姬桐雪的話落地。


    天子哈哈大笑了起來。


    可到底是天子,不喜形於色,他很快就斂去了笑容,問她:“十七,你見過那楚姬,跟父王好好說說,她是個什麽樣的女人?”


    “美麗!”姬桐雪脫口而出。


    天子見過的女人太多太多了,美麗這樣的描述,並不能讓他心驚。


    認真說起來,他也是見過那位楚姬的。


    可楚王很有意思,明明是獻女,卻有故作姿態,讓女人覲見之時,以輕紗覆麵。


    他隻看見了她纖細的腰肢,和一雙水靈靈的大眼睛。


    男人皆好色,尤其是他這種閱女無數的男人。


    天子不是楚王,並不好楚腰,要真論起來,他還是喜歡豐腴一點的女人。


    “還有嗎?”天子又問。


    姬桐雪顯得很是為難,“父王,你是要娉那楚姬做王後嗎?”


    “為何有此一問?”


    她托起了腮,輕咬著下唇,“嗯”了半天,才不情不願似地說:“父王若當真要娉她為王後,那十七就得多說點她的好話!父王若還沒有那個心思,那十七就……”


    後頭的話並不用說,天子曉得。


    就連她話裏話外的意思,天子也曉得。


    那楚姬雖然美麗,卻是個斤斤計較的個性。


    可不是計較,小十七贏了她一對兒龍鳳手鐲,還得鬧得人盡皆知。


    難不成天家還稀罕她那對兒龍鳳鐲子不成!


    天子的眼睛閃過了寒冰,一低頭,又戳了戳她的腦門,歎道:“你啊,你啊!當真是把你母親那套看人臉色下菜碟的法門,全部學會了!可你啊你,你可是堂堂的王姬,又不是你母親那種…普通出身!你且得記得,這一世都給父王活得無需看任何人的臉色!”


    “連父王的臉色也不看嗎?”姬桐雪很認真地詢問。


    天子噎了一下,輕輕地捏了捏她的肉臉頰,“你是故意的對不對?”


    “沒有呀,父王!”她嘶了一聲,苦著臉說。


    父女兩人又閑扯兩句,天子賜了她幾批彩緞,還有好幾對兒金銀玉做成的手鐲,便擺擺手讓她告退了。


    想也知道天子找她個小女孩能聊什麽事情呢!


    不過是心疼她,生怕她因為禁足,會被後宮其他的人欺負。


    後宮的等級深嚴,可不論是女人,還是孩子,想要活的好,靠的全是恩寵。


    她與旁人不同,自打出世,就被天子捧在手心,即使是王後在世,也從不敢輕易苛責於她。


    說起來,她的臉如此之大,怎可能不招人嫉妒呢!


    焦夫人的位分不高,雖位列三夫人之中,卻是最靠下的那個,娘家又無權勢。


    試想,若是失了天子庇佑,她的日子該有多難熬。


    十七王姬複寵的消息,很快就傳遍了王宮每一個角落。


    大約是一人得道雞犬升天,司铖這晚的晚飯多了一隻超大的雞腿,就連那匹棗紅馬的草料也從劣等的雜草變成了優質的草料。


    司铖靠在馬廄的木樁上吃飯,嘟嘟囔囔地同馬說:“馬兄,以後你就有好日子過了!”


    這位十七王姬啊,能耐可不僅如此。


    過了幾日,姬桐雪才知道那日太仆大人為何哭泣。


    那楚姬與太仆夫人交好,宗周人人皆知。


    太仆大人受王令占卜王後人選,卦象上顯示,王後的人選在楚國境內。


    太仆不敢相信這一結果,又算了楚姬的八字,不止她,還有趙姬、晉姬、齊姬,得出的結果,竟隻有楚姬的八字與國運相合。


    那日,他痛哭流涕地同天子表衷心,真的不是他徇私,而是天意如此啊!


    姬桐雪聽那太仆老頭兒同她嘮叨起這個的時候,嗑了一小把葵花籽,這東西越吃越香,她吃得津津有味,樂嗬嗬地問他:“那我父王怎麽說?”


    太仆老頭兒的臉色難看,歎了口氣說:“十七王姬啊,聖意難測啊!我要是能看得懂……”才不會求到你麵前呢!


    姬桐雪被他苦惱的表情逗樂了,又一顆瓜子落入了口中,振振有詞地道:“叫你整日多同人打交道,你偏偏不聽,不是抱著你的易書,就是抱著你的烏龜殼兒!死心眼兒!”


    太仆大人沒懂,一雙渾濁的眼睛盯著她看了半晌。


    姬桐雪真想戳一戳他的腦門,可又不敢,隻好撇了嘴道:“你欠我一個人情!”


    “十七王姬就是要了小老兒的命都成!”


