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佑冷冷一笑,抬眼打量兵符,隻見兵符上有行小字兒:皇陵暗軍認人不認兵符,關鍵時刻,表哥必須借兵給明月,否則皇陵暗軍一兵一卒都不會聽表哥調遣!


    徐佑盯著那行字兒沉默不言,半晌冷笑道:“看著柔柔弱弱的,算計起人來倒是誰都深,瞧見沒,還威脅朕!”說完,隨手將兵符扔到案桌上。


    任和笑了笑,“天下也隻有大長公主不怕您,您也從未生過咱們大長公主的氣。”


    徐佑睨了任和一眼,“她給你什麽好處了,你可從來不誇人!”


    任和忙要解釋,卻見徐佑徑直起身,將牆上的尚方寶劍扔到他手裏,“她一人在清涼寺,你把尚方寶劍給她送去,算是交易一場的信物。”


    尚方寶劍還未送到清涼寺,整個消息卻隨風潛入夜,那些接到廟會邀請的貴族世家,紛紛笑嗬嗬的,恨不得要巴結上徐明月,畢竟這是東魏賞賜的第一把尚方寶劍。


    “公主,您如今可真是成了香餑餑,今兒個光送禮的都踏破門檻了。說起來,還是皇上疼您。”蓉妞抱著禮物往裏屋走。


    徐明月正在梳頭,聽到這話,不由的轉頭瞪蓉妞一眼。


    “對了,師太說前幾天開光的玉佩好了,奴婢去取來。”蓉妞對上她的眼神,忙轉移話題笑嗬嗬的出去了。


    好便是好,上次假扮太醫,皇上不也沒處罰,敢情就是一物降一物,蓉妞笑著看了看徐明月,心裏暗道一句。


    未央宮裏,皇後聽到麗妃嚼舌根子,才知道皇上賜尚方寶劍給徐明月,頓時就氣炸了肺,“江山不穩,他們倒好,暗結起珠胎來了。”


    聽了這句,夏香戰戰兢兢沒敢應話,半晌,又道:“皇後娘娘息怒,一把寶劍而已。”


    皇後生氣的青筋暴起,“寶劍而已?!那是尚方寶劍,上斬王侯,下斬貪官,尚方寶劍一出,相當於皇上親臨!”


    夏香往窗外看了一眼,伏在皇後耳邊道:“娘娘,安答應的羊水破了,怕是要臨盆生產!!奴婢瞧著麗妃過去了,您要早做打算,莫要麗妃占先。”


    皇後臉色一沉,目光中露著凶殘,“安答應那胎是死胎,本宮何必這會子去跟麗妃撕破臉。”


    “娘娘英明,隻是後宮女人沒有年輕的好,麗妃如今也二十四歲了,您何不給皇後選秀?”夏香兩眼發光,眼底晦暗不明。


    “選秀?宮裏有這些老的,皇上都不進本宮的寢殿,再來些新的,本宮豈不是更失寵!”皇後急得真拍手,狠狠訓斥夏香。


    “娘娘,新人得寵,總勝過大長公主得寵不是?”夏香麵色平靜,耐心的說著。


    皇後垂眸思量片刻,淡淡道:“說的也是,本宮何苦要去怪罪大長公主,惹不痛快。”她念著手上的珊瑚珠串,臉上掛著笑,眼底閃過濃濃的算計,“夏香,把上次大司徒嫡女的畫像拿過來。”


    第14章 014


    徐明月靠著軟榻,抬手捏著一隻絲綢帕子,慵懶的道:“廟會終是定下日子了,本宮倒是想不通那些宮妃為何積極爭著弄,累個半死……”


    “恩,說的也是,您啊,向來不喜歡操持這等子事兒。”蓉妞半蹲下來一邊給徐明月捏著肩膀,一邊微笑。


    徐明月聽到丫頭打趣自己,倒是不生氣,笑著說:“如果可以,本宮是不想再有下次了,姨母定是早知道這等事兒麻煩。”


    “公主,正月初七正是黃道吉日,廟會定在初七,奴婢想著還是提前草擬下來的賓客。”蓉妞微微起身,“大司徒嫡女許顧綠和集英殿修撰沈小姐都說感染了風寒,送來致歉信,您是否要看?”


