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還是那句話:“元還,讓我幫你。”他固然強大,可強大並不意味著無敵,他同樣也要麵臨各種不為人知的險境,“你我相識四百餘年,不論有意無意,你都助我甚多。在你幫我之時,你是怎麽想的?是將我視作你豢養的寵姬,還是僅僅因為……你這裏有我?”


    她的指尖點上他胸口。


    元還不語,隻聽她又道:“我告訴你,你出於何原因幫我,我亦出於何原因幫你。”


    是情愛也罷,是友情也罷,不都因為將彼此擺在心間?


    他心中一震,道:“你會死。”


    “修仙之人,早將生死置之度外,出手隻為自己所選之道與值得的人事物,又有何可懼?”她淡道,目光卻從眼前風雨飄搖的景象掃過,“你在這裏經曆惡鬥,獨戰大能,不也差點死?”有什麽區別呢?他也在為他們而戰,否則又怎至被蛛皇反噬到這般田地?


    他手臂再度收緊,將季遙歌擁到懷中緊抱,垂首埋進她頸間,霜發垂落,低沉的聲音響起:“即便你會被我吞噬,因為我而死,數百年道行化為烏有,你也不在乎?”


    “在乎的,但總有更加在乎的東西。”她笑吟吟開口,沒有更多言語。


    “好……”他埋在她頸間點頭,笑意傾泄,似乎放下長久以來不曾想通的東西,“季遙歌,你的幽精我會想盡一切辦法替你尋回,我要你完完整整地屬於我,因為……我動心了。”


    這場針鋒相對的感情較量,他終究是輸她一步,先她動心,可那又如何?修士壽元漫長,心誌堅冷,道行越高就越難動心,可一旦動心動情,又有何理由抵抗拒絕。男女之愛,在他這裏,與天道一般,不過順其自然四字。


    若愛,何妨坦然承認?


    她對他突如其來的坦承微詫:“倘若我永遠沒有幽精,永遠不知情愛,亦或是幽精長成卻仍未愛你,又當如何?”


    “動心動情,本就是我一人之事,你若能回應固然兩全其美,若是不能,亦無需負擔。”他順從本心待她,交付感情,卻並非讓她回以同樣感情的交換籌碼。情感之事本非人力可強求,他無需像凡人那般,非求一個兩廂廝守的結局。於他而言,能夠動心,已是這漫漫仙路上難能可貴之事。


    她撫過他霜白的發,魂海微微一蕩,細苗仍幼,枝葉未密,其根卻抓土而繁。


    這是何等豁然坦蕩的心胸,方能說出這樣的話來。人心為私,既付情交愛,自也希望得到同樣的回應,求而不得便成執念,多少怨懟憤恨便由此而生?能做到坦蕩愛人,求得求不得都豁然以對,天上地下又有幾人?


    便為他這番傾心相對,她亦願意努力讓幽精重生。


    八根蛛足化作金光一道道衝回元還背心,消失無形,隻留被撕裂的模糊血肉。他從天際落下,腳上一軟,力有不支險些栽下,叫季遙歌扶在懷裏。攔著外人的蛛網落地,花眠與蘇朝笙二人急衝而來,看著元還霜白的發驚詫不已。


    “元兄,你的發?可是蛛皇反噬?”蘇朝笙與他相交甚久,自然知道些他的情況。


    他索性半擁著季遙歌,卸了半身之力在她身上,既是回答蘇朝笙,也是回答季遙歌:“此前在火脈所受之傷未愈,我又召蛛皇應對猊獸,是以蛛力反噬,本尚能壓抑,不想又遇強敵,以致差點被吞噬。眼下暫無大礙,隻是要盡快尋個安全之地閉關。”他不再隱瞞。


    寥寥數句,道出前因後果,其間種種凶險卻是不提。


    “快看——”花眠聲音伴隨著猊獸奶聲奶氣的叫喚響起。


    雨勢不知幾時已停,風浪漸歇,雷消電去,天光乍現,真正的九重天地此時方清晰展於四人眼前——


    一望無際的茫茫大海,水麵覆有薄霧,似仙氣氤氳,遠處有小島隱約而現。


    九重天地,流放之海,有島近百,其中大島十六,中島三十七,餘者為碎島,每島皆有妖獸魔物為主,乃是一處充滿廝殺爭搶的殘酷之地。


    元還若想求個閉關之所,需得占島為安。


    第135章 狂蛛


    霧氣散去, 幻象消失,鯨音波動隨著鬥法的結束而趨於平穩, 遠巒重山皆已不見,鯨背上的島嶼倒還是茂密樹林的模樣, 遠遠望去飛鳥走獸徜徉其間,隨著這隻巨鯨浮在海麵上緩緩漂移。季遙歌幾人站立的位置正是鯨頭,其上有座殘船,隻剩個船架子半搭在鯨頭的山岩上, 正是元還惡鬥之處,而昨夜所見的洞口,便是鯨口, 如今已然闔上。


