踟躕少頃,他徑自舉步,走向廊下。


    虞謠從餘光中注意到他走來,不禁風中淩亂。


    別過來別過來別過來……


    然後就見霍淩一直走到了她身側。


    她硬著頭皮站起身,福身施禮。


    別和我說話別和我說話別和我說話……


    然後就聽霍淩輕咳,略帶窘迫地開口:“你……心情不好?”


    虞謠內心中崩潰抱頭。


    情緒共振令之下,一句話湧到口邊:“你選後納妃,我心情自然不好!”


    她緊緊抿住嘴唇,將這句話繃住。


    她抬起頭望著霍淩,看起來淚盈於睫,欲語還休。


    這副神情令霍淩有些不忍,上前半步,扶住她的胳膊:“阿謠……”


    “你別碰我!”


    ——她把這句話也憋住,克製住想鬧脾氣甩開他的手的衝動,僵硬地杵在那裏。


    “舅舅!”她在意識世界裏嘶聲大喊,“這次的情緒共振怎麽這麽嚴重!”


    白澤:“都告訴你了,上一次是最簡單的,讓你先練練手。”


    “可是這樣不行啊!我現在開口真的會罵他!”她暴躁到跺腳,白澤貼心地在她旁邊變出一塊海綿牆,她一圈砸上去,“可我又不能一直不說話!您能不能幫個忙,把這個情緒消解掉?”


    白澤:“不能。”


    廊下,霍淩望著虞謠輕顫不止的水眸,心中掠起一陣陣輕微的刺痛:“阿謠?”


    他是生她的氣,許多人都說她近兩年愈發刁蠻成性,他也覺得她許多時候不太講理。可是,他就是看不得她委屈難過。


    他便不受控製地柔和下來:“不舒服麽?進殿歇一歇?”


    虞謠:“qaq舅舅,求您了,幫我!”


    “我真的控製不了這個情緒啊!”白澤嘖聲,“你非要我做點什麽的話,我隻能衝擊你的中樞神經,讓你暈過去。”


    虞謠:“……”


    白澤:“需不需要,你決定一下?”


    而霍淩的另一隻手也扶上來,語氣變得更加關切:“到底怎麽了?”


    虞謠貝齒一咬:“暈!”


    下一秒,虞謠眼前一黑,直挺挺地向前栽去。


    完全失去意識之前,她的最後一個念頭是:媽的您倒是讓我準備一下啊……


    “阿謠!”霍淩一把將她扶住,滿目驚然,連聲叫她,她卻毫無反應,身子軟軟地在他懷中下墜。


    “快來人!”霍淩急喚,卻未等宮人上前攙扶,一把將她打橫抱起,趔趄著折向大殿。


    沒有幾個人能讓他這樣失態。


    是以意識世界中,虞謠坐在石案旁,邊圍觀自己側臥美男懷(……)邊聽到提示音:“當前還債率,5%。”


    “哎,這就5%了?”她托腮,從白澤的茶壺邊抓了一把瓜子來嗑,又看著眼前的畫麵品評道,“看起來我和霍淩已經感情甚篤了啊,和跟宋暨當時才剛認識完全不一樣?那這麽算,隻要好好進宮當寵妃,情債豈不是很快就能還完?”


    話音落下,抿著茶的白澤發出一聲嘲諷的冷笑:“嗬——”


    “……”虞謠不安地扭頭看他,他放下茶杯,微笑:“你想的美。”


    虞謠呆滯臉:“那不然呢……”


    白澤淡然:“你是悲劇的導|火|索,但你並不是造成悲劇的全部因素。”


    大殿裏,霍淩將虞謠抱進側殿,放到床上,才發覺自己雙手冰冷,手心裏又全是汗。


    “阿謠……”他語聲打顫,無措地緊捏她的手,一下又一下,她卻沒有分毫反應。


    莫不是得了什麽大病?


    他十分驚恐,懼於設想不好的結局,又著魔般地一再去想。


    他忽而驚覺自己從未想象過沒有她的將來,現下突然而至的意外,令他無比恐懼。


    第25章 少年皇帝愛上我(2)


    下午的秀女看閱並沒有因為虞謠的突發狀況而停止, 因為皇帝也是有工作指標的。一件事不按時完成,後續會有很多麻煩。


    這期間,虞謠不想醒,白澤就一直沒讓她醒,禦醫施針也不管用。


    霍淩一直心係虞謠,直接結果是下午的秀女都被撂了牌子,加上上午也一個人都沒留,本次殿選破天荒地來了個0收獲的結果。


    而後虞謠後知後覺地意識到一個問題——暈倒這一招好像很實用哎。


    她發現這種暈倒和睡覺不一樣, 她在這個世界睡覺,那就是正常睡了,整個人都進入休息狀態。但是白澤把她弄暈過去,她隻是肉身暈厥, 意識世界裏的她還是清醒的, 而且還能看到周圍的情況。


    如果這樣的話, 用暈倒來還債豈不是正合適?既能製造親密接觸提升感情, 又不妨礙她看到霍淩到底說了什麽, 方便安排接下來的計劃。


    然而白澤義正辭嚴地表示了拒絕:“不行。這種方式雖然對你的靈魂不會造成傷害,但身體受不了, 多來幾次的話,你的這個身體會得腦瘤的。”


    虞謠托腮:“得腦瘤會怎麽樣呢?”


