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路時,德薛禪對鐵木真建議道:


    “孩子,我建議咱們的隊伍多在草原上繞繞彎,盡量多經過一些其他部落的營地,這對你會有好處的。”


    鐵木真感激地望著嶽父已略顯衰老的臉,心中好生欽佩老人的智謀。自己還沒提出要求,他就已經為自己謀劃出更具宣傳效果的策略。真不愧賢者之譽。


    翁吉剌惕人的豪富之名,在居於草原上的蒙古諸部間早已聞名遐耳,由於在地理上最接近金國,文化接觸上也甲於蒙古,因此造就了他們鶴立雞群的華美衣飾和優雅風姿,而這一切在此次送親隊伍中表現得尤其淋漓盡致,以至於將這次遠行幾乎搞成了一場盛大的花車遊行。他們的隊伍所過之處,使每一個營地都在剎那間空空如也,牧民們自發得形成了參觀與歡送的隊伍,來瞻仰這難得一見的盛況。直到多年後,草原上的老人們還在議論著,說這是許多年以來不曾看到過的情景,就如來自天上的神光般,於瞬間將牧民們的暗淡生活照得亮堂堂的。甚至有人傳言說,鐵木真的新娘孛兒帖的容貌絕不遜色於當年的神女阿蘭豁阿,尼倫之光再度光臨於蒙古人的頭頂。


    做為這次遊行的最大贏家鐵木真來說,他籍此提高了自己的聲望,令草原眾牧民再次關注起這個一度在蒙古高原爭霸戰中銷聲匿跡的家族,使人們知道,也速該的兒子終於長大了,擁有不輸其父的堂皇儀表和非凡氣度。這一刻,人們心中的天秤於不知不覺中發生了稍稍的傾斜……


    但是,無論是鐵木真還是德薛禪都沒有想到,這輝煌的遊行在取得成功的同時,卻也在暗中招來了一段隱伏多年卻又從未消彌的夙怨,從而於不久後引發起另一場對鐵木真的人生乃至歷史的走向產生深遠影響的危機!


    ※※※ ※※※ ※※※


    這支聲勢浩大的隊伍在極盡喧譁顯赫之能事後,終於來到了客魯漣河畔的兀剌黑啜勒山腳下。在這裏,德薛禪向一對新人再次祝福後,便要迴轉了自己的部落。


    母親朔擅懇求道:


    “我想再送一程。孛兒帖一直和我生活在一起,如今乍然分離,實在是捨不得她啊。”


    看著老妻那婆娑的淚眼中閃動的祈求之色,德薛禪除了點頭應允之外,又能有什麽可說呢。就這樣,他們的隊伍分開了,孛兒帖依依不捨的將頭探出車外,向父親的背影看了又看,直至再也看不見,方才罷休。


    這位來自其翁吉剌惕部落的新娘及其隨員們的到來,令合剌隻魯肯丘陵下闊闊納語兒湖邊的小小營地變得空前熱鬧起來。在參拜婆母月倫之前,母親朔擅取出一件華貴的黑貂皮裘交給孛兒帖說道:


    “記得把這個做為見麵禮送給月倫夫人。”


    這一幕落在鐵木真的眼中,不禁對嶽母朔擅的周到與細緻深感欽佩。他認為,這件閃爍著耀眼光澤的珍貴禮物,也隻有自己的母親才配得上。然而,他卻未曾料到,這件價值不菲的奢侈品,日後居然還能發揮出遠遠高於其本身價值的功效。


    親家見麵,一番客氣自不待言。月倫含笑接受了孛兒帖的大禮參拜後,便拉著兒媳的手上下打量個沒完。從她臉上愈發濃厚的笑意中,鐵木真知道,母親對孛兒帖的豐姿儀態非常滿意,想來二人日後的相處也會十分融洽。


    正想之間,月倫已經轉向他說道:


    “鐵木真啊,你可不能讓自己媳婦住在這麽一個舊帳幕裏。”


    朔擅在一旁的插口道:


    “親家,請原諒我的自作主張。我已經吩咐隨從們在那邊的山坡上搭建新帳幕了。”


    “哎呀,真是不好意思呢。這原本是我該準備的,卻……”


    朔擅攔住了月倫的話頭,笑道:


    “咱們是一家人,就不必說兩家的話了。這些隨從以後也要在這裏長期留下去了,搭建帳幕的事情遲早也是他們要做的。隻要親家母不怪我多事就好。”


    月倫也笑了起來,隨即說道:


    “親家母剛剛還要我別說兩家話,怎麽這麽快就外道起來了呢?”


    “呀!瞧我這腦子。這下還真讓親家母抓了個正著呢。”


    朔擅一句話,引得大家都笑了起來。這場認親儀式也就在這種輕鬆愉快的基調中接近了尾聲。


    營地中一下子多添了數十人,原來的安插形式已經無法滿足這個變化了。於是,鐵木真便按照蒙古傳統的古列延形式來安置他們。現在,這個營地已經初具規模,以訶額倫及其諸弟妹和鐵木真夫婦所居的兩座帳幕為中心,眾隨從的帳幕則環繞於四周,密密匝匝的帳幕將這片山間小平地徹底充實了起來。直到一切安置停當後,朔擅這才放心地啟程返家。夫妻二人將她送出很遠的距離後,才回到營地,開始了屬於他們自己的新生活。


    雖然到現在為止,這個營地在草原諸部中依然顯得渺不足道,但對於一向處於孤立無援境地中的鐵木真來說,他的事業已經是向前邁出了不小的一步。連續幾天中,鐵木真最喜歡看到的就是如下場景:


    夜幕降臨,每一座氈房中就會透出點點燈火,將四合的黑暗驅得遠遠;而黎明時分,人們便迎著朝霞陸續走出帳幕,開始新一天的勞做。


    更使鐵木真滿意的是,這些來自翁吉剌惕的男女們並未如他擔心得那樣被富裕生活變得懶惰,相反,他們不但在吃苦耐勞方麵毫不遜色於自己的家人,更在生產經驗和手工精巧方麵猶有過之。他們中有的人看來是常年與羊群馬匹打交道,總能一眼看出哪裏的牧草更適合牲畜的口胃;還有的人擁有一雙巧手,自己兄弟打獵積累下來的皮毛經過他們的加工,成為漂亮的皮裘,賣給商人的價錢比以前翻了一倍還不止;更有能幹和漁夫和老練的獵手,經常能為餐桌上帶來更多的美味肉食;甚至還有精通金國農業技術的人,開闢出小塊土地,種出許多鐵木真一家聞所未聞,見所未見的植物,並說到了秋天就可以收穫起來,吃過整個冬天。有時,鐵木真幾乎要崇拜他們了,甚至覺得他們很可能是一些身懷魔法的珊蠻法師。當他向妻子興奮得談起這些人的時候,孛兒帖告訴他,這些都是她父親在鐵木真留居部落的那些天裏從翁吉剌惕人中精挑細選出來的人才,因為父親始終為自己不能在鐵木真最困難的時候出力而悔恨不已。聞聽此言的鐵木真在心中愈發感念起這位智慧超卓,心地淳厚的嶽父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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