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5章

    聞靈笙不用看後麵的記憶，也覺得自己能猜到一二。那時混沌說，玄青是跟女媧有承諾的，說他聽女媧的話，聞靈笙就想，這個承諾未必是關於愛情的。如今看來，他的想法可能是對的。女媧是心懷天下的神女，神隱歸位後，心中必定放不下這世間的一切，龍神在天地初分後不會離開，女媧就有可能請他看顧這天下生靈。而這其實也心懷天下的黑龍，他就收起了自己懶散的性子，真正將守護天下萬物放到了心裏。那時候在混沌的回憶中，聞靈笙聽不到他們的對話，可現在，在玄青的回憶中，聞靈笙他們能將玄青與女媧，甚至是玄青與當時的另外幾位的神祗對話都能聽見。天地尚未分時，女媧就開始造人了。女媧幾乎是世間最為古老的神祗，她的力量比天地還要多還要強，而天地初分後，自有新的天地規則呈現，女媧的能力太過卓絕，她不能現世太久。否則，將來天地初成，早已形成好的世界就會混亂。女媧造了人，其他的神祗都不靠譜，她也就跟著製定了一些天地間的規則，用女媧的話說，這並非是她一人誌願，而是天地發展於此，順其自然的這個差事就落到了她的頭上。女媧化作人首蛇身的模樣在大海邊造人，漆黑一片的世界中，女媧隨手點了幾顆碎石變作星辰照亮。回憶畫麵不住變幻。多少時光歲月從神祗們的指縫中溜走。女媧與在海邊遊水的黑龍閑聊。“人都有緣分，神祗也有緣分，靈獸也會有緣分，等天地初分後，所有的生靈都會有自己的緣分。這些緣分都是我遵照天地意誌安排的，有些是他們自己遇到的。玄青，你想不想要一個緣分？”黑龍衝出水麵飛上岸抖落渾身水珠：“不想。”女媧鑄起柔軟的光亮擋住飛濺而來的水珠：“就連混沌都有緣分，你不想有緣分嗎？”黑龍冷哼：“他能有什麽緣分？他就是個神經病。你別忘了，我也是天地所生，知曉萬事，我怎看不出他的緣分？他萬生萬世都是獨一個，哪裏來的什麽緣分？”女媧柔柔地笑著：“他怎麽會沒有緣分？現在沒有，不代表以後沒有。他難道萬生萬世都會是混沌麽？等有一天力量散盡，他自然也會重入輪回，時候到了，自然也會遇到他的緣分啊。”黑龍完全沒法想象混沌也會有緣分等著他的樣子，但他對女媧話中另外的信息很感興趣：“你是說，混沌會有力量散盡的一天？他將來難道不會神隱嗎？他是個神經病，但好歹也是凶神，不會有歸位的那一天嗎？”女媧笑著反問他：“你知道神隱是什麽嗎？”黑龍甩了甩尾巴上殘餘的水珠：“不知道啊。隻是總聽你們說起神隱，你們應該知道吧？不如跟我說說。”女媧還是笑：“我還未神隱，如何知道神隱是怎麽一回事呢？隻是心中有啟示，知道時候到了，我會和他們一起神隱。但是我們很清楚，你和混沌不會神隱的。你們會留到天地初分後的世界。你們同我們不一樣，你們不會有歸位神隱的一天，你們會永遠是這裏的龍神和凶神。哪怕將來力量散盡重入輪回，你們也還是你們。”黑龍哦了一聲，又懶懶的放下尾巴：“那我也不想要什麽緣分。混沌要是有緣分，那讓他自己有好了。我不想要什麽緣分。我一條龍挺好的，自由自在的。”“你們在的時候，我什麽事都不用管。你們神隱了，要我做什麽，我盡力，但我的自由不能少。我不想被緣分牽絆，也不想去牽絆別人。就讓我的緣分也自由吧。”“你就別給我安排什麽緣分了，這世上的生靈那麽多，他們都需要緣分，你去安排他們的。”女媧笑得不行：“你怎麽越發懶了？我造了這麽多的人與生靈，等到天地初分後，他們都會活過來擁有生命。能修煉成仙還是安靜過完一生，這都是看他們自己的造化了。天地運轉自有他的道理，我如何去安排？緣分天定，也不全由得我。”“何況，你是龍神不假，但你也有心啊，將來漫長歲月裏，保不齊什麽時候就遇見了動心了，你如何控製得住？”