後半段話他煞住,季遙歌卻聽得分明,抓住重點:“是元還……”


    楚隱這會表情才有所鬆動,不情不願地轉身——對,元還肯放他出來的條件,就是讓他必需跟著季遙歌,為其指點曆煉,他堂堂一介蟲中皇者,總受元還製約已經夠憋屈了,如今還要再受季遙歌的氣,這讓他顏麵何存?


    “是,是元還指名,讓你‘保護’我!”換個說法,楚隱心裏才舒服許多,保鏢太無能,他適當給些指點,倒也說得過去。


    ————


    出了古蠍這個插曲後,楚隱倒沒立刻再找季遙歌的麻煩,而是自行往島上探去,也不知在沉思什麽。他有馭蟲的本領,安危倒也無虞,隻是季遙歌畢竟牽掛元還的肉身,便令三個巫羽族人遠遠跟著。巫羽族人自打見過楚隱的能耐後,就跟看祖宗似的看他,也不需要季遙歌特別交代,便二話不說接下這差使。


    季遙歌這才得空回主峰,泡進蘇朝笙給備妥的藥湯裏,舒舒服服地放個鬆。這趟連軸轉下來,勞心勞力倒比修煉還讓人疲倦,百種藥草所燒成的藥湯泡起她筋骨內的酸澀倦乏,一時間她竟沉沉入定,思考起楚隱之語來。


    誠如楚隱所言,她雖然境界與修為比一般人強,可弱點也非常明顯——這一路修來,她專注媚骨心術,並未多修外法,所有步伐劍術還是當初在萬仞所學。當年她隻在萬仞山呆了兩百年,所學有限,早就已經不夠用了,此外便是靈骨所化的靈器。可靈器雖靈活厲害,也難保有用盡之時,倘若一朝用空又遇強敵,她豈非束手無策。


    再來就是武器法寶符籙,奉曦劍倒已足夠厲害,已綽綽有餘;法寶符籙她用得不多,身邊就是兩個煉器大家,她兜裏法寶並不缺,隻不過用得太少。法寶這東西,用來救命倒是可以,可用多了對自身修行並無大益。


    如今她正缺曆煉。所謂曆煉,說白了便是在經生曆死的鬥法間搏殺出來的真正本領,堅韌的軀殼,靈敏的感知,靈活的反應,精湛的身手,都要匹配她接下來所有到達的境界。她沒有老師,隻能靠自己摸索,這個過程將會特別艱難漫長。


    元還不惜將軀殼借於楚隱作為交換條件,為的正是給她找個合適的教導人選——他就是這麽個人,麵冷心熱,待知己那是盡心籌謀,毫無保留。


    麵對這樣一個男人,縱使未動情愛,那感情也早存心間,這正是季遙歌願意拚盡所有保全赤秀,保其平安的最大原因。這世上,她再沒遇到這樣的男人,磊落為友,坦蕩言愛,疏冷的表相下,是滿腔沸火。都說道途孤冷,若得這捧溫手沸火,誰又願意放開?


    思緒紛雜之際,燙人的藥湯裏卻忽然注入幾絲陰冷,季遙歌從沉思中醒來,藥湯卻在她睜眼瞬間盡數轉作刺骨冰寒,她自湯中掩胸飛出,一掌震碎浴桶。水花飛作漫天冰粒,幾隻長蟲隨之從天下落下,楚隱的身影在水簾後若隱若現,照舊是高高在上的口吻:“作為修士,任何時候都要保持警惕。”


    “楚隱!”才剛生出的些微好感轉眼消散,季遙歌這會真是恨不得把這蜘蛛一節節剁碎。


    元還真是……給她找了好大一個麻煩。


    ————


    接下去的時間,季遙歌真是隨時隨地都能受到楚隱的特別關愛——不管是獨自行功運氣時,還是在與花眠、蘇朝笙等人商討事情,亦或是在島上安排事務時,都會遇到突如其來的攻擊。或毒蟲或猛獸,無一不是凶悍異常。季遙歌從最初的盛怒,到後來的習以為常,其間曲折,可謂九轉十彎,但到底還是一步一步,成長起來。


    不得不說,生死相搏,是最好的曆煉。


    楚隱從來沒對她手下留情過。


    赤秀島的事,也在這一日日的曆煉中,慢慢商議出了頭緒。她所帶回的十萬晶石已經放入八極大陣中,陣法又能維持五個月時間。因有巫羽族入島的關係,島上特辟出一塊閑地給巫羽族人居住。巫羽族人平日裏除了安排專人馴養蘇朝笙所需蟲獸外,另還拓地種草,協助蘇朝笙煉丹,至於另一部分修行出眾的巫羽人則被分作兩班輪值,日夜在島外巡飛,以便能第一時間發現異狀。而蘇朝笙則提供他們日常修行所需的靈草與澄晶作為報答,二者互利,磨得也算順利。


    因為有巫羽族的加入,有人看爐護火,蘇朝笙煉丹的速度明顯增加,這幾日便都在加緊趕製答應了秦渺的丹藥。花眠見狀眼紅得不行,便直嚷著也要人手,以便打造更多的器具。


    “你莫急,我是打算多找些妖獸入駐赤秀,除了可以做些雜役外,也算是替赤秀增加些防禦。”季遙歌思考了許多時日,早在心中拿定主意。


    “你是準備囤兵?”蘇朝笙蹙眉,“但此地妖獸多數各自為政,未必忠誠,若是混入一二居心叵測之徒,豈非壞事?”


