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了張嘴,無聲地頓了一下,才道:“哥哥再見。”


    榮時雋眉輕挑,舌尖若有若無地掃了下腮幫子。


    半晌,貝齒抵著唇輕笑了一下。


    他歪了歪腦袋,懶洋洋地讚賞道:“嗯,糖糖真乖。”


    沒有平日叫她“傅糖糖”那般的揶揄玩味,反而多了幾分說不出的寵溺縱容。


    傅臻眨了眨眼,別扭地臉紅了。腳尖在地麵蹭了蹭,遲疑地征詢意見道:“那我先走了?”


    “嗯哼。”榮時頷首,小朋友那嬌軟可甜的模樣對他來說很是受用,心情愉悅極了,忍不住又多說了兩句,“上課認真聽,要和同學乖乖的。”


    他的眉眼軟軟的,很是溫和,像是逗小孩的語氣。


    讓傅臻著迷了似的“嗯”了聲,衝他小幅度地揮了揮手,才轉身往樓梯角走去。


    榮時凝著她的背影消失,這才悠悠地拾步離開,眉眼間的笑意始終不減。


    傅臻走到三樓時,往長廊處的拱窗外望了一眼,雨地裏稀稀疏疏的散布著剛來上學的學生,但那個白色透明傘已經不見了。


    收回目光,正打算往教室走時,背後突然跳出一個人搭上她的肩膀,嚇得她一個激靈。“臻臻!你今天怎麽來學校那麽晚?平常感覺你好早就來教室了耶。”


    偏頭看清來人是劉楚櫻後,她鬆了口氣,但又想起自己方才在樓下與榮時說話的場景,不知對方看到沒有,一顆心又懸了起來。


    見對方話語間神色並沒有異常,傅臻這才隨意道:“下雨天路上有點堵車,所以來遲了。”至於在車上補作業什麽的,她覺得沒必要和人提起。


    “噢噢這樣啊,那我們一起去教室吧。”劉楚櫻點了點腦袋,自然無比地攙上她的手臂,一邊抱怨道,“昨天的作業好多,我還有好幾道題沒寫完呢,臻臻你都寫完了嘛?”


    傅臻不自然地摸了摸鼻尖,含糊其辭地將話題帶了過去,好在對方也沒太在意。


    兩人走進教室時,班上的同學也就來了將近一半。


    沐子雲大佬似的靠在椅背上,手裏有一下沒一下地轉著筆,看到傅臻坐下時不爽地扯了扯眉,臭著張臉道:“怎麽來那麽晚?都要上課了。”


    傅臻沒說話,仿佛早就習以為常,低眉順眼地從書包裏掏出了作業,移到他麵前,聲音輕輕道:“不要全抄,記得改幾道答案。”


    沐子雲嗤之以鼻,就按她那正確率,自己再改幾道,還不得錯光光了。也就沒把她的話放耳裏,拿起筆就往下寫。


    坐在前桌的劉楚櫻臉上露出幾分憂色,擔憂地看了傅臻一眼,她平常來的晚,今天才正式目睹到小霸王“欺負”臻臻的場景,不由想要替她說幾句話。


    不過傅臻秉著多一事不如少一事的生活態度,還是衝她搖了搖頭,表示自己無事。


    沐子雲本就是全班學生懼怕的對象,劉楚櫻也不太敢和他硬碰硬對上,最後還是寫了張紙條遞給傅臻,“如果他下次再做過分的事情,我陪你去找老師!”


    傅臻看完紙條,對她善意地笑了笑,但心中並沒覺得事情嚴重至此,因為她感覺的到這位同桌對她並沒有什麽惡意,他隻是天生說話有點凶罷了。


    劉楚櫻見她沒事,也就放下心來轉回去寫作業去了。


    ……


    下午習題課,老師把作業批改完分發下來。


    沐子雲習慣性地翻了兩頁,卻驚訝地發現正確率高達百分之一百,稀罕地瞥了傅臻一眼,譏嘲道:“你這作業從哪抄來的,正確率那麽高?”


    要知道小霸王在開學的這段時間裏早就清楚了這位轉學生肚子裏到底有多少墨水,一看就知道這樣的正確率不是出自她之手,隻是沒想到像她這樣的乖乖女竟然也會有膽子去抄作業。


    傅臻臉皮薄,又加上本身就心虛,被人這麽一說,一下就漲紅了臉,連忙翻開練習確認,果不其然從35頁到40頁都是鮮紅的勾勾,一個圈叉的痕跡都沒看到。


    原來平時做差生做慣了,在看到不符合自己實力的紅勾勾後,也是會產生恐懼不安的心理的。就和小時候玩火柴不小心把桌布燒了個洞,晚上擔驚受怕的連電視都不看,窩在房間裏小聲抽噎,生怕被奶奶責罵的心理一樣。


