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誰?”有人警覺,朝著漆黑的庭院冷喝一聲。


    下個瞬間,他便被人掐了喉管,還來不及反抗,意識跟著失去。淺淡的熒光下,隻有蕭無珩低沉的聲音響起:“帶我進言靈。”


    牆上的影子倒映出那人僵硬如傀儡的動作:“是。”竟是被迷了心誌。


    屋中光芒閃了閃,忽然徹底黯去,熒珠震成粉末,四周陷入黑暗。


    一片沉寂。


    窗外明月穿雲而出,灑落清輝,各處陰影重疊,忽然間又落下一道頎長人影。那人著一襲銀灰道袍,月色下俊美的容顏似這裏的山巒般,陰影重重。他腳步無聲,在庭院中閉眸查探片刻後,露出一星笑意,進了那間暗去的屋子。


    “蕭無珩……”他已感受到鬼域的氣息。


    流星掠過天際,在窗口處倏爾而逝,他的麵容似乎清晰了一瞬間。迷惑人心的慈悲溫柔,屬於謝冷月。


    螳螂捕蟬,黃雀在後。


    ————


    秘境裏,一夜過去,天又將明。


    季遙歌四人天黑時已抵至赤秀弟子所標注的地方,隻是夜色濃厚,縱有神識可夜視萬物,此時卻也不大頂用,故而在此等到天亮。


    晨曦東來,一點點照亮前方重重霧海。言靈秘境最高的絕崖下方,是深不見底亦探不到邊的無垠霧海,濃霧稠如雲,掩去其後真麵目。這就是楊長淩再三叮囑過的,三大秘境絕險地,他們管這裏稱為霧淵。三個秘境內各有一個絕峰,可以看到霧淵,霧淵常年濃霧籠罩,偶爾才會遇到霧散之時,時間非常短暫。霧後隱約是個無甚特別的秘林。長蓬宗也曾派人下去探查過,可這千年時派進的弟子沒有百人也有數十,上至化神下至結丹,卻均無所得,大部分都葬身霧淵,少數幾個回來後也是毒行全身,昏迷至死,故而此地被列為絕險禁地。


    季遙歌四人站在被鐵鎖圍護起的懸崖上,身邊就是巨大的“禁”字石刻,遠觀良久,並沒看到輿圖所繪景象,韓星岩道:“這裏的濃霧應該是隨氣候變化而變,沒有固定的霧散時間,繪製輿圖的弟子應是湊巧遇見霧散的時候。”


    季遙歌點點頭,有些犯難:“看不到底下情況,也不知是否真是我們要找的地方。據楊兄所言,此地十分危險,也不知該如何下去。”


    重重霧海不為神識所透,他們看不到霧後情景。


    韓星岩斟酌片刻:“穩妥起見,可待霧散之時。”


    “那要等到什麽時候?”高八鬥撓著頭插嘴,比起這濕冷的地方,他更想抱著書躺在屋裏睡覺。


    “不好說,可能要很久。”


    “我們隻有一個月時間,怕是等不到那天。”季遙歌蹙眉。


    三人正商量辦法,不妨身邊楚隱一聲冷笑:“何必麻煩?”


    季遙歌回頭正想問他,卻見他已走出幾步,行至懸崖正前,周身氣勢轉變,眼現驕矜,眉斂傲色,滔天之勢如風雷迅轉,睥睨天下尊貴無雙。


    大袖間白皙修長的手掌不知幾時爬滿繁雜黑紋,他單膝落地,一掌印在地麵,一圈符咒隨之蕩開。


    眾人聽覺腳下微顫,耳畔響起他低沉的輕喝:“本王歸來,爾等要窺到幾時?還不滾出來——”


    金芒閃過,他漆黑雙眸轉作赤金,目光從狹長眼縫內射出,噬血無情的氣息傾瀉。


    第229章 蛛皇之屍


    地麵微微顫動, 砂石彈起,嗡嗡振翅聲與窸窣蟲行聲由遠及近, 四麵八方的圍攏過來。高八鬥臉色白了白,縮到季遙歌身後, 那個慫樣惹來季遙歌一聲低嘲:“你怕什麽?不都是蟲子?”高八鬥小聲回嘴:“吃人的蟲子和吃書的蟲子能相提並論?讓我蜇一下起碼沒毒吧。”


    關於蟲界的強弱並未爭出結論,嗡嗡聲已近在咫尺,一大團灰霧從懸崖上的山林間湧出,浮在楚隱身前上下湧動, 仔細看去全是細小的蟲子,密集得人頭皮發麻。楚隱已然站起,他麵前的地麵陡然揚塵, 砂石飛起, 一物裂地而出, 聲響大得像炸山。一隻龐大的蟲蟻身影在塵砂間若隱若現, 待得塵散, 季遙歌方看清那是隻大如狼獸的巨蟻, 暗紫色的軀殼流淌著金屬的少澤, 額間是道朱色蛛印,正顎口大張, 露出尖細可怕的利齒, 雙目猩紅地看著眼前幾人。


