站在最前麵的諜靈名喚飄風,身形修長,眉目清冷,行事幹脆利落,舉止沉穩而不失銳氣,是所有諜靈的頭目。


    在他的帶領下,身後所有的諜靈同時向樓上行禮致意,動作整齊劃一。


    飄風恭聲道:“不知主尊召我等前來有何吩咐?”


    “去幫我找一個人。”屏逸抬手在虛空中畫了一個符咒,符咒完成的刹那,一個紫衣少女的影像憑空出現,美目流盼,巧笑嫣然,栩栩如生。


    飄風細細看了一眼,隨即將影像收起,請求道:“屬下還需要一件帶有她氣息的貼身之物。”


    “這裏麵容納了你需要了解的一切。”屏逸隨即將一顆透明的珠子隔空傳給了他。


    飄風接過,拿在手裏看了看,眉宇間不禁露出了一絲詫異:“這是一顆淚珠?”


    屏逸輕輕點了點頭,沉聲吩咐:“上至九天,下至九幽,不管你們用什麽手段,盡快給我把人找出來!”


    “主尊放心,屬下必定竭盡所能。”飄風一震,立刻俯首領命。


    屏逸補充道:“一有消息,立刻向我稟報。”


    “屬下謹記。”飄風低首。


    屏逸衝著對麵打了個手勢,神情冷肅。


    “屬下告退。”飄風會意,隨即和身後的諜靈同時消失在了對麵。


    那些諜靈相當於他的無數雙眼睛和耳朵,悄無聲息地潛入三界十方的各個角落,猶如瞬間撒開的一張羅網,暗中捕撈著關於她的蛛絲馬跡。


    西海龍族太子妃在新婚之夜失蹤的消息不脛而走,西海龍王父子不得不將事情的原委稟告東君,卻唯獨略去了千夜梨一節。


    天界震動,東君派出了天兵天將,協助西海尋找太子妃下落。與此同時,其餘三海龍族也派出了人手,於三界上下打探消息。


    然而整整過了四個月,不管是天界還是四海龍族,都沒有任何發現,那位新嫁的太子妃就像是忽然間在三界之內蒸發了一樣,生不見人,死不見魂,消失得無影無蹤,連一絲痕跡都沒有留下。除此之外,三界之內倒是一片風平浪靜,沒有任何異樣。


    長達四個月的搜尋無果之後,大多數人以為那位太子妃恐怕是凶多吉少,說不定早就魂飛魄散無處尋覓了,再這麽找下去也隻是徒勞,更何況對於天界來說,她存在與否其實並不重要。


