趙學明問,“聽軒轅講,昨天是薑先生送他回店裏?”“啊。”“薑先生有沒有看見一瓶水,裝在一個農夫山泉矮矮的小瓶子裏?”薑煥懶得循序漸進,“是,我喝了。”趙小姐鍥而不舍,“你就沒有覺得那個水不太對啦?”那個水,薑煥當時發覺瓶蓋被扭開過,但是水麵高度是沒喝過的狀態,他隻當是有人打開又沒喝。手比腦子反應快,直接朝嘴裏倒,泉水嘛是泉水,就是味道不太農夫山泉。薑煥不以為然,“難道不是放久了變味。”趙小姐說,“那個水是我找的可能治不孕不育的藥。”薑煥懷疑自己耳朵出了問題。趙小姐總結,“所以你喝下去,可能懷孕。”“啪”的一聲,砸了個杯子。易一看向程斯思,程斯思一臉驚駭,“不好意思不好意思,你們繼續。”薑煥用一種看傻子的眼神看她,“我是公的,雄性。”趙學明也用一種看傻子的眼神看他,“這個世界上都真有妖怪了,你還覺得雄性不會懷孕?”宣昶維持平靜,帶回話題,“他喝下去的是什麽?”趙學明歎了口氣,把包遞給軒轅,自己在吧台坐下,“我想想怎麽講。”趙學明四年前入職高校行政,日子清閑,工作體麵。她結了婚,父母看來,老公年紀輕輕在潘家園混飯吃,沒出息是沒出息了點,但是長得好看,又願意當上門女婿,以後生了孩子跟趙學明姓,趙家父母還算滿意。她成了家工作也穩定,就開始被催生。趙學明也動了心思,考慮生一個囡囡。她跟宗教局統戰部小張天師了解,跨種族婚姻裏,和妖怪生孩子的女性生產過程都很輕鬆,有那種說是“噗嗤”一下就生出來的。黿是卵生動物,要是運氣再好點,剛生下來是蛋,那連醫院都不用去……動心以後她和軒轅努力了兩年,沒有成果。薑煥道,“這事該找黿保育基地吧?”趙學明瞪他一眼,“在這個時候,我發現軒轅按現代科學劃分不是黿。”軒轅這個種類的古稱是“黿”,以頭頸上的黃斑為特征,三千年前晚商的商王射殺洹河黿,並把黿造成青銅器的黿就是軒轅這種。可是近代分類是以拉丁文分的,倒譯成中文時,先把另一種大型鱉類譯成“黿”了,真正的黿現在學名隻好被譯成斑鱉。薑煥這才知道軒轅說這是個詛咒,“上古水族都被詛咒了”。現代被分類成黿的那種是斑鱉的近親,人工繁育卓有成效。但是斑鱉其實已經滅絕。二零一九年全世界還有四隻已知的斑鱉,中國有一雌一雄,越南有兩隻雄性。中國唯一的雌性斑鱉原本在長沙,零八年為了繁育來到蘇州,可經曆六七年,每年雌性斑鱉的產蛋量在一百五至兩百枚左右,其中一個受精的都沒有。一五年起,又進行四次人工授精。兩隻斑鱉都非常健康,但是人工授精一次都沒成功。一九年初,最後一次人工授精。授精過程非常順利,可術後雌性斑鱉突然昏迷,很快死亡,死因不明。這不叫詛咒,還有什麽叫詛咒。趙學明說,“那時候我打算放棄,畢竟軒轅這狀況,也不是很好領養。結果我想起一個故事。”關鍵詞是“玄黿”和“人”和“懷孕”。——《史記》裏褒姒的身世。這故事相當吊詭,說夏朝時宮中來了兩條神龍,神龍自稱是諸候國褒國的兩個先國君,夏帝請人卜卦,殺了好還是趕走好還是怎麽著,卦象顯示都“不吉”。最後夏帝也很神奇,叫人卜卦,說我把龍漦,這個字念池,現在通行的古義解釋是“口水”,夏帝靈機一動,讓人卜卦,我把這兩條龍的口水存起來吉不吉?結果隻有這個選項是吉的,夏帝就把龍口水存在一個木匣裏,龍也消失了。這個木匣夏朝沒人打開,商朝沒人打開,到了周朝厲王,也就是褒姒故事的男主人公,烽火戲諸候的幽王爺爺那一代,爺爺把這盒子開了。口水流出,怎麽消除都消除不了。厲王就讓女人光著身子做法,漦水化為一隻玄黿,撞上後宮一個七歲小姑娘。小姑娘十五歲就懷孕,沒丈夫就生了孩子,因為害怕,把嬰兒扔掉。這個嬰兒就是褒姒。易一問,“你認為褒姒是人和黿的孩子?”趙學明說,“一般人都覺得周幽王和褒姒是老男人和美女的故事,但是我跟你們仔細算算,周厲王公元前841年遜位的,就是說褒姒姆媽最晚生她是公元前833年,《竹書紀年》裏說周幽王是周宣王年紀大了才晚來得子,怎麽算周幽王即位的時候都年輕的呀。反而是褒姒,周幽王三年得褒姒,那時候是公元前779年,褒姒至少五十四歲了。”五十四歲“嬖愛於王”,沒絕經,還生了個娃。確實看著不象一般人。趙學明繼續說,“這麽神神怪怪的事,隻有《史記》記了。年代更早的《竹書本紀》《清華簡》都沒有。但是司馬遷能把這收進《史記》,至少該是個廣泛流傳的傳說。我就做了大膽假設,是不是西漢有類似的事。”她這個暑假,閑著也是閑著,就廣泛搜集古籍線索。結果發現,西漢都城不是長安嗎,長安不是陝西西安嗎,陝西曾有一條古水,叫做漦水。把漦水標出來,頂端經過的一個縣,從古至今,名字都叫“龍口”。於是趙學明買了機票飛西安,包車去龍口縣考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