    三人商議大事時,便都坐在赤秀樓的大殿內,關起門來討論。


    “我知道,所以我不準備收容零散妖獸,要麽就舉族收下,他們全族的身家性命都要攥在我等手上,才能安心行事。這點你們倒無需擔心,我打算先與昊光合作,看能否從冕都遷移部分妖族過來。隻是以咱們島上眼下狀況,在保證正常運轉的情況,能容納接收多少妖獸,還需要二位拿個主意。”季遙歌畢竟在島上的時間不長,了解有限,然這接收妖獸的數量是要作長遠考量的,少了沒有太大作用,多了又恐赤秀島消耗不起,需得結合島上產出與蘇花二人的煉製速度,以及季遙歌帶回晶石的周轉能力綜合考慮。


    “我與蘇姐姐這幾日會將島上物資盤點一遍,給你答複。”花眠與蘇朝笙對視一眼,各自點頭。


    “不急,過兩日我會去趟安海城,托她采買打聽的物資,應該有些眉目,你們還需要哪些東西,列個明細予我,我再給你們尋去。”


    這第二趟離島,季遙歌的時間可就充裕許多,不過安海城要跑,冕都還要再去一趟,幾件大事都要有所決定,時間雖多了,可仍是刻不容緩。


    幾人商議妥當,便又散去各自行事,餘話不提。島上各人皆身兼數職,每日忙碌不斷,倒漸漸有了些宗門雛形。如此這般,季遙歌在赤秀島又留半個月,呆足一個半月後,各項章程方草草擬定,由胡小六撰作文書後交給季遙歌。


    出海日期定下,萬事議妥,眾人才得片刻消閑。


    ————


    這廂赤秀島百般籌謀,那廂流放之海也已暗潮數湧。


    無風無浪的平靜已經持續了數百年,而這平靜都隨著昊光的決定而即將消散。


    “決定了?”流華君與昊光並肩而立,看著海麵上集結的妖獸,淡道。


    “決定了。”昊光斷然開口。


    第162章 蜘蛛


    盡管流放之海的大修們已經敏銳地嗅到山雨欲來之勢, 但對大多數妖獸而言,這地方仍舊隻是充滿暗鬥的追逐地, 長久的平靜讓人放鬆警惕,赤秀島的人也一樣。


    出行在即, 萬事俱備,季遙歌隻頭疼一件事——楚隱的去留。


    依楚隱的性格,若是跟她出海,她不止要應付他時不時給出的“驚喜”, 還要保證他的安全,毫無疑問這將是巨大的麻煩。季遙歌沒傻,關於楚隱的去留她的決定非常堅定, 哪怕有元還的因素在其中, 也不能動搖分毫。可若是不帶, 楚隱必不會同意, 所以季遙歌既不問他意見, 也沒在他麵前提起這件事, 她隻做了一件事。


    嘩——


    驚浪卷天聲不絕於耳, 海麵上有人踏浪而行,身後是高達十丈的巨大黑浪, 似巨獸之口, 翻騰落下將那人一口吞噬。海邊懸崖上, 楚隱盤膝而坐, 膝旁木幾上擺著酒具,他自斟自飲, 並不抬眼看被黑浪吞噬的人。不過片刻,那片黑浪又從海中翻滾而出,似沸騰的黑色岩漿,浪頭托起季遙歌,待到最高處,季遙歌忽然躍起,掐訣拈一線靈氣,灌入浪花中。


    微弱的聲音響起,這片黑浪竟以肉眼可見的速度被凍結在半空,宛如從海中長出的山峰。季遙歌自浪頭跳上懸崖,抹著額上細布的汗珠,兩步走到楚隱身邊。楚隱以酒潤唇,仍未抬頭:“還是太慢。”


    不消說,那黑浪又是他給季遙歌安排的曆煉,水裏密密麻麻都是蟲子,所以看著發黑,不過眼下都被凍在半空。季遙歌這段時間拜他所賜,身手見長,倒也受教,隻道:“步法還差些火候,我會再練練。”


    這態度讓楚隱滿意,他“嗯”了聲,又聽季遙歌問他:“元還的身手,也是你教的?”


    “我與他之間,隻有爭搶廝殺的關係。”楚隱漫不經心回答道。


    季遙歌今日似乎有空,還很好奇,自顧自坐到他身邊,問道:“你們怎麽認識的?”


    楚隱手中酒盅一頓,眉頭蹙了蹙,仿佛想起什麽不太開心的事,片刻後才答:“怎麽?他沒告訴過你?他與我是死仇,不死無休的那種。他和他的夥伴毀我巢穴,屠我子民,我便以他的軀殼作穴,借他之手吞了他的同伴……是五個,還是六個人來著?兩千多年了,我都記不清,好像還有個小姑娘,與你差不多年紀,香噴噴甜滋滋,味道可好了。”


    “……”季遙歌竟一時接不上話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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