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您真要和東君對抗麽?”飄風看著他,神色擔憂,忍不住歎了口氣,“當時您為了救紫遊姑娘,置戰事於不顧,現在天界上下已經對您頗有微詞,形勢對您很不利。”


    “這些早就在意料之中。”屏逸不以為意,聲音清冷,沒有任何波瀾起伏,“道不同,不相為謀,他們怎樣看我並不重要。”


    重要的是,他要按照自己的意願活著,哪怕要拂逆那麽多人的期許。他不是一尊神像,而是一個有血有肉有感情的人!


    其實,從離開天界的那天起,他就已經表明了自己的態度——他已經不是雲中君了,既然做了這個決定,那麽任憑別人怎樣對他,他也絕不會回頭。


    飄風看著他毅然決然的神情,嘴唇動了動,卻終究沒有再說什麽。


    “很抱歉,這是我一個人的決定,並沒有考慮到你們。”屏逸凝視著對麵的諜靈,眼神中流露出歉疚之意,語氣和緩下來,“你們應該有自己的想法,假如不願再追隨我,我也不會責怪你們,是去是留,由你們自己決定。”


    飄風一驚,慌恐低首:“主尊何出此言!我們的命都是主尊給的,沒有主尊就沒有我們,無論主尊身在何處,諜靈全體如影隨形,絕無二心!”


    他說得非常誠懇,絕無半字欺騙。


    聽到這番肺腑之言,屏逸隻覺心裏一暖,不由得露出了欣慰的笑容,抬手拍了拍對方的肩膀,由衷地道:“謝謝!難為你們了……”


    飄風一震,抬頭看著他,心裏莫名感動——能得他這般誠心相待,刀山火海又有何懼?


    紫遊這黑甜一覺,一直睡到翌日上午方才醒來。


    睜開眼,隻見春陽滿窗,鳥啼婉轉,竹屋內一片空明,寂靜無聲。


    屏逸盤膝坐在一邊,正在運功調息,察覺到些微響動,便停了下來,轉頭看向了她這邊。


    她衝他笑了笑,雙瞳剪水,含情脈脈,有些不好意思地道:“太陽都快升到中天了,你怎麽也不叫我起來?”


    “你身體尚未痊愈,理應多臥床休息。”說著,屏逸起身走了過來,立在床前觀察了一下她的氣色,“雖然我已經為你療過傷,但你的元神受到強烈震動,此時的身體還十分脆弱。”


    “我現在已經感覺好了很多,”紫遊微笑了一下,握住他的手,柔聲安慰,“你別太為我擔心。”


    “看樣子……精神倒還不錯。”屏逸端詳著她的麵容,輕輕點了點頭,又探了探她的腕脈。


    她的脈搏雖然已趨於平穩,但卻稍顯細弱了些,照此情形來看,若要身體完全複原,至少也得好好將養半個月左右,可是眼下這般形勢,靈覺虎視眈眈,兩族隨時都有開戰的可能,隻怕容不得她用那麽長的時間來慢慢養傷。


    “怎麽樣?”她仰起臉露出明媚的笑顏,語氣輕鬆,“是不是好多了?”


    屏逸沒有直接回答,隻是垂眸看著她,若有所思,抬起手摸了摸她的麵頰,忽然開口:“我想帶你去一個地方。”


    “唔?”紫遊愣了一下,眨巴著眼睛好奇地問,“什麽地方?”


    “無憂穀。”屏逸回答。


    “無憂穀?”她歪著頭想了想,“好像沒有聽說過哎。”


    屏逸淡然一笑:“沒聽說過很正常,因為知道的人本就不多。”


    “噢?”紫遊轉了轉眼珠,笑眯眯地道,“那好吧,現在就出發。”


    說著,她便輕快地跳下了床,準備跟他一起出門。


    “你現在傷勢未愈,不宜奔波勞碌。”屏逸抬手握住她的肩膀,輕輕搖了搖頭。


    紫遊怔怔看著他,忽然眼神一亮,微笑起來:“我明白了,你是想讓我藏到你的衣袖裏麵,對不對?”


    “隻說對了一半。”屏逸笑了笑,回手將衣襟扯開了一些,露出了裏麵的中衣,“不是衣袖,而是這裏。”


    “啊?”紫遊見狀,不禁滿臉飛紅,羞澀地移開了視線,心裏的小鹿砰砰亂跳。


    “遊兒,來我懷裏。”屏逸拉過她的手,語氣分外柔和,如同春風拂耳。


    “嗯……”她輕輕點了點頭,如同水蓮花一般嬌羞,隨即化為一抹紫光,倏忽飛進他的衣襟裏麵,身形霎時縮成了三寸來高的小人模樣。


    他的襟懷中好溫暖,紫遊一下子就被他的氣息所包圍,整個人不由得飄飄然起來。


    她默不作聲地貼著他的胸口,傾聽著他的心跳,臉紅得像是熟透的番茄——仿佛那顆心正在向她吐露著情思,令聽到的人不勝嬌羞。


    屏逸低下頭,把手輕輕按在胸口,神情怡然滿足卻又小心翼翼,好像此時此刻捧在懷裏的是一顆水晶般的心,無比珍貴。


    他彎起嘴角,連眼神裏都滿是甜蜜的笑意:“你也不問問我去那裏做什麽?”


