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算是看出來了,我就是個搭頭。”妙玉端起酒杯,神情沮喪“招之則來,揮之則去。人家不高興了直接轟走,人家心情好了,又得乖乖的爬過來被他欺負。”講完一飲而盡。


    本來今個兒是個喜慶的日子,她正要拉著孫二娘和李茉莉品酒賞桂花,哪曉得晌午就傳來消息,讓她收拾東西回白衣庵。她當時的感覺如同被人扒光了扔在大街上一般,好在還能撐住,倔強而自尊的她回屋收拾了東西,準備等人來領出院子。卻不想到了午後,又傳來消息,讓她安安生生的在家裏,哪都不許亂跑。這下,妙玉再也忍不住,終於爆發了。


    “你懂個屁。”孫二娘湊過來,低聲道“原本達達已經被我說動,讓你趁著今日十一姐成親出門,去白衣庵準備接任主持,奈何讓人攪黃了。這還不算,人家還要把你趕走,這不,達達得到消息,趕忙又攔住了。”


    妙玉狐疑的盯著孫二娘“我怎麽沒看你出去,你怎麽曉得的?”


    “這家裏,什麽事能瞞得住我。”孫二娘嘚瑟一句,瞥了眼翻白眼的書香“我雖然沒有出去,可是書香出去了呀。”


    妙玉一聽,扭頭看向書香,見對方冷著臉,既不承認也不否認,轉身走了。倒是信了幾分,趕忙回過頭追問“是那個王八壞了老娘的好事?”


    “還能有誰。”孫二娘鬆了口氣,敷衍一句“別問了,這院裏的,不都還是他們鄭家人。”


    “一定是三房的那個狐媚子。”妙玉也不傻,片刻後就對號入座的找到了‘債主’,不由冷笑“好啊,她男人兒子搶人家女人,這是燒的慌了,竟然跑到咱院裏來搬弄是非。既然這麽想管事,那就弄進來跟咱們做個姐妹吧。”


    “你莫亂來。”孫二娘一聽,不由頭疼,這哪跟哪啊“不是她……”


    “那是誰?”妙玉逼問。


    “……”孫二娘語塞,有了前車之鑒,她哪敢亂講,生怕妙玉找人家做法,牽連到她“反正不是她。”


    “難不成是大房?”妙玉見孫二娘如此吞吞吐吐,哪裏肯信,反而認為對方欲蓋彌彰,故意旁敲側擊“你不講,我去前院問他。”


    原本這席麵就是孫二娘為鄭直和妙玉說和而準備的,奈何對方一進院門就讓跟來的十哥拽去了書房,一直到如今,還在裏邊嘀咕。


    “你敢。”孫二娘有些左支右絀,幹脆起身道“反正不是你猜的,還有你莫亂來。壞了達達的好事,小心真的趕你走。”轉身跑了。達達,奴盡力了,若是發生什麽不可說的事,莫要怪到奴的身上。


    此刻,一直守在二門的染香走了過來“師父,那位三奶奶又來了。”


    妙玉一聽冷笑“行了,不用瞅著了,睡去吧。”拿起桌上的一盤花生米還有一個大雞腿遞給對方“多吃點,總要超過書香那個丫頭。”


    染香自然曉得書香姐姐和自家師父之間是互相看不順眼,趕忙應了一聲,不管啥應該茹素不沾葷腥的戒律,接過了東西就走。書香姐姐講的,多事之秋,師父的事少打聽。


    “好事?”妙玉慢慢咀嚼這兩個字,良久之後撇撇嘴。難怪她瞅著唐氏來這裏越發勤了起來,原來一個有心,一個有意。那好唐妹妹,本法師就成全你們這對奸夫淫婦。


    “十七這是什麽意思?”唐氏遊移不定的盯著鄭直。


    今夜來此,並不是她主動的,而是被對方請來的。她原本不想來,畢竟入夜了,讓長輩登門,沒有一點體統。奈何派去廉台堡的人此時回來了,確定了關於鄭安等人的消息。那個殺千刀的竟然真的帶著兒子搶了何鯉魚的婆娘,丟下她們跑了。如今她必須作最壞的打算,在鄭直成親之前,盡可能的多從對方這裏搜刮一些。畢竟日後鄭直成親,她再來要東西,就不好開口了。哪曾想,一來,鄭直就給了她真定和槁城各三間門市,還有一封銀子。唐氏突然不敢要了。


    “三伯的事俺聽人講了。”鄭直的聲音不大,顯得相當的疲憊“如今三哥在外,三房裏裏外外都要伯母來照應。侄子能做的不多,望伯母不要嫌棄。”


    唐氏上下打量鄭直,坐到了對麵“十七以為我會信?”