    徐明月轉身笑看花廳的珠簾,雖說她現在人不在長安,但是那些人的想法,她可是清楚的很。


    “許夫人眼皮子高於天,她怕是要把自己女兒送進宮,至於集英殿修撰沈大人,那便是一段孽緣了……”徐明月唇角噙著笑,一雙眼睛認真的翻看著手裏的話本。


    “孽緣?”蓉妞驚詫,一雙杏眼睜圓。


    “當年集英殿修撰沈大人一直欺壓龍家,本宮嫁過去後,便狠狠收拾了他一番,那沈大人可是被澆了一身的糞水……”徐明月合上書,閉上眼睛淡淡道:“本宮也是年少輕狂啊……囂張跋扈也是沈大人那邊兒傳出來的。


    蓉妞笑的拍了拍手,“對了,今兒個嚴任絨提到,您好像相中了白姑娘?隻是那白姑娘父親早逝,唯一的長兄白朱舒又被祝員外舉報奸汙小妾,現在還關押在大理寺,這門婚事怕是門不當戶不對。”


    徐明月拍拍她的手,將話本按在她掌心輕聲低語道:“放鬆些,姻緣這等事兒可說不準。”


    蓉妞本以為是不成的,沒成想沒過幾天,清和夫人就差人來了清涼寺,著急忙慌的跟徐明月要白秋的生辰八字,“公主,這可怎麽好?!門不當戶不對的。”


    “我那姨母,你別瞧她毛毛躁躁的,但是一瞥,就已經認出白秋是個賢惠難得的好姑娘,白秋雖說比不得別家小姐身世好,卻是一個真正適合姚寄表哥的好女子。”


    “嗯,奴婢這就差人去要白小姐八字。”蓉妞急匆匆的要出去。


    “無妨,不著急,本宮知道白秋善寫宮詞,你且把本宮這封信送到白府,她們收到書信,自然會來。”


    蓉妞雖然還想問,但她看到徐明月有些困倦,便沒有再問。


    倒是白府收到徐明月的書信後,不知所措的圍坐在暖爐旁低著頭,白秋捏著書信眉頭緊緊皺著,表情有些不知所措,白夫人看到女兒的表情就更為難。


    她夫君早亡,隻留下一兒一女,兒子勤思苦學終於中了三甲,最後封了尚書右丞,可是才不過幾年光景,就被檢舉奸汙祝員外家的小妾,弄的整個白家成了長安的笑柄,現在連先前積極提親的幾家,都避著她們走,生怕沾上似的。


    “不過秋兒,你去了清涼寺,記得要安安分分的,收斂起平日裏那救濟那些乞丐的行為,免得被大長公主看扁了……”雖然還不清楚為何邀請她們去清涼寺,可是這等緊急關頭,白夫人堅持一定不能惹惱大長公主。


    白秋左右為難,忍不住白夫人求救,不想去清涼寺。


    “秋兒放心,我們就在山下等你,你一切小心謹慎,到時大長公主也不會為難你。”白夫人沒底氣的說著。


    到了正月初六那日,白秋到了清涼寺附近的廟會,廟會上熱熱鬧鬧的,那些世家小姐全都擠在一起猜燈謎,甚至有幾個大膽的直接撩撥起關中的貴族子弟來,白秋倒是收起玩兒心,一心想往清涼寺去。


    誰料,夜黑風高,忽然在暗地裏鑽出個人影,風風火火的撞在了白秋的身上,白秋恍惚一下,再看到一個小女娃,忙彎身將她抱起,又擔憂的檢查她的腳腕,“虧的沒傷到筋骨,下次千萬不要這般躥出來,要是過來一輛馬車,你該如何?!”


    顧笙好奇的打量那個滿嘴大道理的美麗小姐,誰料那美麗小姐竟也抬頭看她,兩人一下對上正眼。白秋看著她腕子上那純金鑲著祖母綠的珠串兒,一下就想到這可能是大長公主的夫妹,忙起身朝著顧笙行禮,“不知是郡主,白秋得罪了。”


    “白秋?照這般說,你就是嫂嫂請來給我教授宮詞的女夫子嘍?”顧笙微微皺眉打量白秋,一張鵝蛋臉,彎彎的淡眉,美目流盼的黑眼睛,眉清目秀,“做我的女夫子隻長的漂亮是不夠的,我們寫詩比試一下。”說完,也不顧白秋的表情,直接拿出宣紙,按在白秋手裏。


    “快些啊……”顧笙擔憂地看著白秋,這女子怕是被嚇壞了,不過女夫子的事兒還是寧缺毋濫,雖說這白秋生的眉清目秀顧盼流轉,但是終究是要有真才實學的,免得日後相處尷尬。


    白秋本不想寫,但是被顧笙鬧的沒轍,便順手寫了一首。


    顧笙拿起那首宮詞,不由的歎了一口氣,本以為隻是個美貌的女人,不想宮詞造詣竟然如此登峰化極,若不是親眼所見,她都不會相信。顧笙挽住白秋的胳膊,“白夫子才華出眾,笙兒願意跟著白夫子學習宮詞。”