    紫遊從衣襟後麵探出小腦袋,眨巴了幾下眼睛,忽然間有些好奇起來,忍不住問:“做什麽?”


    “暫且保密。”屏逸嘴角上揚,欣然微笑,漆黑的眼眸閃爍著光彩,如同夜空中最明亮的星辰。


    這麽神秘……紫遊轉了轉眼珠,若有所思。


    離開竹屋以後,屏逸帶著她徑直往東南方向飛去。


    約摸行了一兩個時辰後,屏逸淩空下掠,飛落在一片重重疊疊的亂山之中。


    紫遊環顧周圍,目之所及,隻見古木蒼翠,榛莽叢生,渺無人跡,山林深處時不時會有野獸的吼叫和怪鳥的啼鳴傳來,令人毛骨悚然。


    “就是這兒麽?”她覺得有些奇怪,忍不住問。


    “不錯。”屏逸點了點頭,“無憂穀隱匿於這亂山之中,我們已經離穀不遠了。”


    說話間,屏逸已經輕車熟路地來到了一處陡峭的山壁前麵。


    “咦,前麵已經沒有路了。”紫遊眨了眨眼睛,神情疑惑。


    屏逸笑了笑,指著那道石壁回答:“這就是無憂穀的入口。”


    “入口?”紫遊睜大了眼睛,審視著對麵嶙峋的峭壁,然而卻並未發現有何異樣,心裏不禁暗暗納悶。


    她正要發問,卻見屏逸忽地抬起手在胸前結了一個印,刹那間,對麵的岩壁竟然奇跡般地活動起來,上下兩排岩石犬牙交錯,從中裂開一線,轟然開啟,如同巨獸張開嘴巴,露出了森然利齒。


    ☆、第一百五十三章:無憂穀


    “想不到這石壁居然暗藏玄機。”紫遊愕然眨了眨眼睛,疑惑地問,“你以前來過這裏?”


    “是。”屏逸微微頷首,沒有多說,身形一閃,瞬間掠入了那個洞口之中。


    在他們進入之後,洞口自動閉合,恢複如初。紫遊眼前頓時暗了下來,但因為身負靈力,即便是在黑暗之中,倒也能夠看得清清楚楚。


    這個山洞的高度與普通的房屋相差無幾,隻是有的地方較為狹窄,有的地方則較為寬闊,狹隘處最多可容兩人並肩通過,而寬敞之處卻能夠容得下兩駕馬車並行。


    兩側的石壁凹凸嶙峋,形狀猶如飛禽走獸,向人作勢欲撲,森然詭譎。而屏逸行走在兩壁之間,步履如飛,氣定神閑,全然沒有任何阻礙。


    洞中深處有亮光如星,屏逸帶著她一路朝著那個光點走去,直到來到洞口,眼前才霍然開朗。


    紫遊放眼一望,隻見前麵山穀幽深,景色秀美,竟是別有洞天。


    山坡上碧草如茵,芳樹參差,湖麵長橋臥波,綠水蕩漾,亭台樓閣依山傍水,玲瓏如畫。


    更難得的是,這裏無拘無束,既沒有天界的清規戒律,也不存在塵世的喧囂紛爭,實在是一個隱逸幽居的好地方。


    紫遊頓覺心神為之一爽,欣然從屏逸的襟懷中飛出,盈盈落在了他的身邊,身形旋即恢複如常。


    “這兒就是無憂穀,怎麽樣,喜歡麽?”屏逸轉頭看著身旁的少女,目光柔和。


    “這裏真美!”紫遊由衷地讚歎,笑顏明媚如花,連聲音裏都充滿了愉悅,“果然是個解憂的好地方。”


    屏逸看著她璀璨的笑容,神情驀地凝住,心裏竟是微微有些恍惚——已經有多久不曾見她這樣由衷地笑過了?


    自她嫁去西海繼而失蹤之後,他日夜懸心,魂裏夢裏都是她的影子,當誤以為她被殺之時,他的心也化成了飛灰,隨著那個死去的人偶一起飄走。


    沒有人知道,那段日子他是怎樣在煎熬中度過的。


    而現在,他終於找到了她,每天都能夠看到她的笑顏,聽到她的聲音,感覺到她的氣息……因了這一刻的廝守,之前所承受的那些痛苦都已經輕若浮塵,不值一提了。


    而這一次,他會將心愛之人牢牢抓緊,再也不讓她從身邊離開。


    屏逸回過神,握住了她的手,淺笑:“你若喜歡,我們在此定居如何?”


