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個下午,他就致力於給自己的骨灰罐打孔。宣昶問了句,“要不要我幫忙?”薑煥不打算借助超自然力量,問民宿要了個水盆,把罐沉進去,在裏麵塞滿濕透的毛巾,震動減到最小,防止打洞時瓷罐碎裂。這麽折騰到天黑,大概打了個洞。他到院子裏弄幾捧土,和剩下的骨灰一混。又挖一棵風姿卓約的文竹種上,細葉攢成的葉蓋迷迷蒙蒙好象幾片綠煙。這東西叫雲片鬆,又叫雲竹。宣昶和謝靈映有事要談,客房都有棋盤棋子,薑煥就把程斯思抓來下棋。他注意力不在棋盤上,惦記著文竹。程斯思實在無聊,也蹲旁邊看文竹,輕輕戳枝葉,“俗話說靜心才養文竹,文竹可不好養……”薑煥掃他,程斯思被他用“再動剁手”的眼神一嚇,趕緊縮手縮頭,把剩下半句“您養得活嘛”吞掉。薑煥這才又鏟幾塊青笞鋪上,等宣昶回來遞給他,“送你了。”程斯思坐在棋盤旁,心裏百轉千回“哦”了一聲,合著是要師叔祖代養。他悻悻嘀咕,“骨灰罐送禮,真是個人才。”薑煥掏了掏耳朵,“念叨什麽?”程斯思立馬揚聲,“誇您送的東西匠心獨運別出心裁!”宣昶聽他們扯,把文竹放到窗前朝陽避光的地方,就看見那株細瘦植物的影子映到地上,象是輕輕舒展開來。打發了程斯思,薑煥才轉回來,趁宣昶麵對文竹,從後抱住他的腰,又是一抱上就不放手。宣昶問,“誰贏了?”“我。”宣昶抬眉望向棋盤。薑煥不滿,“我不能贏?你以為我和他下的什麽棋,我不會圍棋,下的可是五子棋。”原來如此,宣昶一笑,拿剪刀剪文竹幾處乾黃的細枝修掉,薑煥不願放手,他就讓薑煥抱。薑煥過了一會兒才說,“替我養著。”然後下定決心,“明天帶我去後山看看。”第21章 二十次日下著小雨。謝靈映這沒有加防曬防水塗層的晴雨兩用傘,從大堂癭木傘桶裏拎出兩把紙傘。樹癭是樹上自然長出的疙瘩,質地堅硬,常被做成酒杯或文房清玩,能做傘桶的尺寸罕見。她多半有個幾百一千歲,那傘能用這種傘桶裝著,薑煥問,“古董傘?”謝靈映淡然處之,“六十九塊淘寶包郵。”當然,為了凸顯她這民宿的格調,那傘上的畫是謝師姐謝掌門親筆。薑煥向簷外看雨滴大小,就見宣昶走來。他那把傘上畫的是或老或嫩經雨的葉片,簇擁一朵白牡丹側影,一枝獨花,連個正麵都不給,那叫一個富貴至極的寂寞。照著下麵宣昶的臉,薑煥心跳都漏了兩拍。謝靈映和程斯思就看著,明明夠一人一把傘,薑煥箭步躥到宣昶傘下,偏要和宣昶擠在一起。謝靈映膩味得蹙起細眉。程斯思搖頭晃腦。兩個人內心都閃過一些“這德性”“江山易改本性難移”“轉了那麽多世怎麽還這樣”的念頭。宣昶抬了抬傘,讓薑煥靠近。薑煥就站在細雨中的傘下,朝大堂裏兩人揚下巴,“你們去幹嘛?”謝靈映道,“拿東西。”程斯思看看師父和師叔祖,再看看掌門,一臉期待,“看熱鬧。”一行四人冒雨到後山,謝靈映拈訣低念,後山濃密樹木中突然現出一條石徑。青石周圍密布青笞,走上石徑不足三十步,周圍壑然開朗。石徑更寬直,眼前更開闊,山門兩邊是鍾與鼓,向內是藏經室、丹房、精舍。建築都是木質,飛簷雕窗,精巧輕靈,卻不用漆繪,保持最原始的木色。其中最突兀的地方,是精舍後一座大得離奇的銅塔。那塔至少有個幾百年,表麵的銅都鏽綠了。又高又大,是精舍高度的三倍,至少有個七八層樓,哪怕放到cbd高樓群裏也能隔老遠就看見。薑煥四麵看看,“不夠氣派啊。”謝靈映道,“總共五個人,你指望建個青羊宮?”薑煥一邊和她扯一邊朝塔走去,路上經過丹房外的鬆樹,忍不住伸手摸兩把,遇到一人高的奇石還要摸兩把。四個人四把紙傘散開聚在樹下,程斯思回憶,“我也好久沒回來了。我記得……這棵樹上原來總有隻大鬆鼠,這麽多年了也沒見它修成個精怪。”年深日久,鬆樹與石頭上都長著斑駁青笞。薑煥現在是個紙人,宣昶替他打傘,傘朝他那側傾斜。等到他摸完鬆樹,看過石頭,他還是幹的,宣昶肩頭已經被牛毛細雨洇濕一片。等到進塔,宣昶收傘,薑煥打聽,“劇透一下,我是個什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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