    白秋有些尷尬的看著顧笙,手臂也僵直的不知所措。


    “笙兒,莫要淘氣!”徐明月看著花燈下的兩人,不由的眉開眼笑。


    白秋完全沒注意身後還有人,正要說話,就見後麵的大長公主穿著火紅的細絨裙子,腰間垂掛著一隻翠綠的玉佩,金色的流蘇穗子被風吹起,一雙瑩潤的眼睛笑的清媚又溫柔,看起來極為明豔動人。


    “公主,萬福金安。”白秋認出後,忙轉身給徐明月行禮問安。


    第15章 015


    “好啦!我嫂嫂才不是搞這套俗禮的人,您快些起來。”顧笙笑著扶起白秋,隨後徐明月眨眼。


    徐明月笑了笑,抬手戳了戳顧笙的眉心,“小淘氣鬼兒。”說完,又溫和的跟白秋講話,“關中有不少的風景,既是來了,就好好的玩兒幾天,本宮已經替你備好了特產,待回去時送親友。”


    聽到這話,白秋有些神色恍惚,“當年林州瘟疫橫行,公主帶著太醫院的人在林州救死扶傷,還研製出了治療瘟疫的藥方,當年哥哥也染了癔症,若非宮中,我哥哥怕是早就隨父親去了……所以,這些年來,秋兒對公主的很是佩服。”


    不說這茬,徐明月倒是真的忘了,那時林州流民遍布,林州府尹貪贓枉法,把整個賑災的糧草全都貪汙了,弄的整個林州災民餓死,瘟疫橫生,當年先帝憂愁的要命,太醫院那幫子人一個個的又惜命,不肯下林州,徐明月隻能帶著惠民藥局的郎中下林洲……


    “先前去林州風餐露宿,可是現在卻繁華的車水馬龍,那裏的百姓還專門給您修了一座仙女廟。”白秋說起這些,不由的收不住話頭。


    兩人笑著說著話,顧笙無聊的在一旁搖著花燈,看看看看,本來是邀請來做夫子的,這倒好兩人倒是聊的天昏地暗了,把自己這個關鍵人物給落下了。


    顧笙不說話,白秋像是打開了話匣子,徐明月笑著摸著顧笙的後腦勺靜靜打量著白秋,細皮嫩肉,顧盼流轉,的確是不可多得的妙人兒,“也不知又沒有前世緣分這一說,本宮瞧著跟你格外投緣,顧笙也喜歡的緊,當年教授顧笙的宮詞夫子不想出宮,所以本宮想請白姑娘教授笙兒宮詞,不求精妙,能有個韻律便是;”


    白秋心中有數,知道這是徐明月誠意相邀,便爽快的應下了,“這是我意外的福分,多謝公主賞識。秋兒會盡力。”


    聽到這話,顧笙歎道:“我呢,不喜歡夫子你有別的朋友,可是如果這個人是我的嫂嫂,我便是願意的。”  徐明月緩和了聲音道:“笙兒,先前可以胡鬧,如今有了夫子了,荒廢下來的宮詞就要重新拾起來,以後要記得好好學習了才是,斷不能荒廢了年輕時候,免得到時後悔。”


    “嫂嫂,笙兒知道,笙兒一定好好學習宮詞,不讓嫂嫂操心。”顧笙將腦袋靠在徐明月的手臂上,撒嬌的要命。


    徐明月笑著摸了摸顧笙的額頭,轉身朝著看的入神的白秋道:“既是如此,白姑娘這個月可有時間來清涼寺?”


    “有空,這月月末,秋兒就會來寺裏教授宮詞。”白秋認真的說著,顧笙倒是顧不得這些,蹦蹦跳跳的拉著白秋去看廟會去了。


    徐明月無奈的搖搖頭,吩咐侍衛小心在後麵跟著。


    “原本沒抱希望,畢竟白大人出了那等不光彩的事兒,不想白家姑娘倒是真真賢惠舒雅的,也難怪您和清和夫人都看中了。”蓉妞看著白秋的背影,不由的感歎了一聲。


    “光不光彩另說,奸汙這等事兒八成就是下了一個套兒,朝廷上的事兒左右說不清楚的。”徐明月淡淡說了一句。


    蓉妞覺得這情況不太對,但是公主向來深謀遠慮,這次她定是有辦法的,無論發生什麽事,有公主,一切就有希望。


    這邊兒廟會熱熱鬧那的,紫禁城那邊倒是起了爭執。


    太後主張讓徐佑延綿子嗣,要在開春二月大選秀女,就連皇後夏氏也做出了端莊大度的模樣,說要幫皇上選秀女。


    徐佑雖說性子對江山執念甚重,但是對女人卻不怎麽感興趣,覺得宮裏這些便夠了,省的弄進更多的來礙眼。


    “你看看你說的什麽話,守江山比打江山更難,你如今膝下子嗣單薄,將來如何繼承皇位?!”太後當下手裏的茶,言辭懇切道:“就算你不動心,但是子嗣總該有吧!”


