寒風吹得庭院的梨花樹搖曳,內室的血腥隨著風湧過來。


    麗妃散亂著一頭黑發,眼角的妝也被汗水打濕的有些狼狽,知道太後如此處理這件事後,直接氣的咬牙切齒,這次當真是賠了夫人又折兵。


    徐佑睨了一眼內室飄蕩的水晶簾,並不憐惜如此狼狽的麗妃。不過半刻光景,便冷漠離開了鳳陽宮。


    隨行太監任和對這種事情早就習慣了。君恩反覆,後宮永遠不會是個得意的地方,這裏隻看有沒有利用價值。在乎君恩在乎真心,那便是真真的愚蠢。


    麗妃卻是愣住了,好半晌都沒反應過來。


    她雙唇緊抿,朝著任和緊逼追問,“公公可是向皇上說了?!為何……為何皇上……”


    任和走近麗妃,抬手給她蓋了蓋錦被,“娘娘,在後宮所有情緒都要遮掩起來,凶殘讓人討厭,用皇嗣對付旁人,那便是罪惡滔天……娘娘好生休息,怕是明兒就變天了。”


    ****


    皇後聽到下人們議論,倒是差夏香煮了一盅烏雞栗子湯,送去鳳陽宮給麗妃吃。


    麗妃嘲諷道:“黃鼠狼給雞拜年,皇後有興趣演這等德洽六宮的戲碼,本宮卻膩了!她平日裏嫉妒本宮嫉妒的要命,現在見到本宮這幅模樣,這是想故意來侮辱本宮!想把本宮當猴耍!本宮絕不會看她耍戲精!”


    一直不說話的皇後忽然冷笑一聲,捋了捋玉佩上的流蘇道:“麗妃剛小產,心情不好,本宮理解。”


    大宮女嚴任絨見皇後臉色嚴肅,忙走出來,“皇後娘娘,我們娘娘失血過多……所以才……”


    皇後看她長跪不起,便慈和一笑,親自將大宮女嚴任絨扶起來,“你若跟隨本宮,本宮必將如你所願!”


    嚴任絨微微一怔,皇後卻覺得渾身舒坦,她出了鳳陽宮,轉身朝著夏香道:“有個細作在,本宮對付麗妃也方便些。”


    夏香眉梢一挑,“娘娘聰慧,夏香佩服。”


    熱氣騰騰的羹湯被端上桌,一股子清淡的香氣撲鼻。


    “自己不注意,誰都幫不得,自作自受罷了。”徐佑接過太後給他盛的羹湯。


    太後道:“別以為哀家不知情,你受徐明月蒙蔽,可是哀家心裏清明,這件事兒少不得她插手。若不是為了江山,哀家早就……”


    “她與朕同盟,才有益處,針對麗妃,明顯得不到什麽,她不是無腦的女人。”


    “哀家隻知道,皇室務必要傳宗接代,皇嗣才是一國的根基!”


    太後見到徐佑臉色不悅,不想跟這個性子陰鷙的兒子起爭執,便剝了一顆龍眼,淡淡道:“你這等男人,若是遇到壞女人,就比世上所有人都癡情,到時候也傷的更深!你且自求多福吧!”


    徐佑冷笑著放下湯匙,“能讓朕癡情,那倒是新鮮事兒了。”


    他這樣說,太後自然被堵的啞口無言,隻是帝王狠戾無情,總比那些迷戀如花美眷的庸君要好的多。若真是可以,她倒是盼著那個讓自家兒子深情的女人來的晚些、慢些。


    第7章 007


    淩霜宮這邊兒,蓉妞和宮女們正收拾東西,小太監急匆匆的到永壽宮向太後和皇帝告辭。


    徐明月摸摸顧笙的頭發,“你跟嫂嫂到清涼寺一塊兒吧?”


