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保羅·亞崔迪已經死了。他試圖成為一個至高無上的道德象徵,拒絕一切凡俗。他成了一個聖人,卻沒有他所膜拜的上帝。他的每句話都是對上帝的褻瀆。你怎麽能以為……”


    “你說話的聲音和他的很像。”


    “你要測試我嗎?葛尼·哈萊克?小心呀,葛尼·哈萊克。”


    哈萊克咽了口唾沫,強迫自己重新將注意力集中到待在一邊一言不發、隻一味觀察的萊托。


    “誰要接受測試呢?”傳教士問道,“有沒有可能傑西卡夫人是在對你進行測試,葛尼·哈萊克?”


    這個想法讓哈萊克極其不安,他不明白自己為什麽會對傳教士的話產生這麽強的反應。據說亞崔迪家族的追隨者們的內心深處都對獨裁統治有天然的服從性。傑西卡曾解釋過其中的緣故,但結果卻讓他更糊塗了。哈萊克感到自己的內心正在發生某種變化,這種變化隻能由傑西卡傳授給他的比·吉斯特方法察覺到。他不想改變!


    “你們中間,誰在扮演這個做出最終裁決的上帝?目的又是什麽?”傳教士問道,“回答這個問題,但不要單純依靠邏輯來回答這個問題。”


    慢慢地,哈萊克有意將注意力從萊托轉移到了盲人身上。傑西卡一直教誨他要學會卡迪斯平衡——掌握好“應該-不應該”的分寸。她說,這是一種自我控製,但卻是一種“沒有語言、沒有表達、沒有規矩、沒有觀點”的自我控製。它是他赤裸裸的真實內心,抱元守一,卻又涵蓋一切。這個盲人的聲音、語氣和態度激發了他,使他進入了這種徹底平靜的狀態。


    “回答我的問題。”傳教士說道。


    在他的話音中,哈萊克感到自己的注意力更加凝聚,集中在這個地方、這個時刻。他在宇宙中的位置已經完全由他的注意力所決定。他不再有疑慮。這就是保羅·亞崔迪,他沒有死,而是又回來了。還有這個不是孩子的孩子,萊托。哈萊克再次看了萊托一眼,真正地看見了他。他看到了他眼中的壓力,他姿態中的平衡,還有那張時不時會冒出離奇的雙關語、但此刻卻不發一言的嘴。萊托從他身後的背景中凸顯出來,仿佛有聚光燈打在了他的身上。他接受了眼前的場景,達到了內心的和諧。


    “告訴我,保羅,”哈萊克說道,“你母親知道嗎?”


    傳教士發出一聲嘆息。“對姐妹會來說,隻要接受現實,就能達到和諧。”


    “告訴我,保羅,”哈萊克說道,“你母親知道嗎?”


    傳教士再次發出一聲嘆息。“對姐妹會來說,我已經死了。不要嚐試讓我復活。”


    哈萊克追問道:“但為什麽她……”


    “她做了她必須做的事。她有自己的生活,她認為自己庇護著許多人的生命。我們都是這樣做的,扮演上帝。”


    “但是你還活著。”哈萊克輕聲說道。他終於相信了自己的發現,他看著眼前這個人。保羅應該比自己年輕,但無情的風沙使這個人看上去比自己的年齡要大上一倍。


    “什麽意思?”保羅問道,“活著?”


    哈萊克環顧四周,看了看圍在周圍的弗瑞曼人。他們臉上夾雜著懷疑和敬畏的表情。


    “我的母親沒有必要知道我的故事。”這是保羅的聲音!“成為上帝意味著終極的無聊和墮落。我呼籲自由意誌的產生!即使是上帝,可能也會希望逃入夢鄉,倚枕長眠。”


    “但你的確還活著!”哈萊克的聲音稍稍大了些。


    保羅沒有理會老朋友話中的激動。他問道:“你真的要讓這個年輕人在你的測試中和他的妹妹決鬥?多麽可怕啊!他們每個人都會說:‘不!殺了我!讓對方活下去!’這樣一個測試能有什麽結果?活著又有什麽意義,葛尼?”


    “測試不是這樣的。”哈萊克抗議道。他不喜歡周圍的弗瑞曼人漸漸向他們靠攏。他們隻顧注視著保羅,完全忽視了萊托。


    但是萊托突然間插話了。“看看前因後果,父親。”


    “是的……是的……”保羅抬起頭,仿佛在嗅著空氣,“這麽說,是法拉肯了!”


    “我們太容易跟隨我們的思考做出行動,而不是追隨我們的感覺。”萊托說道。


    哈萊克沒能理解萊托的想法。他剛想開口提問,萊托伸手抓住他的胳膊,打斷了他。“不要問,葛尼。你可能會因此再次懷疑我入了魔道。不!讓該發生的都發生吧,葛尼。如果硬要強求,你可能會毀了你自己。”


    但哈萊克覺得自己被包圍在重重迷霧之中。傑西卡曾經警告過他,“這些出生前就有記憶的人,他們非常具有欺騙性。他們的把戲你永遠想像不到。”


    哈萊克緩緩地搖了搖頭。還有保羅!保羅還活著,還和自己的問題兒子結成了同盟!


    圍著他們的弗瑞曼人再也克製不住了。他們插進哈萊克和保羅、還有萊托和保羅之間,把那兩個人擠在後麵。空氣中充滿嘶啞的嗓音。


    “你是保羅·穆哈迪嗎?你真的是保羅·穆哈迪?這是真的嗎?告訴我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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