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父親!”玲喬又驚又恨,其實剛才辰王說起胥堇讓女人吞吃他的心髒時,她就隱約有了預感。她當然知道,許諾給她的六界之主,隻是一個誘餌,真正會成為新天帝的人,是她的父親。她變成了一個武器,一個一旦出現崩壞征兆,就被舍棄的武器。


    “我需要考慮。”玲喬鎮靜下來,她已經知道父親的打算,也明白父親的為人,她沒有選擇的權力。但是,她仍不甘心毫無掙紮地就淪為犧牲品。


    “我給你一炷香的時間。”辰王說,隻是為了顯得對女兒仁慈一些。就他而言,一炷香後的差別,隻是玲喬自願,或者他幫她“自願”。


    深牢歸於平靜,雍唯躺在石板地上,他覺得今天很多人成魔,胡純魔化的是身體,而辰王和玲喬魔化了心靈。他們不必吞噬他的力量,他們早已魔化了,根本無謂吃不吃掉他的心。


    第55章 托付


    有人推開了牢門。


    “神主,神主?”白光很小聲地叫著,輕輕推了推他。


    “醒著呢。”雍唯冷淡地說。


    白光放心地點了點頭,雍唯應該沒事,還這麽矯情。“神主,你能走不?不能的話……我也背不動你啊。”


    白光的誠實讓雍唯無語,她這也算是來救人的。


    “時間不多。”白光來扯雍唯,想把他從地上拉起來。


    “鬆手,鬆手!”雍唯甩開她,順勢坐了起來,摸了摸懷裏,寶物被搜得一幹二淨,看來隻能用最基本的辦法逃跑了。他知道天霜雪域的深牢是有禁製的,還真得隻能靠跑。


    “你是怎麽知道我在這兒的?”雍唯勉強地站起身,渾身無力,他也不確定自己能跑多快。


    “嗯……這個……”白光顯然有些回避。


    “玲喬?”雍唯扶著欄杆,慢慢適應著往牢門外走。


    “你怎麽知道?”白光犯起傻來的表情和胡純一模一樣。


    雍唯懶得回答,那還用猜嗎?炬峰要想放他,肯定親自來,不會讓白光代勞。能讓白光進來,又不被辰王發現,隻有玲喬能辦到。而且玲喬迫切希望他能“逃掉”,這樣就不用觸怒辰王而躲避成魔的危險。


    “我偷了炬峰一個風遁的牌子,但隻有出了大牢才好用。”白光擔心地說,看雍唯虛弱的樣子,真擔心他在一炷香的時間裏能不能順利地“挪”到牢門口。


    雍唯回頭看了她一眼,深牢裏用幽暗的夜明珠照亮,光線很弱,不用真切的看清白光的表情,也能感覺到她恢複了以往的“活力”,雖然這活力在雍唯看來和蠢勁也差不多。


    “你拿定主意了?”雍唯不鹹不淡地問了一句。


    白光一邊恨不得推他快點兒走,一邊佩服他這個節骨眼還有心思問這個,雖然說的不清不楚,但白光的確明白他的意思。


    “是。”她果斷地回答。


    和不和炬峰在一起,讓她一度很糾結,可一旦決定了,她就好像又活了過來,壓得她喘不過氣的煩惱一股腦不見了。她會和玖珊解釋清楚,也會遺忘炬峰和天狐的過去。


    還好,雍唯適應了一小會兒就緩過來些,走得雖然算不得健步如飛,也來得及在玲喬拖住辰王的空隙趕到牢門口。白光把風遁牌遞給他,雍唯接過,有點不甘心地說:“我的星砂劍劍被拿走了。”


    白光有點著急,“神主你先跑,你的劍我負責幫你找回來。”


    雍唯有點無奈,也隻能這樣了。


    雍唯捏著風遁牌,突然停下來,看著胡純:“你快回炬峰那裏去,越快越好。”


    胡純點頭,她也很害怕的——玲喬突然找到她,很著急地告訴她雍唯在深牢裏,不去救就會沒命。她有很多不解之處,比如玲喬真想救雍唯,何必要拐著彎來找她?可是她沒有選擇,為了胡純,她也不能置之不理。


    “我擔心她殺人滅口。”雍唯皺眉,他應該送白光回去,可碰見炬峰,恐怕又是一場麻煩。


    “我知道,神主,你趕緊走,我會立刻,馬上,一溜煙跑去找炬峰的。”白光催促。


    雍唯點點頭,用風遁牌溜出天霜雪域。


    站在斷裂了一半的高山上,雍唯感到了茫然,曾經遠眺就能看見秀美風景的人間,成為一片廢墟。這些猙獰的景物,和符合他此刻的心境,殘破,無力,一無所有,不知前路。


    雍唯深深吸了口氣,他還有事情要做,有無數事情要做!他的確感到疲憊和厭煩,但他無法回避。


    最要緊的,是找到咪咪。


    追蹤青牙的仙軌對雍唯來說,並不難,可是他現在對任何人都產生了疑忌,他現在的神力已經虛弱到一個穀底,直接去找青牙,萬一青牙包藏了禍心,他又怎麽辦?以前心高氣傲的神主大人,根本不屑於采取迂回的手段,可如今的他,不得不處處小心。