    “清涼寺,我以前聽哥哥講過,隻是不知道是什麽樣……”顧笙雙手托著臉,一雙烏黑的眸子裏透著一股子迷茫。


    “宮裏是躲躲藏藏、勾心鬥角,讓人疲倦心累,清涼寺則更清靜……”徐明月抿了一口茶,“你以前說最喜歡桃花源,清涼寺就是這樣的地方。”


    顧笙雖然年紀不大,但是卻是個冰雪聰明的,她知道關中的清涼寺是清平的地方,可是她更喜歡長安。


    徐明月撚了撚紅掌花花蕊,頷首道:“自母妃去世後,本宮就很久沒有再去清涼寺,不過,笙兒你放心,我們很快就會回來。”


    長安這個地方,帶給徐明月的回憶真的太多,當年,她下嫁龍陸銀時的場景還曆曆在目,那時的她總是帶著幸福而驕傲的表情,整個長安的人都羨慕平原公主過的幸福。


    可是擁有和失去都是上天注定,龍陸銀已經不在了,且這輩子已經永遠錯過了……現在她想要的,想保護的,隻能依靠她自己。


    “奴才給大長公主請安!永壽宮那邊兒已經妥當了,太後差奴才過來,請大長公主速速移駕清涼寺。”太後跟前的大太監晃著浮塵,小步跑過來。


    車馬上旌旗飛揚,後宮的貴人們立在一旁,眯著眼睛深深看著一身白衣的徐明月,皇後夏采齡倒是跟那些貴人、答應的舉止不一,妝容精致,一身鳳袍親自送行。


    皇後歎氣,對徐明月道:“長公主保重,關中風沙大,本宮但凡有些能力……也不至於……讓麗妃……”她說著,轉身朝著角落裏的嚴任絨打招呼,隨後朝徐明月笑道:“怕清涼寺寂寥委屈大長公主,這丫頭叫嚴任絨,是個輕巧虔誠的孩子,且讓她跟在公主身邊,多少有個照應。”


    徐明月眼風飄向嚴任絨,隻見那宮女緊張的咬了咬嫩唇,“參見公主。”


    抬手扶起她,徐明月眸底閃過一絲異樣,隨後紅唇微微一揚,轉身朝著皇後道:“多謝皇嫂招撫,明月是自願去清涼寺的。”


    恭送走了大長公主,皇後一臉威儀的示意後妃離開,一陣手忙腳亂之後,整個後宮恢複了平靜。


    “娘娘,奴婢瞧著那些後妃也沒有什麽表示,您這樣屈尊降貴的送長公主,怕是她們又在背後嚼舌根子了。”夏香看著越行越遠的車馬,擔憂的皺了皺眉。


    “她雖再不是往日的榮貴,可她依舊權勢滔天,隻不過旁人看不出來罷了,她的夫家是承恩侯府,先前閨閣人脈甚多,要知道,百足之蟲死而不僵。本宮豈能像那些無知女人一般隨意得罪徐明月?”


    “麗妃那個蠢貨,還以為用肚子那塊廢了的肉來求將來翻盤,真是愚蠢,跟旁的女人爭鬥興許有翻盤的機會。可是跟徐明月鬥,輸了便是輸了,永遠沒有站起來的機會。”皇後夏氏眯著眼睛,看著蓮池裏幹枯的荷葉,篤定的說了一句。


    “麗妃生性凶悍殘暴,如今吃了這等子虧,怕是要借著皇寵報仇的。”


    皇後轉身看了看夏香,將手搭在她的腕子上,“徐明月的手段,永遠不見血腥,這個時辰怕是連削帶打的萬家……麗妃怕是難嘍。”


    皇後看著遠處的夕陽,覺得腦中一片空白,但是心裏卻湧上來一股子輕鬆的感覺。


    徐明月抬手揉著顧笙的頭,她看見她已經睡著,周圍靜悄悄的。


    這幾年在龍府,隻知道要把顧笙養的精通琴棋書畫,卻忽略了她勇氣的培養,以前總是有她給顧笙撐腰,沒人敢惹,可如今世道變了,真的要讓她變的勇敢,再也不能像先前那般被麗妃責打。


    隻要讓她顧笙學會如何保護自己,她才不會辜負前夫。


    徐明月想著讓顧笙學個一技之長,將來即便是自己出了什麽事,顧笙也能一展所長……不至於零落。


    蓉妞卻一直懷疑顧笙的嬌氣,她給徐明月捏著肩膀,含笑道:“顧笙小姐冰雪聰明,學什麽都很快,隻是一技之長,會很辛苦,不是一般世家小姐所能忍受的。”