    東君因此而撤兵罷手,除了西海之外其餘三海龍族也停止了搜尋,敖顯瀕臨絕望,卻始終不肯相信她已死去。


    天上一日,凡塵一年,四個月光陰在天界不過是須臾一瞬,然而人世間卻已是度過了漫漫一百多年。


    在這凡塵百餘年的光陰裏,每年在她失蹤的那個日子,屏逸總會在西海岸邊待上一日一夜,默默麵對著那片令他傷心的海,切切盼望著她的歸來。


    那些諜靈,上窮碧落下至九幽,幾乎沒有去不到的地方,竟然沒有帶回她的一絲訊息……


    然而他卻不相信她就這樣無聲無息地死去了,現在,他是多麽後悔當初做了那個決定,如果他沒有放手,如果她沒有嫁去西海,也許現在就不會發生這樣的事情。


    ☆、第一百零六章:扶南


    潮去潮來,天上流雲無定,歲月悄然吹過花叢,那香氣提醒他季節又完成了一個輪回,然而她卻還是沒有回來。


    他又獨自走過這個季節,回憶在沙灘上擱淺,定格成一幅幅難忘的畫麵,思念的潮水去了又來,席卷一切,失去她的悲傷,如風一般無處不在。


    隻身站在岩礁上,聽著海浪在腳底翻湧,眺望海天一色處太陽透過雲罅灑落的光影,依稀又會想起她的笑顏。


    天地如此高遠,就像思念一樣無邊無際,他走不出這片天地,因為舍不得將她忘記……


    這注定又是一個淒清長夜。


    他終於在夢裏見到了她。夢境中,當他衝過去將她擁入懷抱的時候,她卻化成了紫色的煙霧消失了。


    從夢中驚醒的時候,心中悲傷難言,睜眼隻見月影搖窗,夜色茫茫,離愁與思念比夜還要濃重,令人難以承受。


    他起身下了床,來到紫檀鑲銀案前坐定,抬手打開了放在上麵的精美玉匣。


    刹那間,有柔和的光從中發出,一下子映亮了他清俊的麵龐。


    那裏麵整整存放著一百零八顆淚珠,每一顆都是由她的淚水凝結而成,雖然大小不一,卻是同樣的晶瑩剔透、圓潤明亮,散發著蘭草般的氣息。


    從最初她來到碧霞宮直到她出嫁之前,每次看見她哭泣的時候,他都會悄悄將遺落的淚珠納入衣袖,回頭便存入這個匣子裏麵,暗自珍藏。


    這是她贈給他的一百零八顆相思子,也是用悲傷串成的念珠。他無時無刻不在想念著她,想念著那個甜如清露的吻,心魔日歸夜遁,無計可消除,怕隻怕情孽如九牛而修持如一毛。


    紫遊從昏迷中醒來的時候,發現自己正躺在一張簡陋的石床上,身下鋪著半新不舊的草席,抬頭環顧四周,隻見左右都是青灰色的石壁,陳設簡單素淨,除了最基本的生活用具,別無其他。


    奇怪,她怎麽會在這個陌生的石窟裏麵?她記得自己明明是在西海龍宮的合歡殿內。


    當時,她將身邊所有的侍女都打發到了殿外,一個人獨自坐在珍珠床上,看著手中的浣夢笛發呆。


    可是沒過多久,門忽然間被推開了,她頓時皺起兩道秀眉,不耐煩地道:“我不是讓你們都出去麽?”


    然而聽到她的話,對方卻沒有做出任何回應,也並未從房中離開,她心中疑惑,忍不住抬頭看了一眼,隻見一個陌生的人影正站在對麵。


    那個人不是侍女,而是一個看上去很麵生的男子,對方身量頎長,正值青春年貌,麵如冠玉,雙眉斜飛,身上錦衣華袍,氣度儒雅風流,眼角眉梢卻帶著一絲危險的笑意。


    更奇怪的是,站在西海龍宮的合歡殿內,他手裏卻撐著一把奇特的傘——傘麵是淡金色的,繪著大氣磅礴的錦繡山河圖,而傘的邊緣卻猶如密集排列的刀尖,隱約閃爍著幽森的寒光,仿佛能夠滴下血來。


    看著對麵的人,她不禁心裏一跳,騰地從床上站了起來,質問:“你,你是誰?怎麽闖到這裏來了?”


    然而對方卻是氣定神閑,隻是衝著她微微笑了笑,沒有回答,手腕忽地一轉,傘麵頓時脫離傘柄,朝她飛了過來。


    她驚呼了一聲,尚未來得及反應,就被傘麵驟然發出的強光籠罩在了下麵,一陣頭暈目眩過後便失去了知覺。


    那是她在昏迷之前所經曆的一切,至於那之後發生了什麽,她便不得而知了,醒來的時候,就是現在這個樣子。


    莫非是那個詭異的男子將她帶到了這個陌生的地方?他到底是誰?為什麽要這樣做?


    紫遊心中納罕,連忙低頭看了看自己身上,隻見嫁衣仍然穿得整整齊齊,沒有絲毫破損,可是昏迷之前握在手中的浣夢笛卻不見了。


    糟了!一定是被他拿走了!她心裏一沉,瞬地從床上跳了起來。


    外室中靜悄悄的,聽不到有何人聲,紫遊躡手躡腳地走了出去,遊目四顧之下,不見那個詭異男子的蹤影,反倒看見一個藍衣女郎閉目躺在牆角碩大的蛛網上麵。


    那女子姿容妖嬈,滿頭珠翠,橫躺在那裏一動不動,看樣子似乎是睡著了。


    那是……魅婀?!她居然沒有死?怎麽會出現在這裏?


    借著洞內昏暗的燈火,紫遊終於辨認出了那個女子的麵目,不由得倒吸了一口冷氣,下意識地倒退了兩步。


    蛇崖山上,她雖然未跟魅婀正麵交鋒,但卻在暗中見識過那個蜘蛛精的嗜血和殘忍,此時想起來,仍會覺得脊背發冷。


    “不必害怕,她已經被我封住了神識,對你構不成任何威脅。”有人突然出現在身後,抬手輕輕拍了拍她的肩膀。


    誰?紫遊一驚回頭,不禁神情錯愕:“是你?!”


    此時此刻站在她麵前的人,正是那個出現在合歡殿中的詭異男子。


    對方看著她震驚的表情,含蓄地笑了笑,不以為意。


    “你到底是誰?為什麽要把我抓到這兒來?”紫遊倒退了一步,定睛打量著對麵的人,眼神充滿戒備。


    “論輩分,你該喊我一聲‘叔叔’。”對方含笑看著她,儼然有一種居高臨下的長者風度。


    叔叔?紫遊愣了一下,默默端詳著他年輕的麵容,暗自猜測他的實際年齡。


    看著亭亭玉立的少女,男子一時間憶及故人,不由得慨歎:“想當初我們四大戰神何其威風,如今卻隻剩下我一個人了……”


    “四大戰神?”紫遊心裏一跳,愕然道,“你是元極天帝敕封的四大戰神之一?”