    “定居?”紫遊怔了怔,環顧了一下周圍,神情有些疑慮,“這個地方沒有其他人在麽?”


    “當然沒有。”屏逸笑了笑,聲音柔和,“這是我們的私邸,別人如何進得來?”


    “私邸?”她詫異地眨了眨眼,一臉茫然,“什麽時候的事?我怎麽不知道?”


    “很久以前就有了,那時你還沒出生,又怎會知道?”屏逸牽著她的手往穀中行去,邊走邊道,“其實,這個地方是師父告訴我的。”


    “我父親?”紫遊愕然看著他。


    “是的,”屏逸點頭,語氣裏帶著感慨,“他覺得這裏清幽寧靜,能令人忘卻煩惱和憂愁,便給此地取了‘無憂穀’這個名字,他曾說,他很想和姑姑在此隱居,然而這個心願在他們的有生之年卻一直都沒能夠實現。”


    紫遊聽到這裏,不由得輕歎了一聲,心中難免有些惆悵——在她尚未出世的時候,她的親生父母便已棄她而去,對她來說,他們的事情何其遙遠和陌生。


    “師父和姑姑仙逝之後,這個地方隻有我一個人知道,不過從現在起,它是屬於我們兩個人的了,”屏逸深深凝視著她,眼裏充滿柔情,“讓我們幫他們實現那個心願吧……”


    “好。”紫遊欣然點頭,滿心歡喜。


    “以前……你經常來無憂穀麽?”她拉著他的手,與他並肩同行,一起從遍地的野花間走過。


    “不經常。”屏逸邊走邊回答,唇邊帶著淡淡的笑,“隻是偶爾會來小住幾日,在心情苦悶的時候。”


    紫遊心裏一陣波動,無限同情地看著他——想來,滿懷的心事無人可以傾訴,就算說出來,別人也未必能懂,那種感覺一定很苦悶吧?所以他寧願一個人躲在這裏,獨自麵對寂寥?


    她一麵想著,一麵心疼,忽然間竟有種想要擁抱他的衝動。


    “掐指算來,我已經有一千多年未曾踏足這裏,可是你看……”屏逸抬起手指了指周圍,語氣意味深長,“這裏的一切卻還是像從前一樣,似乎沒什麽改變,但我的心裏卻已經不知不覺住進了一個人,終於不再像以前那樣空虛荒蕪了。”


    說到這裏,他停下腳步,轉身凝視著她,笑容明朗如初晨的陽光。


    ——是的,無憂穀還是那個無憂穀,但他的心已然不同往昔。以前,他的心空空蕩蕩,所以看什麽都覺得平淡,然而,自從在天河邊遇上她之後,原先那些看似平淡的東西,一下子就變得生動起來,仿佛是在無形中被賦予了某種靈性,看在眼裏竟似多了幾分意趣。


    紫遊一愣,不由得呆住了,自從與他相識以來,她極少見他這麽笑過,記憶裏麵他一直都是冷靜而自持的,極少在人前流露出太多的情緒,所有的表情都是淡淡的,不會有太大的起伏。


    然而此時,他的笑卻是發自內心的,毫無掩飾。那個笑容是如此明亮,讓他整個人都非常耀眼。


    她癡癡地注視著麵前的人,一時間竟忘記了要說的話。


    “遊兒,你知道麽?以前的我其實跟活死人沒什麽兩樣,三界中的生靈那麽多,聲音那麽嘈雜,可是我的心裏卻是一片死寂。”屏逸輕歎了一聲,低下頭深深地看著她,眼底柔情百轉,“直到在天河邊遇見了你,我才發現我的心還是會跳動的,是你讓我體會到生命的樂趣,也是你,讓我找回了那個有血有肉的自己。”


    “以前的你受了那麽的苦,可我能為你做的實在太少,反倒是你,為我做了很多很多……”紫遊抬起手,溫柔地撫摸他的臉龐,聲音如蜜,“和你在一起,我覺得很開心。”


    “我也是。”屏逸攬她入懷,低頭親吻她的額角。


    兩個人在花海之中相互依偎,如膠似漆,一刻也不想分開。


    屏逸垂眸看著她,嘴角微微上揚,深邃的眼眸裏滿是愛意,忽地將她攔腰橫抱起來。


    紫遊猝不及防,不由得嬌呼了一聲,抬手抱住他的脖子,頭依偎著他的側臉。


    屏逸抱著她走出花叢,從碧綠的湖麵飛掠過去,最後落在了兩株大樹下麵。


    那兩棵樹同根雙生,枝葉交錯,相互依偎,看上去猶如親密的戀人,每一棵都高達數十丈,有合抱之粗,葉片呈淡金色,晶瑩剔透,樹上結滿了青綠色的果實,如同棗子一般大小。


    屏逸將她輕輕放在了樹下的石凳上,微微一笑,語氣輕柔:“坐著別動,我摘果子給你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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