    雍唯順著青牙的仙軌,找到嘉嶺的廢墟,整個山脈已經毀損得不成樣子,在空中看來,像泡在淩亂水係中的巨大瓦礫堆。河道全部斷絕,河水變成一個個湖泊,碎裂的高山傾倒下來,往昔綿延千裏的茵茵綠林全變成灰黑的岩石本色。


    雍唯沒有靠得太近,也謹慎地收斂了自己的神識,青牙縱然靈力大進,也感覺不到他的到來。


    正值下午太陽略略西偏,已經沒有那麽曬,青牙帶咪咪從一個新形成的石崖裂隙裏出來,青牙讓咪咪坐在他的肩膀上,不知道從哪兒找來了一片荷葉,留著長長的梗,舉著給咪咪遮太陽。咪咪是個從小生活在善意中的娃娃,對誰都沒有戒心,很快就和青牙變得親近,不客氣地揪了青牙一縷頭發,穩穩地坐在他肩膀上。


    青牙如今變成一個傲嬌男子,頭發本是不羈地披散著,被咪咪揪起一個發辮,看著十分可笑,他倒並不介意,帶著咪咪去小湖邊撈魚。


    雍唯遠遠地跟著看,心裏不是滋味,平時隻有他帶咪咪玩的時候咪咪才這麽高興,這會兒和青牙一起玩水,也笑得哈哈哈的。


    青牙輕鬆地撈到幾條魚,一轉身,看見雍唯一臉肅殺地站在不遠處的岩石上,冷冷看他。


    咪咪看見爹,笑得直跳,在青牙的肩膀上作勢要站起來,向雍唯伸著小手。


    雍唯臉色緩和,用神力一接,隔空托起咪咪,咪咪被抱起來,急著要往爹爹那裏去,實實在在蹬了一腳在青牙腦袋上。


    雍唯抱著咪咪,站在岩石上居高臨下看著青牙。


    青牙翻著眼睛瞧了瞧他,默默走到相對平整的地方,攏起一堆火開始烤魚。


    香味飄出來的時候,神主大人雖然還端著架子,咪咪卻發出可愛的小奶聲,又掙著往青牙那裏去。雍唯也餓了,於是一臉紆尊降貴地走到火堆邊。


    青牙也沒趁機刻薄他,很自然地遞給他一條魚,雍唯接過,慈愛地就讓咪咪先咬一口。


    “燙!”青牙驚叫,人也跳起來,不容分說從雍唯懷裏搶過咪咪。


    雍唯一貫是個千金大少,帶咪咪玩,寵咪咪,這都不在話下,但是照顧咪咪生活,還真是胡純和一幹下人忙的。於是他一邊吃魚,一邊斜眼看青牙細心妥帖地把魚撕成細細的一小條,挑出所有的刺,喂給咪咪吃。


    嗬嗬,雍唯在心裏冷笑,鄙視青牙,青牙自己當了幾百年的巨嬰,不了解小孩,不會帶小孩才怪!


    變得冷血又精明的神主,已經打起小算盤,這段時間可以讓青牙給咪咪當保姆。


    “你知道胡純的去向麽?”雍唯吃完魚,盛氣淩人地問青牙。


    真實情況令雍唯很挫敗,胡純魔化後,神力大增,仙軌藏得天衣無縫,連他都追蹤不到。


    青牙頓了頓,才說:“不知道。”


    雍唯有些失望,但不願被青牙看出來,保持著麵無表情。


    青牙給咪咪擦了擦嘴,淡淡地說:“我不知道她在的地方叫什麽,但是我能找去。”


    這個混蛋!


    雍唯在心裏大罵了青牙一句。


    “帶我去找。”雍唯冷聲說。


    “你能救她麽?”青牙明顯很懷疑雍唯。


    “你什麽意思?”雍唯瞟著他,不悅質問。


    “我知道,如果無法恢複胡純的神智,那唯一的解決辦法,就是殺了她。”青牙的語氣仍舊淡淡的,卻把鄙夷表達得深刻明晰。天帝,雍唯……很多很多本不相幹的,都會因為各自的目的,想除掉已無法控製的胡純。


    雍唯沒有再繼續敵視青牙,他知道,青牙的的確確是完全站在胡純一邊的。


    “我會盡全力救她。”雍唯說,並不豪邁,卻擲地有聲。


    青牙又沉默了一會兒,他明白,現在真正可以幫助胡純的隻剩雍唯了,他也沒資格替胡純選擇。可他真的害怕,如果胡純已經魔化到無可挽回的地步,雍唯會怎麽辦?