    徐明月低頭看了看顧笙,她也想笑嗬嗬的跟龍府一家永遠在一起,隻可惜時移世易,她斷不能心軟,這個時節不磨練顧笙,日後怕是再也來不急了。


    馬車搖搖晃晃,不覺已是半月光景,徐明月撩開車簾兒,笑看向清涼寺。草木蔥鬱,古刹清幽,一排排青鬆筆立,正黃色的牆麵上寫著大大的“禪”字,她拉著顧笙的手朝著清涼寺走去,場麵恍然如當年母妃還在時節,她曾經把清涼寺看座最清平溫暖的地方。


    顧笙坐在寺內的秋千上,眯著眼睛看著庭院裏,吃稻穀的家雀,毫不避諱道:“嫂嫂,我現在覺得關中可比長安好玩兒多了!”


    冬日裏寒氣,可是顧笙畢竟年紀笑,不一會兒就跟寺裏的小女尼打成一片,淘氣的捏著泥人兒,說說笑笑地給那些女尼說著長安的趣事兒。


    待沐浴後,徐明月坐在銅鏡旁等頭發幹了,就好生休息休息。


    剛進被窩兒,就見顧笙趴在床邊,幽怨地看她,“嫂嫂,我一個人在那間有佛像的屋子裏,好害怕。”


    徐明月抬手敲了她的腦門兒一記,“佛像怎麽可能讓人害怕?!八成是你又想撒嬌了,進來吧。”


    顧笙脫了軟鞋,鑽進被窩兒,抬手抱住徐明月,嘴裏喃喃道:“以前我最羨慕嫂嫂了,嫂嫂還未嫁到我們府裏時,哥哥滿嘴都時誇嫂嫂,說嫂嫂長得好看,聽得我們整個龍府耳朵都磨出繭子了。”


    “不過嫂嫂放心,日後笙兒會好好照顧嫂嫂。”顧笙親昵的將小腦袋煨進她的懷裏。


    半晌,卻又喃喃道:“唉,如果哥哥在,就好了,哥哥在,嫂嫂臉上總是掛著笑的。”


    等她睡熟了,徐明月慢慢直起身子,剛一動,卻見顧笙緊緊抓著她的衣角,徐明月低頭看著顧笙那雙酷似前夫的眼睛,一顆的心瞬間變得非常細膩溫柔。


    想起前夫龍陸銀,徐明月就覺得難過,以前心裏不痛快,龍陸銀總能讓她心安,如今一切都變了……


    顧笙微微一動,徐明月忙收拾起眼淚,抬手溫柔的拍了拍她的背。


    足足一夜,徐明月想的很清楚,打算把顧笙培養成一流的女醫,將來放置江湖,都是可圈可點的一流人物。


    她清了清嗓道,“今天的千金藥方,務必要記住,還有下午的扁鵲心書也要認認真真的看……”徐明月拿著戒尺坐在一旁,倒是有股女夫子軟硬皆施的態勢。


    顧笙看著徐明月,腦子一轉,將手裏的毛筆放在一旁,朝著徐明月抗議道:“嫂嫂,千金藥方真的很難記,笙兒連一半兒都未曾看完,嫂嫂……給笙兒講個故事。 ”


    自從龍府出事後,徐明月就再也沒有給顧笙講過故事,如今突然吵著講故事,徐明月倒是覺得她這是在故意撒嬌偷懶,不過她還是打起精神,認認真真地講了一個小和尚不放棄,終成為一代帝王的故事。


    也算是對顧笙的一個啟發。


    正在這時,前院忽然吵吵嚷嚷的,待她們走近,才發現是來上香禮佛的婦人動了胎氣,臉色發白,整個人也顫抖,顧笙害怕的拉緊徐明月的袖子,徐明月眯著眼看了半刻,朝著蓉妞道:“去吧,務必大小平安。”


