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八鬥嘲笑她:“你看,把人嚇跑了。白等,活該!”


    這些年許是人間的風險沒那麽大,高八鬥也不再像從前那樣總躲在玉管裏,倒是時常飛出來跟著她到處走走看看。讀萬卷書不如行萬裏路,在他眼裏,人間比萬華有趣得多了。


    季遙歌並不生氣,要是白斐真就乖乖來了,倒叫人失望呢。


    ————


    入夜,天早早黑了。


    快活樓的紅燈籠高高掛起,一片鶯聲燕語。白斐又是一溜煙進了快活樓二層貴客區,那位姓花的公子還沒走,這兩日都宿在快活樓裏,他可不能放過這撿便宜的機會。不過今日正午他沒去赴那不知是女鬼還是女妖的約,夜裏也不曉得她會不會找上門來。如此想著,他有些心不在焉。


    “唉喲,你這潑皮,眼睛長哪呢?”


    一不留神,他踩著扶欄前站著聽評詞的姑娘裙擺,換來對方點著他眉心的一頓數落。


    “杏紅姐姐饒命,饒命。”白斐認得她,當下涎著臉道歉,諂媚地笑著。


    “你這渾小子,又上哪渾賴去了?神不守舍的,一會衝撞了咱們樓裏的貴客,仔細秋媽媽揭了你的皮!”杏紅掐了他手臂一把,換來他齜牙咧嘴喊疼,杏紅也就笑罵著放過他,隻問他怎麽了。


    白斐瞅著時間尚早,左右瞧了瞧,把昨夜那事說出來做談資。


    “什麽?!你遇見女鬼了?!”杏紅一聲驚叫,倒將附近打扮得花枝招展還未被恩客點中的姑娘都吸引了過來。


    白斐被濃膩的香風一裹,頭發昏臉發燙,他長這麽大還沒被這麽多姑娘圍過,不由心跳臉熱起來,嘴裏說的話也越發不著天,他又慣會說話,添油加醋把昨晚那事一說,因著年紀尚小那話便更顯真實,直聽得幾個姑娘一陣陣抽氣。


    “她今晚真的還會來找你?”


    “你不怕?”


    幾個姑娘七嘴八舌地問他,他故作可憐地抹抹眼:“怕又能怎樣,我孤兒一個,就是被那女鬼吃了,也沒人心疼我。”


    瞧他那可憐勁兒,杏紅一挺豐碩的胸,就將人按在胸口摟進懷裏,滿嘴的:“小心肝莫怕,一會姐姐給你兩道符,你隨身帶著,保管那女鬼不敢近身。”


    白斐正受用這難得的溫香軟玉,不妨珠簾一陣亂撞,響起個清潤的聲音:“女鬼?什麽女鬼?帶本少爺去見見!”


    白斐一抬頭,就見快活樓的年輕財神爺已經站在珠簾前。


    唇紅齒白,一笑臉頰上還有兩酒窩,看著就是富貴人家的公子哥兒。


    第74章 花眠


    今夜雲厚, 黑得深沉。白斐攥緊衣襟,頂著夜風走昨晚那段漆黑無人的巷弄, 一邊戰戰兢兢地邁步,一邊不安地回頭, 試圖從眼前漆黑的夜色裏找出花小爺的身影,然而仍舊徒勞。他說過他會跟在後麵,應該不會離得太遠。說來這花爺也是個怪人,模樣打扮像個有錢人家的公子哥兒, 可看著卻像個沒見過世麵的雛——雛是什麽?白斐也不大清楚,快活樓的姐姐們私下都這麽議論那位花財神的。


    可能人傻錢多吧,要不怎麽包下大半個快活樓, 每天隻是飲酒作樂, 不是讓姑娘們唱小曲, 就是揀稀奇的見聞聽, 要不就是點名要吃街頭巷尾的平民食物。


    今晚更好, 一聽說有女鬼作祟, 那眼睛鋥亮, 賞了大把銀子要白斐帶他去見見。看在銀子的份上,白斐才勉強應了。希望諸天神佛保佑, 別讓他們撞上那女鬼, 讓他安安穩穩賺了這錢。


    可能是他的祈禱生效, 一條巷子走到底, 別說女鬼,人影都沒見著一個, 他心裏大安,腳步也輕快起來。不過花爺沒喊停,他也不能停,就循著昨晚的路走下去,臨近北街時,迎麵被個慌不擇路的人撞了滿懷。他揉著胸罵了兩句不長眼,對方聽到聲音,卻一把攥住他的手:“白斐,你還在街上閑晃,不家去瞅瞅?青龍會那幫混混白天砸爛了鈴草的攤子,晚上趙二錢又帶人到你家去,說是替他們會的六爺來給鈴草說親,要討鈴草去做六爺的四姨娘。”


    白斐一聽臉色大變,哪還管女鬼不女鬼,忙拔腿往家裏跑。


    ————


    說起青龍會,那算是本城的一大地頭蛇,幾個當家都是居平城一惡,估摸著與關外的幾個馬匪幫子還有些牽扯,在居平城已經盤踞多年。這些年戰亂連連,關內關外流民紛紛,朝廷安撫不了這麽多人,落草為寇的不在少數,世道不好,城裏的地痞無賴也成倍滋長,都投奔了青龍會。


    從前常和白斐不對付的那幾個人,前些日子也才加入青龍會,青龍會的六爺出了名的好色,趙二錢是想走六爺那條路子,打起鈴草的主意。


    鈴草是誰?