    “我帶你去。”青牙抱著咪咪起身,很識時務地把咪咪又還給雍唯。


    雍唯接過咪咪,“我要先去一個地方。”


    雍唯本來不想對青牙解釋,也不想把他看在眼裏,可是,能為胡純好的人,世間隻有白光,青牙和他了,這種不能拒絕的同盟感,讓他也無法再拒青牙千裏。


    雍唯抱著咪咪,帶著青牙來到珈冥山廢墟。


    咪咪吃飽了,已甜甜睡去,雍唯看了看青牙,很自然地說:“你先抱著。”


    青牙也輕車熟路地抱過咪咪,咪咪換了人抱,有點要醒,青牙輕輕晃著,很順利又把她哄得睡過去。


    雍唯凝聚起神力,閉起眼,嘴裏念念有詞。


    塌陷進火眼的珈冥山廢墟發出各種奇奇怪怪的聲響,有的錚錚像長劍哀鳴,有的叮叮像玉器碰撞,廢墟周圍的天色突然變得幽暗,常年籠罩著珈冥山的陰霧不知從哪兒又全冒出來,把廢墟周圍變得十分恐怖,天空陰雲翻滾,周遭濃霧迷蒙。


    突然,巨石堆裏像發生了爆炸,“嗵”的一聲巨響,咪咪被嚇醒了,尖銳地哭泣。


    還沒等青牙安撫她,無數東西從巨石堆裏飛射而出,帶著令人膽寒的破風之聲,挨上一個都性命不保。


    青牙幾乎想都沒想,撲倒在地,把咪咪緊緊保護在身下。


    很多石塊和看不清的東西貼著他的頭皮飛過,青牙手臂青筋暴起,起了一身的寒栗。


    一把細如柳葉的小匕首在陰霧中也閃著懾人的寒光,也不知道從哪裏反射來的光線,竟成為幽暗中的一點星芒,貼著地直射青牙。因為有光,青牙看得分外清楚,他嚇得抱著咪咪一滾,勉強地躲開了柳葉匕首。氣還沒喘勻,像老天爺非要和青牙過不去一般,數十把小匕首如一團蜂一樣衝著青牙而來。如果青牙騰空閃避,或許隻能在腿上,腳上挨幾刀,可如果帶上咪咪,他的速度完全不足以躲開。


    本能的反應是做不了假的,當青牙瞬間判斷了情況,他選擇像穿山甲一樣,團起了身體,緊密地包裹住咪咪。咪咪覺得氣悶,哭得更厲害了。


    柳葉匕首們已經到了近前,青牙閉起眼,甚至感覺匕首裹挾來的淩厲寒風已經掃到他的鼻梁,額頭。


    什麽都沒發生。


    除了咪咪哭得震耳欲聾。


    青牙緩緩睜開眼,匕首們像被定住,保持著飛射而來的狀態,懸停在他麵前。青牙睜眼的時候,睫毛都碰到了那尖銳無比的刀尖。


    法術一下子散去,匕首們掉落一地。


    青牙驚魂未定,抱著咪咪坐在地上,一時腿軟,站不起來。


    陰霧轉瞬之間稀薄了很多,橙黃色的璀璨夕陽光芒透了進來,一派靜謐黃昏。


    雍唯站在疏淡的陰霧和金色的夕陽光柱中,長發微飄,身姿雋挺。


    青牙看著,心底一個聲音很誠實地承認,即便雍唯不是神主,不是任何人,僅憑他這副皮囊……胡純絕對還會義無反顧地選他。


    “為什麽?”雍唯也在看青牙,眼神很平和,甚至友善。


    “嗯?”青牙一時反應不過來,問了一聲,突然醒悟,“你在試我!”


    怪不得從廢墟裏射出的匕首會貼地平飛,根本是雍唯的把戲。


    “為什麽?”雍唯又問了一遍。


    青牙輕拍著咪咪,咪咪抽泣著,但已經停止了哭聲。


    “我和胡純經曆過幾次剛才那樣的險境,她沒有拋下我。”青牙說,慢慢地站起身,在生死一線的時候,他隻想到了一個問題,如果咪咪死了,而他還活著,他怎麽麵對胡純?


    “人情債……是最難還的一種債啊。”青牙笑了,對自己說。


    “隻有債麽?”雍唯有點不是滋味。


    青牙看了他一眼,的確不止是債,可說出實情,神主大人難免不小心眼的又記下一筆,那的確是債了,他恐怕還不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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