黑龍嘖了一聲，胸前鱗片忽然亮起金光，就見黑龍抬起自己的爪子往胸口一挖，一團散著金光的物事被他挖了出來，然後被黑龍毫不猶豫漫不經心的往海裏一扔：“真麻煩。那我把心扔了，就不會動心了吧。”“將來再遇見了什麽，哪怕真的是緣分，也跟我沒關係。”女媧驚訝黑龍的動作，看著沉入海裏倏忽不見的龍心，她驚訝過後便淺笑起來：“你的心你也丟不遠，將來丟了也能再找回來。龍神的心，誰也不敢要的。倒是你這龍，怎麽就懶成這樣了。”黑龍不在乎的翻了翻身：“找回來我也不放回去。我有心要丟，誰也找不著。它自己也回不來。它不在我這兒，它就動不了。”懶怎麽了？懶著多舒服啊。黑龍想著，像女媧這樣勞碌命的神祗是不會懂得他的樂趣的。看完這一幕，聞俏俏和聞子彥都下意識的看向聞子彥。明亮的天光下，青年的眼眶有點紅，大眼睛裏是藏也藏不住的傷心，掩飾也掩飾不了的失落。聞俏俏忍不住問：“笙笙，你沒事吧？”這個回憶的殺傷力沒有之前幻境裏那麽厲害。但是細細一想，其實這個回憶更殘忍更冷酷。聞俏俏把自己稍微代入了一下聞靈笙，就覺得她完全沒法繼續往下想了，真的太讓人傷心了。聞靈笙還挺平靜的，他甚至轉頭對著聞俏俏笑了一下：“我沒事。”他重新將目光放到那水泊上放著龍神過往的記憶碎片上，眼中一片悵惘：“他叫我來先找龍角，原來是想讓我看這一段回憶。他自己將龍心丟了，然後就沒有了心，然後就不可能再動心，緣分來了也沒有用。他根本不會愛上誰。”難怪啊，難怪龍神存在於這世間萬萬年之久，卻沒有對任何神任何人動心過。原來他不是鐵石心腸不是冷酷無情，也不是眼高於頂誰都看不上。他隻是嫌麻煩，隻是懶，然後把心給丟了，所以，他才沒有喜歡過任何人，也沒有同任何人在一起過。聞靈笙甚至還感受到了龍神的體貼。他大概不想太傷他，就沒有當麵拒絕他，就借著讓他來找龍角的時候，給他看了這段記憶，讓他知曉，他們兩個根本就是不可能的。聞俏俏卻沒有聞靈笙這麽悲觀，看著開始飛速掠過也聽不清聲音的回憶畫麵，她說：“龍神大人讓你取龍角讓你看這段回憶不假，但是也不見得就說明他到現在都沒有把龍心找回來呀？你看，他把自己的心挖出來都這麽長時間了，這萬萬年裏，難道就沒去找過心麽？再說了，神的心，也丟不遠吧？自己不去找，心遲早會找回去的。”聞子彥問聞靈笙：“笙笙，你知道龍神大人的心還在他的身體裏嗎？”聞靈笙苦笑：“他就沒說過這個，我怎麽知道？要不是看見這個回憶，我都不知道原來他的心不在他的身體裏。”“如果這萬萬年裏，他的心真要是回來了，卻還是要給我看這段記憶，還是通過這個告訴我他不可能動心，那我豈不是更可悲麽？”聞俏俏心裏歎了一口氣，沒做聲。聞子彥卻來不及回答聞靈笙的話，他們的目光又被那水泊上慢下來的畫麵所吸引。龍角裏存放著玄青在自毀之前所有的回憶，但顯然龍神並不準備將所有的回憶都給聞靈笙看，想給他看的片段會自動慢放還有聲音，不想給他看的就快速掠過，不但畫麵看不清，就連聲音也不會有。這邊看著的三個人心裏都是一個想法，這簡直太智能了，想慢放就慢放，想高清就高清，想靜音就靜音，想快進就快進。眼前的這段畫麵，就是龍神想讓聞靈笙看的。天地初分前，世界混沌一片，濁清不分，在這樣漆黑為主的世界裏，因為力量恒定沒有變動，所以哪怕是渾濁的世界也是相對穩定的。但天地初分後的一段時間內，因為濁氣與清氣的分開，神祗們的陸續歸位，就導致了那一段時間內，世界是很不穩定的狀態。哪怕是從玄青記憶中所看到的那到處不時就崩塌噴火或者發生海嘯的畫麵，也能讓聞靈笙聞俏俏聞子彥一眼就看出那是剛剛分開的天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