    “信與不信,無所謂。”鄭直渾不在意“侄兒問心無愧。”


    唐氏瞅著麵前的契書還有銀包“我也曉得,如今三房成了鄭家的累贅。”頓了頓,卻發現鄭直並未否認,心中立刻不痛快起來。伸手拿起契書和銀包“如今你三伯在外,這世職不能空著,十七幫我給仟哥寫封信,喊他回來襲職。”


    “確實該請三哥回來。”鄭直想了想“不過這承襲世職也不是一兩句話的事,畢竟還要涉及到入京考封。”


    唐氏心中更加不痛快“我自然曉得入京考封,可總得要仟哥回來,才好從長計議。讓十七寫封信,就這麽難嗎?”


    “……”鄭直語塞,他確實想的有些多,趕緊道“侄兒明日就打發人給三哥送去。”


    送走唐氏,他正要去後院,門口的婆子講,朱千戶在前院求見。隻好出了五房,來到前院。與朱千戶匯合後,直接去了外書房。


    “去晚了,小旗已經料理了何鯉魚還有華朝安。至於薛漢和錢斌他們二人不在,所以還沒來得及動手。”朱千戶低聲道“兩個人都是偽裝成落水,淹死的。”


    鄭直點點頭“送走的就算了,沒動手的就留著。”頓了頓“何鯉魚有沒有話留下?”


    “沒有。”朱千戶想了想“小旗怕人多口雜,就帶著一個得用的,沒有開口。”


    “行。”鄭直也不管朱千戶講的是真是假“歇幾日,老崇今日又回槁城了,待下月初一,俺們一起去轉轉。”


    朱千戶應了一聲,這時外邊傳來了門子的聲音“十七爺,外邊有人,自稱姓程,是十七爺的老相識求見。”


    鄭直一愣,程敬下午的時候和崇恩慶一起走的啊,咋又回來了?趕忙起身,走了出去。跟著門子來到角門,待開門之後,才看清外邊的不是程敬,而是一位有些麵熟的陌生人。對方看見鄭直,恭敬的行禮“鄭老爺,在下新安學生程不識。”


    “哦。”鄭直懂對方是誰了,程文派來的人,依稀記起,上月好像這人就跟在程文跟前。這都將近兩個月,總算有消息了“請。”


    “學生就住對麵,有位朋友對鄭老爺仰慕已久。得知在下與老爺有舊,想要結識。某這才冒昧而來,想要請鄭老爺過去小酌。”對方卻婉拒了鄭直的邀請,反而請鄭直跟著他出去。


    鄭直笑道“遠親不如近鄰,如此,請程秀才稍等片刻。”轉身回去換衣服。想來這個程不識隻是個幌子,程文真正的樁腳應該就在對麵等著他。


    “本官受程仆正所托和鄭解元談些事情。”鄭直換好衣服後,就跟著程不識來到對麵,與一位姓黃的中年人相見,此人不日即將出任真定府同知。程不識為雙方介紹之後,就退了出去。看得出,這姓黃的不是個墨守陳規之人,開口就想自抬身價,占據主動。


    “黃先生請講。”鄭直麵帶笑容,洗耳恭聽。對方尚未赴任接印,所以他這麽稱呼對方雖然有些不妥,卻也不算失禮。


    “這販馬的買賣,本錢幾許?利錢幾許?”姓黃的不喜鄭直這輕佻模樣,更不喜對方沒有上下尊卑的胡亂稱呼,卻還是耐著性子繼續。畢竟對方有功名,不但是解元還巴結上了首輔的女婿程文。說不得將來就是進士,哪怕同樣是三甲進士,也不可小覷。對方實在太年輕了,在官場上,年齡就是本錢。


    “目下邊地駑馬四兩一匹,好馬要七兩,本地則為八兩和十二兩。若是按照駑馬三千匹算,為兩萬四千兩,五成利就是一萬兩千兩的利。”鄭直立刻答了出來。


    “賣去哪裏?這麽大的量?”姓黃的對馬市行情門清,倒是認可了鄭直的報價。卻對鄭直報出的販馬量,相當詫異。在他想來,鄭直的買賣不過是百十來匹的小買賣,卻不想對方竟然要做的是大買賣。能夠吃下這麽大量的馬,可不是一般人或者勢力可以辦到的。一個不慎,可是要掉腦袋的。哪怕是駑馬,聚沙成塔,集腋成裘,同樣不容忽視。


    “南京太仆寺。”鄭直依舊回答的幹脆。


    姓黃的一愣,遊移不定的問“俵馬?憑鄭解元能成?”