    沐子雲見她像是沒聽自己說話的樣子,暴躁地扯了扯嘴角,沒輕沒重地將作業本扔到抽屜,把動作折騰的很大,繼續悶頭睡覺。


    傅臻沒理會身旁那陣劈裏啪啦的噪音,攥了攥出汗的手心,心情有點沉重,似乎有種不祥的預感漫上心頭。


    上課鈴聲適時響起,數學老師踩著預備鈴的尾音走進教室,若有若無地瞟了眼第三排的座位。


    傅臻心虛地低頭,完美錯過,接下來的上課期間,全程不敢抬頭與老師對視。


    然而她的預感沒錯,老師在講到最後幾道題目時,突然點名道:“傅臻來講講第25題的思路。”


    傅臻脊背微僵,慢吞吞地站起身來。


    題目全是榮時寫的,她還沒重看過,張了張嘴,隻得照著空白處的過程幹巴巴地念起來。


    然而沒等她念完兩個式子,就被數學老師直接打斷,“慢著,我沒問你過程,隻要把思路說出來就行。”


    傅臻頓了頓,腦袋埋得更低,徹底不說話了。從側麵可以看出她的耳根子幾乎紅得要滴出血來。


    她連題目上的數字條件關係都理不清,更何況說什麽思路了。


    就像是接受淩遲般沉默地站在那裏,除此外別無他法。


    一時間班上安靜的連針尖落在地麵的聲音都能聽見,所有人都側目、回頭朝她的方向望來。冷漠,看戲。


    傅臻的指尖深深嵌入肌膚的紋理間,像是感覺不到痛似的。眼眶因為不為人知的羞恥心紅了幾分。幸虧額間的碎發垂下來,才不至於讓這麽狼狽的畫麵被別人看到。


    數學老師等了一分鍾,這才擺擺手讓她坐下,又有意無意地道了句:“這道題有點難,我們班就三個同學答出來。楚櫻,你來回答一下。”


    劉楚櫻站起來,自信而從容,快速把關鍵思路闡述了一遍,表現得遊刃有餘,引得老師頻頻滿意點頭。


    是了,全班三個同學答出這道題,一個劉楚櫻,一個傅臻,還有一個就是抄傅臻作業的沐子雲了。


    然而後者全程保持安穩地睡著覺,老師絲毫沒有要打擾他的意思。


    榮少爺萬萬沒想到自己幫忙寫個作業,連字形都特意模仿了,還會給人小朋友招致來那麽大的禍患……


    後半節課傅臻幾乎就是在渾渾噩噩中度過的,根本聽不進去老師在講什麽,腦海被惴惴不安的情緒所占據。就像置身一片黑壓壓的汪洋大水,淹沒了,便再也沒有浮出表麵的希望。


    是啊,年少的孩子往往因為不經世事,每每碰到一點小事就有種天要塌下來的感覺……


    下課鈴響起,數學老師沒有拖堂的習慣,將作業本合上,淡淡道:“剩下的內容我們明天再分析,下課吧。”


    末了又補上一句:“傅臻等下放學後到我辦公室一下。”


    第22章


    這場夏雨來的急去的也急,持續不到一天的時間,今日午後就停了,現下微弱的陽光在雲層後照耀著,地麵的水跡尚未蒸幹,仍是一片濕漉漉的。


    恒中的學生走了一波又一波,從原來的初中部,到現在的高中部。


    傅涵和榮時、洛尋推著自行車有一搭沒一搭的聊著天,慢悠悠地往外走,在他們之後校園裏幾乎沒有學生了。


    三人正打算騎車回家,意外地在門衛處看到焦急四處張望的傅家司機。


    “咦,張叔?我不是給您發過短信說我今天下午和阿時他們騎車回家的嘛。”這車子是他們昨天早上騎到學校的,正好今天雨停可以自己回去。傅涵隻當張叔是沒收到短信仍在等她放學。


    張叔看到傅涵像是服下一劑定心丸,連忙迎上前道:“不是的大小姐,臻臻小姐到現在都還沒出來,按道理來說她半個多小時前就該放學了,可我在門口一直沒等到她,剛剛打她電話也打不通。我今天出門忘記帶身份證,門衛這兒不登記身份證就不放行,我實在沒辦法……”


    傅涵平常在學生會指點江山多了,遇事也顯得格外沉著冷靜,“張叔您別急,慢慢說,您確定臻臻沒出過學校嗎?”


    張叔攥著手心,“我車子就停在門口,沒看到二小姐出來過。”


    沒等傅涵再說什麽,一旁的榮時已經把自己的自行車推到洛尋手裏,一陣風似的跑走了。


    洛尋一人扶著兩輛車,不由手忙腳亂,扯嗓子喊道:“誒,阿時你跑那麽快幹什麽去呀!”


    傅涵也馬上把自己那輛自行車的腳刹打下來,往旁邊一停,“張叔,您幫我把自行車看一下,我和阿時進去找臻臻。”


    一時間兩人都跑走,就剩下洛尋和張叔麵麵相覷。


    洛尋輕咳了一聲,尷尬地開口,“張叔您別擔心,一定會沒事的,要不您幫我把車停一下,我也幫忙進去找找?”