    朝中有急差,徐佑大步去了金鑾殿,太後倒是下了決定,直接在二月定下了選秀。


    太後坐在左側的鳳座上,眯著眼睛看著跟前的秀女,半晌緩緩道:“哀家瞧著跟前這三位清素淡雅,大方得體,全部留牌子。”


    皇後笑著看著那三位,分別是大司徒家的嫡女許顧綠,監察禦史家的兩女:黃君兒、黃璿兒。太後已經選中,皇後也借坡下驢笑的一臉仁慈和善,“妾身身子不好,咱們後宮還是多子多福的好,母後,妾身覺得那幾位也不錯。”皇後伸手指了指遠處的幾個秀女。


    雖說穿著得體,但是個個相貌平平,太後睨了皇後一眼,“皇後知道皇上不能沉迷後宮,所以選了些賢惠的,不過哀家倒是喜歡大司徒家的許小姐。”說完,當場賜了許顧綠“蘭”字。


    三日後,皇宮再次傳出大司徒嫡女鯉魚躍龍門,一躍封為貴人,還得了太後賜字“蘭”,成為了名正言順的蘭貴人,黃氏姐妹分別封為答應。


    “許夫人早就有了把女兒送進宮的念頭,總覺得女孩子進宮就會有出息。”徐明月端起茶輕輕抿了一口。


    晉寧公主微一歎氣,有些失望道:“宮裏哪有她們想象的那般好,當年的華妃不也是手段了得?一顰一笑都是算計陷害,可是最後不也落得悲慘下場……要我說,我是對宮裏那等勾心鬥角,厭倦的夠夠的。”


    “這可不像徐金寧你說的話,你可總是奮勇爭先的,先前為了贏蹴鞠還轉去跑到寺廟跪了一夜,如今這等心境倒是換了人一般,莫非嫁人後真的把佛理參透了?”徐明月驚詫的看著這個二皇姐晉寧公主。


    “參透?開玩笑,真的參透,皇姐我還會離家出走?”


    “那你身無分文,我可不會收留你。”徐明月慢條斯理的補了一句。


    蓉妞和嚴任絨聽了笑著打量晉寧公主,一張粉腮,淡淡的柳眉,炯炯有神的杏眼,身姿曼妙,楚楚動人 。


    “瞧你這小氣勁兒,青燈古佛的怎麽的就沒熏陶出慈悲心腸來。”晉寧公主毫不客氣的坐在徐明月的旁邊,“你這做皇妹的真要趕我出去睡大街不成?!”


    “睡大街,估計你家駙馬會血洗本宮的清涼寺。”徐明月笑著給她讓讓空。


    晉寧公主打了個嗬欠,百無聊賴的拿著徐明月的話本,“我家那駙馬,我可是厭惡的夠夠的。”


    “你當年可是為了下嫁史公子,對父皇又哭又鬧,還說我給你穿小鞋。”


    “本宮若是知道就不嫁了,你是不知道你姐夫那個摳門,本宮上午買回來首飾,他下午就悄咪咪的退了,真的是……”晉寧公主抑製不住的吐槽欲望,可是眉眼中卻是帶著一股子夫妻恩愛。


    “那皇姐改嫁便是了,左右皇姐那等積極性子,想必史公子也管不了你。”徐明月笑著逗晉寧公主。


    “我還是要解救他們史家,一入婚姻深似海,這輩子怕是糾正不了他的摳門習慣,是解不了套了。”晉寧公主覺得要扭轉史家那等節省的習慣,讓他們變的有上進心,奮進一點,狠狠掙一筆,不就不用這般節省了?!


    蓉妞和嚴任絨對視一眼,她們倒是還記得這個總是爭強好勝、奮勇爭先的二公主,當年可是跟自家主子打了不少的仗呢,如今年紀大了,兩人關係倒是親昵的很。


    晉寧看到徐明月腕子上的玉鐲,忽然唉聲歎氣,“當年,我一直羨慕你命好,父皇又寵你,嫁到龍家又是把你當祖宗供著,可就是這樣……你才更難改嫁。”


    徐明月歎氣,是啊,又封了輔國大長公主,賜了尚方寶劍,如今怕是真得孤家寡人了。


    望著窗外的彩霞,徐明月想起了年幼時節遇見的那個少年,那年她從樹上跌下來,本以為會摔斷腳,卻不料一個身穿黑衣的少年將她穩穩抱在懷中,還認認真真的說要娶她。


    可惜啊,物是人非,她最後嫁的駙馬是龍陸銀,他溫潤有餘,但是書生氣重,手無縛雞之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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