尹從攤開手掌，一本書的虛影從他掌心浮現，而後一塊烏黑的小石頭從書頁裏跳出來，歡脫地圍著尹從繞了一圈。“它。”封泉不確定道：“……就這個小東西？”尹從摸了摸停在麵前的千尋，“它有能力。”封泉看著那塊表現得有些憨憨的小石頭，不置可否道：“可能吧……你如果不介意的話，我有點想知道，你是怎麽……被選中成為第三個界管的？”尹從微微皺起眉，“……我也不清楚。”封泉托著下巴聽他講。“我那時候我確實去世了，卻又再次醒來。醒來之後我發現這裏已經完全不是我所熟悉的年代，並且腦中多了很多東西。讓我知道了我的職責、我要做什麽。然後就遇到了你。”封泉心想，尹從可真不是個會講故事的。看著尹從，說道：“其實我更想知道的，是你自己之前的故事——我遇見你之前。”尹從頓了頓，說道：“以後再告訴你。”風景優美的地方不止可以建別墅區，還可以建公墓。公墓在稍遠一些的地方，麵積不小。吃完飯，封泉便被尹從拉到公墓做了苦工。他歎著氣，捧著手裏幻化出來的一頁書，從南邊第一個開始，敲敲墓碑，說道：“查戶口啦！沒投胎的出來一下！”黑白遺像裏是一個帥小夥，在封泉喊之後眨了眨眼，不滿道：“嚷嚷什麽嚷嚷什麽，隔壁老大爺睡覺呢！有沒有公德心了！”“哎呦，不好意思了。”封泉說道，看看遺像裏的青年，在書頁上輕點一下，上麵迅速浮現出一行金色的小字，波紋一樣起伏著，稍許後又不見。“那我小點聲。沒你事了。”小青年罵罵咧咧地，把“門”關上。墓碑裏鑲嵌的一點點遺像恢複了死氣沉沉。一排走完，封泉坐在一邊歇了一會兒，突然看見第二排一個位置有些不同。其他墓碑前都是擺放著貢品和花，隻有這個前麵幹幹淨淨，什麽貢品都沒有。封泉走過去看了看，照片老舊泛黃，上麵是一個看起來六十歲左右的老先生，笑眯眯看著鏡頭。不一樣的不止是這塊墓碑前幹幹淨淨。還有陰氣。隻有這塊墓碑之前，徘徊著若有若無的陰氣。在白日下麵照射尚且留存，說明不是偶爾野鬼經過，而是有鬼時常在外徘徊。但是不應該。世間流離，皆是孤魂野鬼。所謂孤魂野鬼，自然是沒有死後去處的鬼，於是一部分悠悠蕩蕩，乃至消散，或者沾惹戾氣生出怨念，危害生人；又或者寄身生人，以行走的活人為墳，依人惡念和情緒為生。但是，已經歸於黃土的鬼，應該不會出來走動才是。死者世界和生人所在不同，交錯又分離。凡人都喜歡說死後世界在“地下”，其實不然，兩界其實交錯在一起。可能生人行走在路上，同一時刻另一界的亡者和他穿行而過，但是兩者都渾然不覺。而亡者探看生人世界的唯一路徑，就是他的墳碑。第107章 封泉站在墓碑前,伸手輕輕敲了墓碑三下。過了一會兒,墓碑上的照片動了動,一個老頭兒從裏麵探著頭往外瞅。封泉半蹲著,笑眯眯道：“大爺，你好啊。”老頭兒看看封泉，眯著一隻眼，“你是誰啊？”“查戶口的。”封泉看著墓碑上,“程先生？”“對對對！”老頭兒眼睛一亮，手也伸出來扒著墓碑，“你怎麽知道我啊？”封泉指指墓碑,“上邊寫著呢。”老頭兒幽幽地歎口氣，“現在啊,真是,找個能說話的真不容易啊。”封泉在一邊坐下來，看向老頭兒，“老先生您怎麽沒有去投胎呢？我看您身上有功德,死後還置辦得這麽妥當,應當沒什麽尚未完成的事了才對。”“當然不能去投胎啊。”老頭兒下巴擱在墓碑上,“我要是也走了,我們程家就沒得人了，以後誰還記得我啊。”封泉道：“可是您不走,會改變什麽嗎？”老頭兒歎了口氣，“我一直在等。我每天晚上都出來逛一逛，坐在家門口等——哦,就是小夥子你坐著的地方。”封泉低頭看了看，他正席地坐在墓碑之前。“您在等什麽？等後代？”老頭兒突然表情委屈起來，嗚嗚地說：“等不來啦，我知道等不來啦，嗚嗚……”封泉：“……”他也不知道該怎麽安慰，就看著趴在墓碑裏的小老頭而委屈地抹眼淚。老頭兒哭了一會兒，說道：“我兒子喜歡男人，我都沒有大孫子嘞。”封泉覺得自己真的很能給自己惹事。他遇見一個有心事的鬼會跟他聊天，他可以耐心地聽對方說，但是最終總會給自己多找些事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