    張叔連忙應下,幫他扶住一輛車子,“噢噢好的,那麻煩您了,洛小少爺。”


    初三教學樓。


    榮時幾乎是三格兩格並越的跑上樓梯,來到初三一班門口時,班上剛好關了燈,有一個做完值日的女生出來,他沒多想就直接抬手將人攔住,氣息不穩道:“抱歉同學,你有看到你們班傅臻嗎?”


    女生偏頭訝異了一下,“臻臻?她放學的時候被數學老師叫去辦公室了,我不知道她現在回家了沒有。”


    榮時眉間輕蹙,匆匆扔下一句謝了,就側身往前麵的天橋跑去,穿到隔壁的辦公樓。


    數學組辦公室裏。


    傅臻保持僵硬拘謹的姿勢站在辦公室門口的盆栽旁將近半個小時,全程眼觀鼻鼻觀心,一動也不敢動,內心煎熬無比。


    再看數學老師,除了一開始對傅臻道了句“你先在旁邊等我一下”,接下來就像是忘記了她這個學生似的,先是給一個競賽班的學生劃了重點題目,接著又是給各班零散過來問題目的學生答疑解惑,最後又埋頭出明天數學小練的題目。


    傅臻自知自己有錯在先,隻當老師是有意讓她罰站,默默的承受著這無聲的淩遲。因為一直保持精神高度緊張的狀態,她背後的薄襯衫幾乎被汗水打濕,大腦因為虛脫變得一片空白,隻是慶幸自己還穿了件製服外套,不至於讓人瞧見她那狼狽的模樣。


    題目出完後,數學老師升了個懶腰,這才站起身來,走到傅臻身前,以一種居高臨下的視角道:“知道自己哪裏做錯了嗎?”


    傅臻將腦袋低了低,額發被汗水打濕,黏在臉頰上,微不可見地輕“嗯”了一聲。


    “沐子雲的作業都是你給他抄的?”


    指尖緊了緊,攥住裙擺,供認不諱,“是。”


    數學老師冷哼一聲,臉上露出一絲鄙夷的神色:“你知不知道像你這樣的情節在恒中是嚴重到可以直接全校通報批評,下達處分的!”


    “說吧,你的作業又是抄誰的?如果你認罪態度良好,我可以在你班主任那幫忙求情從輕處理。”


    他說話時還擺出一副道德至高者的姿態,故作施舍,好笑的是,他話說的冠冕堂皇,問責時卻獨獨挑了個軟的柿子來捏。誰叫恒中的校長就姓沐呢,沒有人會蠢到和自己的工作過不去。


    傅臻卻徹底沉默了,嘴巴抿得緊緊的,大有一種死扛到底也不開口的趨勢。


    數學老師臉上露出不耐煩的神色,“說話!你以為不說我就查不到了嗎,包庇不認隻會讓你的情節更加嚴重!”


    他平日就不喜歡那些富家子弟不學好的派頭,白白浪費那麽好的學習資源不說,盡拖累班上愛學習的孩子。他旁的學生惹不起,但這個名不見經傳的轉學生,一看就是沉默寡言的性子,哪怕真出了什麽事也不會和家裏人說的樣子,總算可以讓他訓斥一番了。


    傅臻心中害怕,要知道在她以前的中學隻有很壞很壞的孩子才會被學校下達處分,她完全沒辦法想象自己有朝一日也會變成那樣的“壞孩子”,尤其是可能還會連累到姐姐和榮時,這讓她更加痛恨自己。


    因為慌亂和無措,水汽迅速漫上了眼眶,眼角紅了紅,拚命壓下喉間的哽咽,“對不起林老師,我知道錯了,下次絕對不會了,您要處分就處分我一個人吧……”


    林斌沒想到這女孩子脾氣那麽倔,正欲再威脅兩句,辦公室的門被人從外頭敲了兩下,直接打開了。


    “榮……榮時?”


    要知道榮少爺的鼎鼎大名在恒中是從初中部響亮到高中部的,以前榮時還讀初中的時候,因為參加競賽的關係,經常往辦公室跑,林斌雖然不是負責他的數學老師,但也是眼紅這樣的學生的,畢竟人家不僅成績好長得帥,家裏背景還深厚,是學校董事會之一。


    林斌從最初的愣怔中恢複,沒了方才的尖酸刻薄,反應極快地溫和道:“榮同學到這裏有什麽事嗎?”高三組老師的辦公室應該不在這樓吧?


    榮時的目光在觸到站在盆栽旁安然無恙的傅臻後,心中那根緊繃的弦鬆了下來。不過看她低著腦袋情緒不大對勁的樣子,不由眉間輕蹙,快步走了過去。


    聲音柔了柔,摸上她的腦袋,“糖糖,怎麽了?”


    傅臻沒想到榮時會出現在這裏,心急地推了推他的手臂,仍是沒抬頭地低聲道:“你到外麵等我,這裏跟你沒關係。”


    她的語速很快,像是急於撇清什麽關係似的。


    榮時眉間的弧度加深,隻覺得她的聲音有些不太對勁,伸出兩根指尖,挑起她的下巴,命令道:“抬頭看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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