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姐姐,我們必須得談!”


    “談什麽?”


    “我有求於您,請您坐下。”明樓說。


    仿佛一場對立營壘間的折中,明樓言辭懇切,不似惺惺作態。明鏡忍了氣,重新坐下,倒想聽他說些什麽。


    “大姐,您隻是懷著自由、民主、平等,甚至暴力革命的手段,以期實現您學生時代的共產主義理想,不,不是理想,是夢想。”明樓揣測著,“大姐,您是一個地地道道的夢想革命家,或者說是冒險家,對,冒險家更為形象。”


    明鏡不說話隻是緊盯著他,如果是在以前,她的一言一行影響著明樓的一舉一動。可是這一次,明樓像是有備而來,仿佛並沒有停下來的意思。


    “炸毀一輛滿載侵略者及漢奸的專列,需要的是精明的安排、智慧的指揮,而絕對不是冒險。”


    “你要炸毀它!”明鏡的神態大為好轉,一直緊皺的眉頭也舒展開了。


    “大姐。首先……”明樓強調了一下,“首先,我們是一家人!往大了說,我們都是中國人,往親近的說,我們是相依為命的親姐弟;其次,我們是抗日民族統一戰線,國共是同盟。現在是兩黨合作時期,我需要姐姐關鍵時刻助我一臂之力。‘櫻花號’專列非炸不可,這個‘死亡’任務,您就交給我來部署、安排吧。”


    話音剛落,明鏡伸手撫摸著明樓清瘦的麵頰,忍住了自己心底的酸楚,嘆道:“父親臨終時,他拉著我的手說,‘明樓就交給你了,你讓他好好讀書,做一個純粹的學者。’我答應了父親,可我食言了。”晶瑩剔透的淚珠落在了明樓的手背上。


    明樓單屈一膝,半跪下來:“姐姐,我向您保證,等戰爭一結束,我就回巴黎教書,做回自己,做一個本分、簡單的學者。娶妻生子,好好生活,我答應您,隻要我還活著……”


    最後一句話音剛落,明鏡突然抬手一記耳光打在明樓的臉上。打得明樓身子一傾,頓悟到自己說了最不應該在明鏡麵前說的一句真話。


    “你必須活著!”明鏡聲音裏有嗔怒也有關愛,“以後在我麵前,不準再說這種話。”


    明樓低下頭:“是。”


    “說吧,你要我幫你做什麽?”明鏡擦了擦眼角的淚水,問道。


    “我需要炸藥。”


    “說什麽?”明鏡突然站起身。


    明樓也站起來,重複道:“我需要大姐為我提供炸藥。”


    “你不覺得荒唐嗎?重慶政府連這點軍費都要節約嗎?”


    “現在局勢非常緊張,我們的炸藥一時半會兒不能到位。我雖說是新政府的要員,可是不論我是明目張膽還是拐彎抹角地索取軍火,都會引起各方麵的關注,所謂牽一髮而動全身。”


    “我是有軍火,但是,我的軍火不在上海。”


    “我知道,在蘇州。”


    “你!”明鏡氣急道,“我真該慶幸你是我兄弟,不然我早死了,是嗎?明長官!”


    “大姐息怒。我知道大姐經營藥品、軍火已非一時一日,您經常光顧黑市,也是想為前線出力。明樓走到這一步,真的是沒有辦法了。”緊跟著就是深深一鞠躬,“我代表重慶政府謝謝您。”


    明鏡沒有想到明樓會對自己深鞠一躬,而這句話也讓她對弟弟的真實身份得到了確認,心情終於平靜下來。


    但明鏡還是表現出一副冰冷麵孔:“逼我上梁山。”


    “恕我不敬,明樓當不起這一個‘逼’字,大姐您也當不起‘被迫’二字。此為國事!


    我等自當殫精竭慮,忠勇向前。自古來,國事為重。”


    一語千鈞,極有分量。


    明樓垂首侍立,刻意將姿態低到塵埃中去。


    明鏡第一次被他堵得啞口無言,她從口袋裏掏出倉庫鑰匙:“好吧,我答應你。”說著,把鑰匙放在了茶幾上。


    “謝謝大姐。”


    明樓伸手來拿鑰匙,明鏡突然按住他的手:“有言在先,你要是敢騙我?”


    “還是那句話,明樓願……”他想說“死在姐姐槍口之下”,可是,想到剛剛那一巴掌,把話吞回去了,“明樓任憑姐姐處置。”


    聽到明樓這句話,明鏡慢慢鬆開手,看著他把鑰匙揣進懷裏。


    “車票當真拿不到?”明鏡猶不死心。


    “決計拿不到。”


    “你們的人怎麽上去?”


    “我隻提供行車路線、開車時間及到站時間,其餘的工作不是我該知道的,也不是我該問的。”明樓明確地暗示道。


    “那好,我們也需要一份同樣的專列行程表。”明鏡問,“你不會拒絕吧?”


    “當然,樂意效勞。”說著便從口袋裏取出早就準備好的一個密寫信封交給明鏡。


    “你可真夠有心的。”明鏡挖苦了一句,“啪”地收了信封。


    “小弟從沒有一枝獨秀的野心。”


    “好,罵得好。”


    “姐姐大量,總歸要心疼弟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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