    季遙歌長於深山高巒, 雖在人間遊曆四方, 卻還不曾見過如此波瀾壯闊的海景, 一時間心頭亦巨浪澎湃, 不歇不止。


    “蛟性喜水, 怎麽?又想下去暢遊?”倒是半搭在她肩頭的元還看出她的興奮, 揶揄道。惡戰已了,生死交心, 他忽覺快意非常。


    季遙歌瞧他雖霜發滿頭, 一雙墨金異瞳卻難得顯出幾分歡喜, 盛著年輕的飛揚意氣, 半點暮色皆無,不免為其所染, 亦笑答:“我倒是想,你且放手。”


    她肩頭的手卻是一緊,他改搭為攬,霜發垂覆,半遮的蒼白臉龐笑意燦然,隻道:“放手自是不能,橫豎來日方長,你想玩,有的是機會。待我傷愈,天上地下,三千浮途,哪處去不得?有我在,你這小蛟隻管縱橫天地,我什麽都能給你兜著。”


    那字裏行間,全是他從未外放的狂意。


    蘇朝笙站得不遠,聽得真切,不禁回望。那才是真正的元還吧?有著千百年前無懼無畏的傲氣驕狂,亦有錘煉了近三千年的沉斂穩重,風範氣度都叫人折服傾心。


    “那就請仙尊先將仙體養好,也好為我這隻不知天高地厚的小蛟作倚仗,到時候若闖下了潑天大禍,你可得好生兜著。”季遙歌似笑非笑接下他的話,伸手卻將他霜白的發捋到一側,越過他肩頭去看他背上傷口。


    他背上衣裳早已粉碎,露出血肉模糊的傷口,與初時在火脈裏所受之傷交錯而疊,看著觸目驚心。


    “不妨事。”就這幾句話的功夫,他已搭著季遙歌肩頭走到蛛網之下。


    被他擊殺的那獸妖還掛在蛛網上,眼下已是全妖形態,並非萬華常見之獸妖。他生得體格龐大,已有半人之態,皮膚如青銅硬甲,額前生有尖角,臀上有長尾,此時氣息已絕。那四個從鯨口裏被花眠與蘇朝笙二人抓出來的小妖修正站在這獸妖底下,滿眼張惶地喃著:“大……大哥……”似乎不能相信獸妖已被殺死。


    除了向她施展幻術的那個妖修外,其餘三個妖修已化回獸形,正氣得花眠跳腳,挨個敲過腦袋。


    “你們這三個猢猻,也敢冒犯你爺爺我?”花眠怒罵道,冒犯也就算了,關鍵是還變得那麽醜!


    那化作高矮胖瘦三女的,正是三隻金尾獼猴。三隻獼猴抱頭求饒:“爺爺饒命!是胡小六說,變成女人才好迷惑男人。”


    “我呸!誰是你們爺爺?!”花眠卻又朝著這三猢猻的腦門一頓敲,“胡小六是哪個?”


    縮在三猴之後那人頭上耳朵悄悄一耷,默默低頭不語,那三猴往後一轉,三根手指齊指向他,他那耳朵便垂得更低,還沒等開口求饒,就被花眼一把揪住耳拖了出來。


    “痛痛痛!仙人饒命!”他疼得五官皺作一團。


    季遙歌這才看清,幻化作白硯這人,除了腦門上掛著的那對雪白狐耳外,皆長得與人一般無二,削尖的臉,飛挑的眼,唇鼻如琢,倒是個極漂亮的男人。


    “花賢侄,別鬧了,還是先讓他們將這地方的情勢說清楚才好。”蘇朝笙出言打斷,又看了眼元還,道,“元兄,我瞧你傷勢頗重,這幾隻小妖交給我審問,你先調息療傷。”


    “也好。”元還頜首,隨意尋了處地方盤膝坐下,閉目調息。


    蘇朝笙行事老道,思慮周全,有她盤問這四個小妖,並不需季遙歌插手,她便站在那獸妖之下,將靈悟打開。獸妖的靈骨浮在他額前數寸處,呈深紫色,光芒大作,比她先前先吸納的任何一個靈骨都耀眼。


    能逼出元還以蛛皇之力應對的獸妖,其境界修為自當與元還相近,至少在化神中後期。這個境界的靈骨,以她目前之力很難吸納,若是稍有不慎,就會像初次吸收獸修靈骨那樣,被靈骨反噬,可若要她就此放棄,卻也不能。化神修為的獸妖靈骨,哪怕她自己的境界抵至化神,恐怕也遇不上幾次,再加上她在人間吸納萬骨,萬象已成,領悟亦深,隻缺足夠的靈力修為,眼前這根靈骨,恰能彌補她在這方麵的欠缺。


    如果吸納得當,也許她的境界可以突破,但其中風險卻也一分不少,都是生死較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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