    韓星岩已兩步跨自季遙歌身前, 麵色微凝, 戒備地看著突如其來的蟲群與這隻龐然大蟲。這紫色巨蟻卻忽然俯下身軀,搖搖腦袋, 以觸須朝楚隱試探性晃晃,很快的,那兩根觸須便垂下,巨蟻沙沙爬到楚隱身邊,腦袋湊在楚隱腳邊蹭了蹭,除了長得瘮人了些,倒有些家養寵獸的親昵。其餘小蟻便也從半空落地,密密麻麻爬了滿地,連接四周的綠草樹木上都爬滿。楚隱看著巨蟻道:“這是蠅翅蟻的蟻後,一巢蠅翅隻有一隻蟻後,當初遇見之時才巴掌大小,轉眼都長這麽大了。你們不必確認了,這下麵的確是南嶺蟲穀。”他邊說邊撫蟻後的頭,眼眸半閉,似在與它作無聲交流。


    “他到底是……”韓星岩此時方忍不住向季遙歌問出口。


    “蛛皇,梵天蛛皇,宿於元還體內。”季遙歌便不再隱瞞。


    話音剛落,她衣裳便被人扯動。“快看!”高八鬥正瞪大雙眼看向崖下霧海,眸中不無駭色。隻見剛剛還呈乳白色的濃霧間已隱約呈現無數陰影,仿佛有什麽要穿透濃霧飛出般。季遙歌忽然反應過來,剛才傳來的嗡鳴蟲聲,不止是從言靈山上,也從這霧海裏傳來。


    她一驚,剛想問楚隱,那廂楚隱卻已走到崖邊,喝了聲:“帶路。”


    蟻後背後張開巨大翅膀,形如蜻蜓之翼,帶著滿地的蠅翅倏爾朝著崖下飛去,楚隱此時轉身看向季遙歌:“敢跟我來嗎?”語罷他向後一倒,背向下麵仰天倒入深淵。


    “楚隱!”季遙歌脫口急道,不假思索便隨之躍下。元還隱遁,楚隱沒有修為,與凡人幾無差別,掉下懸崖隻有死路一條。


    事實證明,關心則亂,她多慮了。


    追著楚隱疾速躍入濃霧內,季遙歌便覺經脈一滯,四周的白霧有阻絕靈氣的作用,她一時間竟施展不開法術,隻能急墜而下。白霧間卻傳來忽遠忽近的笑聲,一道巨大黑影從正下方飛上,季遙歌落在黑影之上,腳底似踩上一片薄翼,她定睛一看,卻是隻五彩斑斕的巨蝶,正平展雙翅在空中慢慢飛翔,楚隱站在蝶翼正中,看著她笑:“你還真不怕死。”


    “不,我怕死。怕你死。”季遙歌摸透他的脾氣,得哄著,哄得越順他心情越好。


    果然,楚隱勾起的唇翹高:“怕我死,還是怕元還死?”


    “有差別?”季遙歌走到他身邊,反問。


    “當然有。”他看著她,眼眸如星——近千年光陰,他出現的機會很少,每回都與她有關。從初時她在他口中奪人,到後來同生共死,縱然相處時日不算長久,這份情誼終究不同。


    “自然是怕你死。”她眼也不眨道。


    楚隱哈哈笑起:“你這話假得我喜歡。”


    身邊又接連傳來“砰砰”聲響,霧中又有黑影落下,原是韓星岩、高八鬥二人也跟著躍下懸崖,被其他蟲子接住。白霧淡了些,季遙歌方看清,這霧中影影綽綽全是蟲子,大大小小、顏色各異的蟲子,數量與種類都是她生平僅見,正如大軍點兵般排列半空,靜待楚隱歸來,這一幕可謂震撼至極,韓星岩與高八鬥亦麵現震色。


    “霧色三分,上白中青下紫。白霧絕靈,青霧為瘴,紫霧腐神,你們小心點。”楚隱聲音冷冷傳出。


    霧中振翅聲再起,紫影飛過,蠅翅蟻後掠飛而過,朝下疾速俯衝,蟲群兩分而下,讓出中間一條直下之路,簇擁著楚隱與季遙歌幾人魚貫俯衝。巨蝶的速度奇快,風聲呼嘯過耳,霧卻未被吹散,顏色漸漸轉青,腥臭味彌漫。季遙歌快速摸出避毒的仙丹,倒出幾顆自服一半,又將楚隱肩膀扳過。


    “我不需要……”楚隱正意氣風發,如同帝王歸朝,哪還記得旁的事。


    “你現在是人,不是蟲,這霧氣有毒,你不吃藥想死麽?”季遙歌一邊說,一邊飛快捏住他下頜,不由分說將藥通通塞進他嘴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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