    鈴草是白斐的姐姐,不是親姐,是早年流落居平城的孤女,比白斐年長四年,今年十四,起先住在白斐隔壁,白斐爹娘過世後,因見白斐年幼,她便搬來照顧他,兩人也有個照應。這些年來,二人姐弟相稱,不過白斐心裏卻暗暗打定主意,若不能在這亂世給鈴草找門好親事,找個妥帖男人來照顧她,還不如等他大了將她娶來。這無關情愛,不過是亂世之中相互扶持的一份恩義。


    北街是貧民窟,到處都是黃土壘的房子,髒黃的牆被風蝕得斑駁,挨得十分密集,白斐的小土房在這裏尤其不顯眼。


    靠近自家時,白斐順手從牆根下壘的柴禾裏抽了根小臂粗的木棍,滿眼戾色地盯著圍在自家門口的三個男人,躡手躡腳地從背後靠近他們。門前的爭吵聲越發清晰,纖細的人影站在門口,罵罵咧咧地將紅紙包好的趙二錢送上門的禮儀通通擲了出來。趙二錢帶著兩個手下堵在白斐家門口,厚沉的五花肉迎麵扔來,砸得趙二錢狼狽不堪,嘴裏跟著諢罵:“臭娘們,敬酒不吃吃罰酒。”


    鈴草這名字聽著雖然溫柔,可這人卻一點也不溫柔,叉著腰站在門口和趙二錢對罵:“滾,你個小癟三,我就是嫁雞嫁狗也不嫁給青龍會那老王八,快給我滾!”


    她生得不算美,瓜子臉,皮膚糙黃,頰上幾顆雀斑,身材很瘦,不過身上有股辣勁,野得很。


    就是這野性,投了青龍會六爺的脾性。


    見鈴草沒受傷,白斐安了安心,抄著那棍跳起來就往趙二錢腦門上砸——這會也顧不上怕不怕了,都讓人欺負到家裏來,他要再忍,豈不真成了河裏的鱉。


    “去死吧。”


    白斐人雖然小,可常年混跡街巷,力氣可不小,這一棍子下去,趙二錢後腦就開了花。他慘叫一聲捂著腦袋轉過身,看到赤紅眼的白斐,拚命似的站在跟前,舉著棍子還要打,他退了半步,讓兩個手下頂上。白斐抄著棍子不要命似的衝上來,倒叫人害怕。站在門口的鈴草見狀,也沒幹看著,衝到門前,抬腳就往趙二錢臀上一踹,把人踉蹌踹了出去。


    “你,你們給老子等著,我們青龍會不會放過你們的。”趙二錢一邊威脅,一邊抱著頭讓兩個手下扶著離開。倒不是怕這姐弟兩,頭上見血,他是怕死。


    趕走了趙二錢三人,白斐搏命似的神情才柔緩下來,將長棍一擲,跑到鈴草身邊:“姐,沒事吧?”


    鈴草搖頭,潑辣勁過去,眉心透出幾許憂心:“沒事,就是擔心他們不死心。小斐,咱們鬥不過他們,他們要是再來,你別管我。”


    “說什麽話呢,你是我姐,我不管你管誰去。”白斐揉揉肚子,“我餓了,進屋說話唄。”


    鈴草“嗯”了聲,忽又想件事來,指著屋簷:“小斐,那燈是你掛上去的?”


    白斐轉頭一看,臉色頓白。簷下掛的可不是昨個兒夜女鬼手裏拎的那盞羊皮燈?她這是尋上門了……


    “姐,我想起來,我還有些事要出去趟。你快進屋,把門關好別出來,我去去就回。”白斐強咬著牙讓自己的聲音不打顫。


    待鈴草進屋關上房門,他才一個哆嗦走到牆根下,又抽根長棍去夠那燈,豈料那燈有靈性似的,還沒等長棍碰上燈,那燈就飄起來。白斐嚇得手一鬆,長棍“咚”地墜地,他按著貼胸放的兩張黃符,往家外跑,邊跑邊嚷:“花爺,女……女鬼來了!”


    隱隱約約的,隻傳來一聲笑:“找了幫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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