    白澤:“……你傻嗎?這個世界還是古代, 沒有化療也沒有手術,會早死啊。”


    虞謠歪頭:“說得好像我在宋暨那個時代活得很長一樣。”


    白澤:“……”


    虞謠誠懇:“能趕緊還完債是正經的,怎麽死我不是很在乎了。”


    白澤無話可說,一臉嫌棄地睃著她:“行了, 這個以後再說,你是不是差不多可以醒了?”


    “哦……”虞謠透過肉身的眼皮看了一眼,撂了一下午牌子的霍淩已經回到了側殿,坐在她床邊,沉默地攥著她的手。


    這個樣子,讓她再度想起宋暨。


    她在大肅時沒有得過什麽大病,最難受的時候莫過於生孩子。


    每一次生產時,他都是這樣在旁邊陪著她,故作出一派輕鬆,其實緊張得不得了。


    虞謠悲從中來,恰這時,白澤打了個響指。


    她的肉身緩緩睜開了眼睛。


    虞謠:……您就不能事先給個提示?


    霍淩頓時麵露喜色,身子向前傾來,手一時不都不知該往哪裏放:“阿謠……你怎麽樣?哪裏不舒服?”


    虞謠搖搖頭,坐起身扶住額頭:“都還好,隻有些暈。”


    “你到底……怎麽了?”霍淩神情不安,“禦醫沒診出個所以然,從前我也沒見你這樣過。”


    虞謠做輕鬆狀,隨便扯了個說法:“許是有些中暑?天太熱了。”


    霍淩看了看外頭。


    今天確實很熱,即便目下已是傍晚,依舊暑熱炎炎。但若隻是中暑,禦醫何至於診不出來?


    不過既然禦醫沒能診出,問她大概也是沒用的。


    霍淩定住心,不再做無用的追問:“日後多加小心,若有什麽不適,你要告訴我。”


    虞謠點點頭,看著他的神情卻變得猶豫。


    霍淩:“怎麽了?”


    “那個……”她明知故問,“殿選是不是……結束了?”


    “結束了。”他點頭。


    虞謠便低下頭去,手指劃著被麵,看起來無比頹喪。


    霍淩連說話的聲音都在不自覺地放輕:“阿謠?”


    虞謠一聲歎息。


    又抽了下鼻子:“所以,我肯定是被撂牌子了,對吧。”


    她說著便要下床:“那我準備回家了。”


    說完,她踩上鞋就往外走,連睡得淩亂的衣裙也顧不上整理。


    霍淩坐在床邊愣了兩秒,驀然彈起,從後麵一把將她抱住。


    虞謠竊喜地止步,他的笑音帶著驚喜:“我怎麽能撂你的牌子。你願意進宮,我高興還來不及。”


    她略微偏頭,給了他一個美豔的側臉:“真的?”


    “自然。”他眼底眉梢都浸著笑,與她視線一觸,忽又滯了滯,“隻是……”


    她猜到他想到了什麽,還是順著問:“怎麽?”


    “……冊後的旨意,已經下去了。”他訕訕道,“沒有收回來的理由。”


    話沒說完,他已經準備好了迎接她的火氣的準備。


    她卻隻是搖了搖頭:“我知道,沒關係。”


    說著虞謠轉過身,微微仰首,一字一頓:“從前是我不好,冊後的事也不怨你和皇後。日後你好好待我,我不在意那些。”


    她美眸清亮,似有璀璨星辰。直視他時的萬般情愫與話語一起,擊得他心頭悸動。


    “當前還債率,10%。”


    提示音響起的同時,他的手環住她的腰:“謝謝你。”


    輕輕的聲音,讓虞謠突然感動到了。


    這個時候,他如果承諾會好好待她,她都會覺得還好,這聲謝謝,倒忽而讓她感覺到了他小心翼翼的愛意。


    她和他之間又並沒有她與宋暨那樣的階級差距,真論差距,也是皇權壓她一頭。他的這兩分卑微,激起了她別樣的心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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