    隻見蓉妞從袖中取出一個銀兩的毫針,穩準狠的插進婦人的穴位,顧笙愈發緊張起來,正要捂眼,卻見那婦人直起身來,對著蓉妞千恩萬謝。


    “以己之力,助人渡難,便是最好的佛法。”徐明月看了看顧笙,神色認真的說了一句。


    顧笙此刻卻滿心的學醫熱情,甚至成了蓉妞的小迷妹,偷偷跑過去,抓著蓉妞的衣角,一臉崇拜的要跟著蓉妞學醫。


    蓉妞尷尬的看了台階上的主子一眼,八成把這小嬌氣包塞給自己了,自己的好主子呦……


    金鑾殿,徐佑一身龍袍坐在檀木椅子上,謝贏謙恭敬的立在一旁,似乎在商討著什麽大事兒。


    如今東魏新立,許多舊部朝臣和藩王私下勾結,對朝廷的法令陽奉陰違,如今正好借著祭祀山川的機會,給他們立立規矩。


    徐佑先前活捉平西王,並當眾斬殺平西王三族,雖說殺一儆百,但是卻在隱隱間落下了鐵血殘酷的名聲,那些藩王私下裏也是招兵買馬,借著皇家血統把這個遠房的徐氏表親拉下馬。


    徐佑抬手擦著那把陪他出生入死的長劍,窗口的風迎麵吹來,兩袖迎風,一時豪情滿懷,頗有亂世梟雄的氣運。


    “皇上,平西王剛剛被鎖拿,雖說淝州勢力大減,可是有些舊臣卻心存怨念。再者宣王與我們一向不合,如今他怕是還在整治藩地兵馬。”謝贏謙唇角緊抿,似是極為擔憂。


    徐佑起身看著窗外浮動的旌旗,此次去關中祭祀山川是政治活動,主要目的是選拔人才,他轉了轉指節上的玉扳指,直視著謝贏謙的眼睛道:“朕要的是有用之人,至於宣王,若是不改那等子急躁脾氣,整治兵馬就更是包袱。”


    “皇上聖明!”謝贏謙跪地。


    宣王原本是西魏勢力最大的藩王,在先帝當政時,的確擁兵自重,就算西魏沒有兵變,那急躁的宣王也會奪了先帝的龍椅,且收攏先帝所有的女人。若說江山易主,也要是徐佑這般文武雙全,善於籌謀的男人,這樣整個江山才會穩固!


    徐佑斜著眼看著那些舊部佞臣跪在台階上求饒,清風暖日下的俊美冷鷙。


    “真是痛快。”謝贏謙爽心的笑道,“能為江山除去這些蛀蟲,真是大喜之事。”


    他先前被那些佞臣折騰的妻離子散,直到投靠徐佑,才終於找到了自我。


    徐佑靠在窗邊,淡淡道:“關中清涼寺,差人盯著。若有異樣,一律殺無赦,包括大長公主!”


    “贏謙領命!”說完,謝贏謙直接朝著兵部方向去了……”


    這是東魏第一場祭祀山川,所以再關中投入的兵力眾多,隻是因為不了解關中的地形,所以士兵鋪天蓋地的繞著清涼寺搜查。


    見他們這般粗魯的搜查,嚴任絨十分擔憂地看向徐明月,生怕宮裏的人對徐明月不利。


    顧笙心中一凜,將銀針穩準的紮在士兵的頭頂,那個士兵個後空翻避開這根銀針,隨後一個翻身挑著長劍朝著身後的顧笙刺去。


    就在此時,顧笙急切伸手撥開他的劍尖兒,“你是誰!敢在清涼寺放肆!還不放開我!”


    這個士兵本就搜查的心煩,被這丫頭一針紮過來,還以為是刺客,當下便揪著顧笙往山下走,似乎想要將她法辦!


    蓉妞和嚴任絨擔憂的看著,蓉妞捋了捋袖子,當下便要下山去跟那個士兵說清楚。


    “她性子膽怯,還是要繼續磨練,越多磨練,越有利於她快速成長!”徐明月微微踢開地上的枯枝。


    顧笙打量他一番,惱道:“我不告訴你!”


    剛說完,手腕子就被士兵狠狠抓住,顧笙皺眉,“你鬆開!”


    正在爭執間蓉妞拿著徐明月的令牌前來相救,那士兵看到徐明月的腰牌,忙鬆開手,一聲悶哼,連連給顧笙道歉。顧笙是大長公主的心頭肉,為了這個小姑子,大長公主都手撕了麗妃,他若是觸碰了大長公主珍惜的人,那就隻有死路一條了。


    顧笙捏了捏手腕,轉身禮貌而溫和道:“你是兵部的?”


    “在下錦衣衛鬱鳴!衝撞小姐,多有得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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