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不容易上升到-15%的還債率,也因此又掉到了-18%。虞謠分析之後覺得,可能是這個舉動讓他覺得她對他好都是為了套他的話。


    她就此得出一個結論——元君和孩子的問題,現在在席初這裏,是一個和諧詞。


    到了嘴邊也得框框掉,不然他就給你掛黃牌。


    所以查衛家這條道現階段基本徹底封死,她一點有效信息都得不到。


    虞謠苦哈哈地討好了席初好幾天,可算讓還債率又回到了-15%,接著便發現,和君有些坐不住了。


    這天剛好是三月初三上巳節,傳統上來說這天是個女孩子行笄禮的好日子,大熙朝又是女尊皇朝,這個日子便格外隆重。


    虞謠在這天要給好幾個宗室的姑娘行笄禮,有幾個適齡的重臣之女也一道來,以示皇帝對她們家中的器重。


    後宮男眷們按規矩不能觀禮,不過禮成後有宮宴,大家都在。


    宮宴上,和君往前湊得特別勤,要麽敬酒要麽搭話,到後來虞謠都有點不好意思冷著他了。


    但不好意思歸不好意思,該冷還是要冷。主要是,她知道他的衛家後來奪了權啊,當然能少打交道就少打交道。


    於是權衡之後,虞謠把席初傳到了身邊來坐。


    不管是男尊還是女尊後宮,大家通常都有種自覺,就是如果皇帝身邊沒人,那該爭寵就爭寵。但皇帝已經明確放了個自己現下喜歡的在旁邊了,大家就會識趣地不再往前湊了。


    和君便消停下來。虞謠暗自鬆氣,夾了塊點心給席初:“這個好吃!”


    席初沒動點心:“方才甜的吃多了。”隻端起酒盞抿了口。


    虞謠當然不會說什麽,她費了好大的勁才讓他能這麽放鬆呢。


    待得放下酒盞,卻見他往她這邊湊了湊。她會意地也貼過去兩寸,聽到他問:“臣覺得陛下近來似乎有些躲著和君?”


    虞謠忽而心念一動。


    看一看他,她扯扯嘴角:“被你發現了。”


    他不解:“為何?”


    “不好在這兒說。”她故弄玄虛,也抿了口酒,抓住他的手腕,“陪朕去補個妝。”


    他便隨著她站起身,虞謠一邊往供大家歇腳的側殿走,一邊心裏直罵自己是個傻子!


    她先前回路打劫了吧?又是查衛家又是希望他告訴她點什麽,卻哪個都沒走通。她怎麽就沒想到把兩邊搭起來,起個拋磚引玉的作用呢?


    進了側殿,她關上門,欲揚先抑地盯著他道:“你可不能幫和君說話。”


    “……臣不會。”席初啞音而笑,“究竟怎麽了?”


    虞謠邁了一步,到他身側,踮起腳尖,貼到他耳邊:“我懷疑衛家心懷不軌。”


    果不其然,席初悚然一驚。


    但他也沒直接說什麽,驚詫地看一看她,先問:“為什麽?”


    “政事,我不好跟你細說。”虞謠撇撇嘴敷衍過去,又一歎,“其實也可能是我想錯了。我著人查了的,沒查出什麽,看上去倒像是一家子好官。”


    不,不是的,絕不是。


    席初心底有千言萬語呼之欲出,卻又都卡在喉嚨裏。


    早在元君剛死的時候,他便想告訴她全部原委。可那時她就怒不可遏地警告過他,如果他敢說一句挑撥她與元君的話,她便要他全家來擔元君遇刺的罪。


    天子之怒,不是玩笑。


    他並不怕為她去死,可他不能把家人的命也搭上。


    況且,他手裏一點證據也沒有。


    他當時哪怕有一分可以拿得出手的證據,也不用這樣把自己賠進去了。


    虞謠碰一碰他的胳膊,循循善誘:“貴君怎麽想?你覺得和君這個人怎麽樣?”


    第45章 溫潤如玉是席初(6)


    然而任憑虞謠如何旁敲側擊,席初還是什麽都沒說。


    虞謠有點氣餒, 隻得作罷, 默默問白澤:“要不我再暈一次?”


    白澤:“?”


    虞謠認真地開腦洞:“我再暈一次,然後就告訴他我得了重病,他肯定很不忍心, 我要知道什麽他都會告訴我的!”


