不那麽熟悉了也是有的。”


    僅憑顧玄茵幾句話,自是不能判定這信是劉靜妍寫的。顧玄茵輕笑,“確實,朕是有看走眼的時候,可薑太尉怕是不會看走眼吧。”


    話音一落,薑驍就命人帶上一人來,那人一進來就跪在了地上。“草民見過陛下。”


    薑驍看向劉文周,“劉太傅可認識此人?”


    劉文周搖頭,他確實沒見過這個人,但他也隱隱猜到了此人是誰。


    薑驍看了眼那人,那人便把劉家層層傳信讓他殺了回京複命的凶手的事說了,並拿出了另一封密信。


    “血口噴人,你說是本官命你殺的人,你可有證據?”


    那人道;“小的不認識字,一向是上風口頭傳令,”他低著頭,不敢多看坐在龍椅上的女人。“草民的上風是雲來客棧的小二,再往上好像是……”他想了想,“好像是長安城明濟堂的張大夫。”


    薑驍道:“這些人臣已經都找到了,陛下可要見。”


    顧玄茵頷首,“帶上來讓朕瞧瞧,劉太傅手下都是些什麽人。”


    劉文周見鄭國公一事徹底敗露,有一瞬間的慌張,隨即“噗通”一聲跪在了地上,“陛下可知臣為何要這麽做?”


    顧玄茵挑眉,“為何?”


    “臣是陛下的親舅舅,可陛下卻親近一個外臣,臣心裏不平,這才出此下策。”他跪在地上,“要說臣有錯,那就是錯在臣太想成為陛下最信任的人了,臣不允許,不允許一個外人控製了陛下……當年先帝把陛下托付給臣,臣卻無緣無故失去了陛下的信任,臣心意難平!”


    顧玄茵氣笑了,“這麽說倒是朕的不是了?”她一隻手搭在龍椅的扶手上,有一下沒一下地撫摸著上麵的龍頭。“剛才舅舅說無緣無故,朕卻不這麽認為。”她目光掃過那一排證人,“聽說你們為太傅效力也不是一天兩天了。”


    薑驍帶上來的這些證人都是受過審的,或是自願,或是受了酷刑,全都招了供。此時見了皇上,更是竹筒倒豆子一般把劉家讓他們做的那些事都說了。


    那明濟堂的張大夫更是拿出了當年毒害太子顧玄榮的證據,顧玄茵雖是早看過供詞的,這會兒聽人親口說起,卻仍是氣得微微顫抖。


    兄長的死她一直懷疑是有人做了手腳,卻苦於沒有證據,不能隨便懷疑。待登基以後她便暗地裏讓人調查此事,卻一直沒有頭緒。


    直到前段日子他買下了醉仙樓,有什麽可疑的客人,掌櫃的都會記下來。她便發現,劉家的管家是那兒的常客,有一次便見了明濟堂的張大夫。


    掌櫃的留心聽了一耳朵,似是劉家定期會給張大夫一筆銀子,數額之大,令人咂舌。


    顧玄茵於是讓人盯著這人,發現這人身為一名普通的坐堂大夫,卻財產頗豐,在外地購置了十幾處田地。


    後來顧玄茵才知道,這全是劉家給他的封口費。


    在場的官員聽完張大夫的供詞,不禁嘩然,紛紛請求陛下把人拉出去斬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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