幽精主情,情為愛,反麵,是恨。


    元還沒再說話,她也不再笑,天真被粉碎,露出赤/裸裸的恨,那雙眼,冷冷盯著他。她眯了眯眼,吞下這突如其來的濃烈情緒,不再多說什麽,轉身離開。


    雪地上落下一串腳印,元還看了良久才邁出步伐,朝外走去。


    走了幾步,他眼眸不動聲色地一眯,轉身便朝某處伸手。


    身後不遠處,是身披黑色鬥篷的人,陰冷幽沉,不知何時站在那時窺視著。


    殺招還未發出,他便聽到女人聲音。


    “是我!”鬥篷兜帽落下,露出季遙歌的臉。


    元還的攻擊迅速偏開,砸在她身邊的石頭上,巨石轟然碎成齏粉,他的臉色難看至極。


    “有沒一點蕭無珩的感覺?”季遙歌卻像不怕死般開口。


    元還身影卻驟然侵至她身前,伸手掐上她的咽喉:“好玩嗎?”


    蒼白的發拂過她臉頰,乍然張開的殺氣像張密密織成的網,兜頭罩來。


    第31章 蛻行


    元還的手在離她咽喉僅僅微毫距離時突然停下, 並沒碰上她修長的脖頸,季遙歌不止沒躲,甚至還微抬了下巴, 讓自己的脖子暴露得更加充分, 像一隻主動送上門的獵物。


    皮膚間過度的靠近,即使沒有碰上,也能感受彼此散發出的熱度, 那是種敏感的癢。


    季遙歌的脖子有點癢,像頭發絲撩過一樣。這個她以為已經走入衰敗的老人, 實力的強大已經超過她的預估,他隱藏得很好,但剛才那一擊, 收放控製自如,不是築基期的修士能擁有的, 如果他不曾改手, 她接不下他一招。


    兩個人的對視有幾個呼吸的時間裏,季遙歌都是笑的。這笑容很乖, 溫馴,是晚輩對長輩的討好示弱,然而元還討厭, 既討厭這笑容裏的虛偽,也討厭這笑容裏的篤定。


    篤定他不會真的下殺手。


    否則剛才他就不會瞬間改變攻擊方向。


    季遙歌確實如此認定, 所以無懼:“袁老, 我沒有在玩, 隻想試試這偽裝是否能騙到人……”


    元還右眼一沉——做了一輩子試驗,這回是他被人當試驗品了?


    “當然,以袁老的修為,這區區障眼法自逃不過你的法眼。”季遙歌不無恭維道,“我也是想辦好你家主人的事,這不是才從任仲平那裏感受到一點蕭元珩的氣息,但我也不知道學得像不像,總要找個人替我鑒定下,袁老你覺得呢?”


    她的修為還不到家,任仲平的回憶她窺不透徹,隻有些輪廓,再結合高八鬥的話,所以有了眼下的幻形,但她並不能確定這就是蕭無珩,也不能拿任仲平試驗,隻好另想辦法,如果能叫老袁帶她去見他主人,也許會有答案。


    “犬。”元還看著她臉上“尊老愛幼”、“虛心求教”的眼神就不喜歡,把手收回,越過她往前踱去。


    要利爪沒利爪,要利齒沒利齒,要氣勢沒氣勢,隻是會汪汪的小狗兒。


    他連指點都懶得動嘴皮。


    “那袁老給指點指點,我要如何畫好這隻大老虎?”她居然聽懂他的意思,不就是嘲笑她畫虎不成反類犬。


    “蕭無珩的陰冷,是他久居鬼域又修習邪法所至的戾氣,他常年遊走生死邊緣,殺戮是他最常做的事,他的殺氣是經年累月積下的血腥,而氣勢,則來自於號令半個鬼域的權利地位。你呢……”元還嘴角勾了勾,眼角皺紋卻不動,笑不入眸,“你身上的陰冷,不過蛇蟲鼠蟻久居地底的幽冷,所謂殺氣,也隻是虎狼廝殺奪食的勇猛,那是生存,不是殺氣;至於氣勢,你覺得猴王統領一山猴族,能和他號令半個鬼域相提並論?”


    太可笑了,把蕭無珩比作蛇蟻蟲豸、豺狼虎豹,這要讓蕭無珩知道,怕得將季遙歌扔到鬼域熔血池都不能解恨。


    說她類犬都算他客氣,給她留了兩分顏麵。


    一針見血的戳穿讓季遙歌臉發燙——的確,她揣摩的氣息都源於這幾年吸納的獸靈骨。


    好在,她真的很虛心,虛心到可以稱得上皮厚。


    “袁老見過蕭元珩?”季遙歌跟著他的腳步問道。


    “見過。”元還難得一次說這麽多話,說完覺得自己有病,腳步更快了。


    “哦……”意味深長的回應,季遙歌也加快腳步,“那有什麽辦法能偽裝出這些氣息?”


    “你恨過人沒?殺過人沒有?有沒經曆過信仰觀念被顛覆的絕望,有沒有在痛苦至極時想過報複整個世界?有沒有過站在雲端之上睥睨萬物的時刻,翻手為雲覆手為雨,那就是蕭無珩。”他反問她。如果簡簡單單憑借想像就能模仿出蕭無珩來,那他要她做什麽?


    那語氣就有些師父教徒弟的味道,季遙歌琢磨著這幾句話,腳步漸漸緩慢,不知何時兩人已經落下好長距離,她也沒打算再追上去。


    信仰觀念被顛覆的絕望,痛苦至極時想要報複整個世界?


    怎麽沒有呢?


    隻是她忘了而已,亦或是,被壓抑了……


    ————


    白韻,拿著這把匕首,去殺了他……


    殺了他,然後吞噬他的內丹,你就能擁有他的天賦。


    好孩子,別怕,他是魔,你殺了他,是為天下蒼生除害。


    漆黑的高塔裏,鐵鏈磨著地麵沙沙作響,有個人一聲一聲地蠱惑。


    可他,他是我爹。


    你爹自甘墮魔,無藥可救,非死不可,你快點去吧……


    錚——


    淌著血的匕首落地,驚醒沉睡的人。


    季遙歌倏爾睜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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