    白澤:“腦瘤警告。”


    虞謠閉嘴。


    宴席散後, 虞謠還是叫了席初一起回正德殿。對於她最近專寵貴君的問題, 後宮眾人都覺得很詭異, 又在詭異中不得不接受這個設定。


    盥洗更衣,躺下睡覺。虞謠這一天累得夠嗆, 一碰到枕頭就睡過去了。


    翌日寅時,宮人照例來叫她起床上朝, 席初也照例一並起了床。


    隻有他是這樣。她搜尋記憶,清楚後宮裏其他人都不是如此。她上朝的時間很早, 常規起床的時間換算成二十四小時製還不到五點,大家一起這樣早起真的很虐。所以一般來說, 隻要她開口說一句“你睡你的”,別人就心安理得地繼續睡了。


    席初從前其實也是這樣,現下的情況隻說明, 他對這一切都還是不信任。


    洗臉漱口的過程中, 虞謠一直迷迷瞪瞪的, 腦子裏一團漿糊,腳也仿佛踩在雲裏,根本沒什麽勁兒。


    直至坐到妝台前她才緩過來一點, 抬眸從鏡子裏看看站到她身後的席初,愣了一下,又仔細看看。


    “沒睡好?”她問。


    他看起來很有些憔悴,麵色愈顯蒼白,眼下掛著烏青。


    聽她問,他簡短地笑了下,含糊其辭:“還好。”


    虞謠抬手向後一探,把他手裏的梳子拿了過來:“你去睡,原也不用你跟著我早起。這麽多宮人呢,不非要你幫忙。”


    大約是她態度堅決,席初稍滯了滯,就轉身向床榻走去。


    走了幾步,他卻又停住,虞謠的目光掃了眼鏡子,恰好瞧見他站在那裏怔神,不解地喚了聲:“貴君?”


    他轉過來,淡泊的麵容下好似有些並不平靜的情緒:“陛下。”


    深緩了一口氣,他說:“臣有些事,想跟陛下說。”


    虞謠會意,擺手讓宮人皆盡退下,從鏡子裏朝他笑笑:“說吧。”


    席初折回來,回到她背後,被一股奇怪的情緒驅使著,抬手去順她的頭發。


    她的頭發保護得很好,一直柔軟順滑,和十一二歲時沒什麽分別。


    十一二歲那會兒,他就總玩她的頭發。


    那時他們常躺在一起睡午覺,不過主要是她睡,他通常睡不著。睡不著又沒事幹,他就順一縷她的頭發過來,悄無聲息地編個麻花辮。


    她不喜歡麻花辮。在東宮裏,隻有奴籍裏的小丫頭才會梳麻花辮,所以她一醒他立刻就會翻下床開溜,她察覺到發生了什麽,便滿寢殿地追著他打,氣鼓鼓地抄起果盤裏的香蕉蘋果橘子梨砸他。


    那時候一切都很好。後來不知是從什麽時候開始,她開始嫌他對她不夠恭敬了。


    再後來她登了基,身邊有了元君,後宮也充裕起來,他連見她一麵都變得很難。


    每個人都比他更會讓她開心,他自己都覺得,她沒什麽喜歡他的理由。


    回首過去,令席初不寧的心神平靜下來許多。他的手指在她發間劃著,輕聲道:“陛下昨天問臣怎麽看和君……”


    虞謠的神經一下繃緊了,目不轉睛地盯著鏡子裏的他。


    他好似又措辭了一下,才繼續說下去:“臣覺得,和君與衛家或有不臣之心,但現下也未必會做什麽。陛下當心一些,別與他生下皇女便是了。”


    “什麽意思?”她吸著涼氣問。


    簡短的話猶如閃電擊進她的腦海,幾個詞條連貫在一起,讓她有了些許猜測。


    抬眸看他,他眼底微顫,退開了半步。


    虞謠轉過身,靜住神,意識到自己方才的語氣有點衝,便盡力地放緩語調:“你是……想這個想得一夜沒睡嗎?”


    他遲疑了一下:“算是。”


    或許也不算是,因為這件事沒那麽難想清楚。他隻是花了一夜時間去說服自己,她最近的溫柔是真的。


    相信這一點,很難。他大約最後也沒有成功,隻是自欺欺人地告訴自己,他已經信了。


    虞謠想了一想,又問:“元君的事,跟這有關係吧?”


    “是。”他道。


    她問得更明白了點:“元君也有野心,是不是?”


    這回他沒有說話,點一點頭,接著道:“陛下恕罪。”


    她不許他說元君的不好,但他沒再驚慌失措地跪地謝罪。因為如果她要為這個治他的罪,今日大概就是最後一次治罪了。


    他想走得體麵一點。


    虞謠定定地看著他,從他的神色中慢慢感受到了,他跟她說這些用了多大的勇氣。


    他完全可以不告訴她的。明哲保身,是皇宮裏的生存之道。


    可他還是說出來了。


    虞謠淚意上湧,覺得眼睛鼻子都酸酸澀澀的,站起身哭唧唧地抱他。


    這突然而然的投懷送抱把席初搞懵了。


    他半晌沒有一點反應,終於試探著出聲:“陛下?”


    麵前一聲抽噎,接著揚音:“來人!”


    被屏退的宮人們應聲入殿,女皇眼睛紅紅地看過去:“去傳話,今天免朝了。”


    “陛下?”席初的聲音驚訝又迷茫。


    虞謠把臉埋回他懷裏,哽咽著不再說話。


    她還要在這裏待很長時間,過完一輩子,一次又一次地上朝。


    所以現在,她想任性一次。


    任性地為他免一回朝,在他為她用盡了勇氣的這一天裏,好好地跟他待在一起。


    她不能這個時候扔下他,讓他獨自忐忑不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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