放下電話,梁仲春想都沒想拿起衣帽就往外走,梁太太吃驚道:“大年夜,你這是去哪啊?”


    “加班。”


    “加班?”梁太太道,“你喝口酒,暖暖身子,再出去吧。”


    梁太太轉身拿酒之際,梁仲春已經跨出了家門。


    明樓和梁仲春幾乎同時到達西餐廳,童虎看到明樓立刻低頭哈腰地打著招呼。明樓看著汪芙蕖的屍體,嘆了一口氣。


    “汪先生是明長官的老師吧?”梁仲春探問道。


    “是。”明樓問,“這是殺雞給猴看,死了幾個兄弟?”


    “行動組死了三個,死在餐館大堂。走廊上死了三個保鏢,是汪家自己花錢雇的。


    估計兇手至少得五個,大堂、走廊、包間,同時開火。”


    “手法專業,計劃縝密,行動快捷,幹淨利落,不留活口。這是一場經過精心策劃且蓄謀已久的暗殺。”明樓下著定義,“第一張多米諾骨牌被推倒了……下麵就該輪到我們了。”


    “老實說,情況不容樂觀。不過,請明先生放心,我一定會把兇手繩之以法,給死難的弟兄們一個交代。”梁仲春自言自語道,“我一定會先找到他。”


    明樓不緊不慢道:“那是,最好不要讓他先找到你。”


    阿誠走進來,有些焦急地衝著明樓指了指手腕,向他暗示著時間。明樓走到阿誠麵前問道:“汪處長怎麽樣?情緒穩定了嗎?”


    “我給她服了點鎮靜劑,現在在車上睡著,情緒稍微好一點了。我想今天汪小姐也不方便回家了,我在上海飯店給她訂了一個貴賓房,要不,我先送汪處長過去?您直接回家?”阿誠看明樓猶疑不決,又提醒了一句,“先生,今天可是除夕。”


    “……還是一起去吧。”明樓考慮了一下,說:“抓緊時間,去開車吧。”


    阿誠趕緊跑著出去了。


    “梁先生,這裏就拜託你了。”明樓轉對梁仲春,“這是在法租界,說話辦事都小心一點。這個時候,出一點紕漏,都容易引火燒身。”


    “我明白。”


    “汪處長情緒很不穩定,最近一段時間,你可能要多辛苦一些,多擔待一點。”明樓拍了拍梁仲春的肩膀低聲說,“你做了多少,她做了多少,我和周先生心裏都有數。


    你放心,不會虧待你的。”


    “多謝明長官栽培!”梁仲春對於明樓這幾句話頗感舒心悅耳,雖然不是公開表揚,至少也是一種鼓勵和信任。


    “那我就先行一步。”


    “明先生慢走。”


    “梁先生。”明樓停步,想了想,回頭低聲說了一句,“新年快樂!”


    “謝謝明先生。”梁仲春很感動,感動於明樓在這種場合,說出一句他完全可以不說的祝福下屬的話。


    可這個新年真的能快樂嗎?


    明樓想,對於自己而言,這個清冷的歲末寒宵是給足了自己麵子的。軍統局上海站a區,第二批“刺殺榜”,開張大吉!


    教堂門口,燈火輝煌。石板路前,洋車不停地碾過,月光淡淡地照著,雪花靜靜地飄著,唱詩班優美的合唱聲若隱若現,於曼麗和明台一路開心地跑來。


    於曼麗高舉著雙臂環抱雪花,興奮地叫著:“開張大吉!”於曼麗在明台身邊跑過來,繞過去,飛舞著裘皮披肩,飛舞著亮色精緻的手提包。“今晚開張大吉,預示明年生意興隆。明少,打賞小女子幾兩紋銀,小女子好去燙髮美容看電影大世界追星跑馬場賽馬下賭場買股票附帶送你春宵一夜,香吻百回。”她不帶標點符號一氣嗬成地說出來。


    “賞你三分清風,一輪明月;至於春宵香吻,你就欠著吧,本少爺生意剛剛開張,還須運籌帷幄,有所期待,有所不待。”


    “明少分明是個吝嗇鬼。”


    “革命尚未成功,同誌仍須努力。”明台虛晃一槍,繞回來。


    “明少,今晚打算在哪裏過夜?”


    “嗯,在預訂的香巢。”明台仰著清雋的眉目,繃住了臉,忍著笑意。


    於曼麗也仰著臉笑道:“明少,你有幾座銷金窟?”


    “狡兔三窟。”明台朗聲大笑起來。


    此刻,教堂的鍾聲響起。於曼麗欣喜道:“這是天堂的鍾聲,我們走在通往天堂的路上,也就是通往愛的道路上。”


    “上帝愛你,天主保佑你!”


    “你就是我的上帝!明少,我是你羽翼下的天使。”


    明台溫煦地笑著。


    街燈燦爛,雪景如畫。飛雪漫天中兩人互道晚安,各自踩著薄薄的積雪分道揚鑣。明台剛剛走過街麵,於曼麗抄著手在對麵大聲喊了一句:“過年好!”


    一片煙花爆竹聲。


    明台也抄著手,回了一句:“新年快樂!”


    “生意興隆!”


    “財源滾滾!”


    “明少吉祥!”


    “天使如意!”


    兩個人就這樣隔著街,不停地、開心地、真誠地喊著祝福彼此的話,漸行漸遠,直至雙方都消融在茫茫雪花世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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