    “不錯。”對方點了點頭,嘴角浮出了一絲詭秘的笑意,“你猜猜我是誰?”


    “這不可能……”紫遊搖了搖頭,充滿懷疑地看著他,“四大戰神早已作古,沒有一個活著,你一定是在騙我。”


    據她所知,四大戰神分別是勻燦、蘭煊、湘寧和扶南四位上神,其中勻燦和蘭煊是她的父母,他們早已仙逝,其餘的兩位也已經在兩萬年前的大戰中相繼死去,湘寧被靈覺所殺,而扶南則是死於屏逸之手。


    男子淡淡一笑,不以為然:“耳聽為虛,眼見為實。你所知道的那些未必就是真的。”


    如果他們四人之中真的有人還活著,那麽絕不可能是勻燦和蘭煊,要麽是湘寧,要麽是扶南,而湘寧是女子,那麽眼前這個活著的人隻可能是……


    ☆、第一百零七章:恩人仇人


    “你,你莫非是……扶南?”紫遊瞪大了眼睛,一時之間不敢相信。


    扶南的臉上露出了詭譎的笑意:“你的心上人自以為已經將我抹掉了,殊不知這兩萬年來我一直都活得好好的……”


    “你……你居然沒有死?”紫遊滿臉震驚,就像是活見鬼一樣,驚詫得說不出話來。


    ——這位昔日赫赫有名的戰神,元極天帝身邊的第四護法,背叛天庭投靠靈覺的叛逆,這個一度死在了傳說中的人物,此時此刻竟是活生生地站了她的麵前!實際上,就算撇開這些不論,單憑那把天羅傘,也足以證明他的身份。


    “對,我還活著。”扶南點了點頭,溫和地看著她,“我與你父親乃是一起出生入死的同袍,知交非一日,你理應喚我一聲‘叔父’才對。”


    父親!紫遊一震,頓時轉了轉眼珠,試探道:“你知道我父親是誰?”


    “你的身世我都知道。”扶南微微頷首,臉上露出了詭秘的笑意,“甚至連你不知道的事情我也知道。”


    “你……你怎麽會知道?”紫遊大吃一驚,“莫非是靈覺告訴你的?”


    “我和帝尊之間沒有秘密。”在提到那個人的時候,扶南的語氣忽然變得有些異樣,聲音雖然很輕,卻透著一股肝膽相照的意氣。


    帝尊?紫遊心裏一跳,他居然稱靈覺為帝尊?他們果然是一丘之貉。


    她撇了撇嘴,忍不住嘀咕:“反正你和靈覺一樣,都不是什麽好人!”


    在她心裏早已先入為主,認定他們兩個是殺人不眨眼的魔頭。


    “是,我們兩個都是大魔頭,”扶南冷笑了一聲,語氣忽然變得嚴厲起來,“別人都可以這麽說我們,但唯獨你不能!”


    他淩厲地看向了她,目光鋒銳,咄咄逼人,仿佛一下子就能洞穿心底。


    紫遊頓時打了激靈,膽怯地錯開了視線,不敢直視對方的眼睛。


    “你在天界才生活了多久,這麽快就被那些衛道士同化了?”扶南一步步向她逼了過來,開口譏誚,“你都不知道吧?如果沒有我們兩個大魔頭為你保駕護航,你以為你能活著抵達天河?”


    “什……什麽意思?”紫遊一震,驚詫地抬起頭看著他,隻見那個高大的身影如泰山壓頂一般靠了過來,出於莫名的畏懼,她下意識地挪步後退。


    “你怕我?”扶南敏銳地察覺到了她的懼意,抬手想去觸摸她的麵頰,“我可是把你當成了自己的孩子一樣在看顧著。”


    孩子?紫遊下意識地躲開了他的手,神情驚疑不定,心中並未放鬆對他的戒備。


    扶南蹙眉,沒有再往前走,隻是緩緩收回了手,自嘲般地歎了一口氣——自從靈覺被天界封印直到她遇到屏逸之前,這兩萬年來,一直都是他在暗中守護著她,時間久了,幾乎都變成了一種習慣,然而這個小丫頭卻從來都不知道他的存在。


    扶南看著她,麵色和緩下來,忽然問道:“你可知道你的家族為何多災多難,以至於發展到現在,後裔凋亡殆盡,隻剩下你一個麽?”


    “為……為什麽?”紫遊心裏一跳,不由得疑雲暗生。


    扶南如實回答:“那是因為元極天帝為了消除焰靈一族所帶來的威脅,不惜對你們下了滅族之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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