    “我要你的命作甚!”姬桐雪嫌棄地說完,衝他勾了勾手指,又一抬手,揮退了身旁的侍人,同他嘀嘀咕咕。


    “卦象上顯示王後的人選在楚境……”


    太仆老頭兒猛點頭。


    “可咱們的楚姬現在可在宗周呢!”姬桐雪吐掉了嘴裏的葵花籽皮兒,一雙狡黠的狐狸眼睛落在了遠處。


    太仆大人聽是聽懂了,但他榆木一樣的腦袋一時片刻轉不過來,“那楚王可就隻剩楚姬這一個未嫁的女兒了!”


    “說你愚,你還真的傻了!楚王就沒有兄弟了?楚王的兄弟就沒有女兒了?”


    一石二鳥!


    太仆大人的眼皮兒一跳,再看麵前這還不曾及笄的小丫頭,眼睛裏蹦出了火花。


    還真是龍生龍,鳳生鳳啊!大王的王姬,也如大王一般,是個眼尖嘴利的小狐狸!


    第120章 誰騎誰不是騎(9)


    太仆老頭的辦事效率很高, 很快就弄來了楚國王族所有女孩的生辰八字。


    半個月後, 王後的人選訂下。


    聽聞楚姬和她長兄一接到聖旨, 後者的臉發黑,前者更好,直接昏厥了過去。


    再醒過來的時候,對自己的容貌甚有自信的楚姬,哭著喊著要麵見大王。


    那楚國的大王子實在拗不過妹妹, 當真求到了天子的跟前。


    天子設宴為楚國大王子和楚姬送行。


    那楚姬身著薄紗, 化著明豔的妝容,為天子獻上了一曲楚舞。


    聽說那舞姿令眾人陶醉,天子龍顏大悅,賞了那楚姬好多的珠寶。


    然後, 就沒有然後了。


    彼時, 姬桐雪雖然解了禁足, 可她沒去湊那個熱鬧。


    畢竟, 勝利者的姿態,並不是非得在失敗者的麵前秀出來。


    楚姬哭哭啼啼地離開了宗周, 可能想一輩子都想不明白自己到底敗在哪兒了!


    她也不想想,生了三十個兒女的天子,是一個多麽勤奮的播種機。


    可再強悍的播種機也有累的時候, 天子明年將滿四十,他的長子今年都二十二了, 眾諸侯國近年來征戰不斷, 勢力強大的諸侯越來越不聽從天子的號令。


    這個時候的天子, 想要的是楚國的絕對順從,卻又忌憚王後的家族勢力。


    又一個月後,楚國那位小王後坐著禦賜的鸞車,晃晃悠悠地來到了宗周。


    這位小王後,再有三個月才及笄。


    她被安排住進了宗周郊外的王族別院,隻等著及笄禮一過,和天子大婚。


    姬桐雪的這位新後母,隻比她年長了兩歲。


    似乎不似楚姬那般一擲千金長袖善舞,一來了宗周,便閉門不出。


    城中許多等著看熱鬧的貴夫人皆議論紛紛,未來的王後到底不是諸侯之女,略顯小家子氣。


    姬桐雪憋足了一月,這日閑暇,拆了頭上的珠釵,換上男款的冠服,騎上了她的棗紅馬,帶著司铖,還有一幹子侍衛,浩浩蕩蕩地出了王宮。


    十七王姬前腳出宮,後腳就有人報於天子聽。


    “大王……”說話的女人是大王最近的新寵,得寵三日,並未封嬪,她撥弄著頭上的珠釵,嬌聲細語:“妾身真的羨慕十七王姬,有大王撐腰,哪裏還用管那些俗人俗語!”


    天子的眼睛輕微挑起,如同渾不在意一般詢問:“哦,都有些什麽俗人俗語?”


    “那些俗人的嘴裏能吐出什麽好話!大王無需在意!”


    話說一半,還勸他別在意……這話說得好笑,若天子真的愚笨,還真就信了她的鬼!


    天子的興致褪去,一掀薄被,從榻上翻坐起來。


    “大王……”嬌滴滴的美人順勢起身,赤|裸的脊背如同潔白的瓷器,光滑細膩。


    天子穿上了裏衣,一回頭,麵無表情地說:“不留。”


    這個不留,對女人來說極其殘忍,美人哀嚎了一聲,“大王……”


    天子穿戴整齊,沒有回頭,徑直走了出去。


    “劉大人!”美人哀求地喚了一聲。


    剛剛還好好的,怎麽大王說變臉就變臉?


    劉侍人意味深長地看了她一眼,扯著他獨有的腔調,高聲吩咐外頭的小侍人:“不留!”


    與此同時,姬桐雪快馬出城,直奔王族別院。


    那處別院緊挨著她的較場,她年前還去過。即使撥給了那位未來王後暫住,也沒說她不許去啊!


    別院的侍衛無人不知十七王姬。


    更沒有誰會把那個未來的王後看在眼裏麵。


    姬桐雪暢通無阻地來到花園,端的是巧,正好撞見了瞧見那位未來的小王後。


    引起一片騷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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