    “若是單憑在下就能辦到,如今也就不需要黃先生來此了吧?”鄭直軟中帶硬的回了一句。他之所以一再如此冒犯,實在是見到這位高興的,高興的差點忘乎所以。無它,此人就是之前懷慶府的那位黃顯懷黃通判。如今竟然被程文運作到了真定擔任同知,也不曉得他們是咋對的賬,兩萬多兩銀子都不在乎嗎?不過這都不是重點,重點是他的美人,那個不甩他的臭婆娘,黃娘子一定也來了。


    黃顯懷眼睛一眯“真定府雖然產馬,可是三千匹,怕是將整個真定府的馬都收上來也不夠吧。”


    “自然。”鄭直早有準備“所以大寧都司的馬占大頭。”


    “衛所軍馬?”黃顯懷遊移不定,良久之後試探著問“這似乎不需要本官做啥?”


    “黃先生何出此言。”鄭直卻搖搖頭“沒有黃先生,程仆正如何曉得這買賣可以賺一半?沒有程仆正,俺們這些馬如何從衛所洗出來,再經過太仆寺送回去?”


    “一半?”黃顯懷之前確實認可這利潤成色,可如今得知詳情,再聽鄭直講這個詞,不由冷笑。若是普通的買賣,一半的利已然不低。可是賣給南京太仆寺,莫講一半的利,就是一倍的利都不算多。


    “就是一半。”鄭直掰著指頭給對方算“這裏不但有程仆正的分潤,黃先生的分潤,有在下的辛苦費,大寧都司上上下下的辛苦費,還有零零總總賞給下人們的。程仆正自然不能委屈了,六千兩已然不低了。”


    “六千兩?”黃顯懷本來以為他點出來,對方會適可而止,卻不想是變本加厲。


    “不然黃先生所為何來?”鄭直理直氣壯的問“在下所為何來?”


    黃顯懷聽懂了鄭直的意思,對方的意思是,這是報給程文的賬,而剩餘的大部分利潤則是他們兩個分。沉默片刻後就問“多少?”


    “還有八千兩。”鄭直‘坦誠相告’。對方當初在懷慶府都敢黑程文的銀子,更何況現在。所以鄭直一見到黃顯懷,就曉得買賣無恙了。關鍵就是如何取得對方的信任,然後爬……不是,是……反正就是如何合作。


    “俺記得,南京太仆寺的俵馬額定七千匹。”黃顯懷確實心動了,以至於也不再拿腔作勢,而是在鄭直的籌劃上發揚光大。


    “若是能夠全部本色,除去程仆正他們的,則黃先生可另分一萬八千兩。”鄭直沒想到對方比他還瘋狂,這事要是成了,他每年至少有三萬六千兩的進項。


    “此事事關重大,俺要和程仆正再好好商議。”黃顯懷的語氣更柔和了“鄭解元稍安勿躁。”


    “黃先生講的是。”鄭直趕緊順杆爬“俺們這有句老話‘心急吃不了熱豆腐’,好事不怕磨。不急。”


    黃顯懷見此,反而有些不穩當了,無他,再有一個多月就該南京太仆寺今年的俵馬入京了。說不得,再有幾日,頭批俵馬就要啟程“俺這就寫信給程仆正,天一亮就出城。”


    心中不免後悔,路上耽擱太久了,要是早曉得是這等好事,他上個月就來赴任了。畢竟他在懷慶府經營多年,升官無望的他在當地也算過的有聲有色,冷不丁被打發到真定府這人生地不熟之地,他如何情願。因此哪怕是升為了五品同知,也未讓他高興。奈何他得罪不起程文,隻好磨磨蹭蹭,在路上耽誤了一個月今日才到。本來打算敲打對方一番,然後為己所用,不想對方的身份竟然是解元,這才臨時改了籌劃。卻終究還是慢了一步。


    “此處狹小,實在不適合黃先生。”鄭直趁機道“俺在旁邊有處院子,若是不嫌棄,就送給黃先生暫時歇息。”


    “俺明日就要接印,還是算了。”黃顯懷卻拒絕了,無他,避嫌。買賣這麽大,稍有不慎就會前功盡棄“況且,俺一到就星夜入城,家眷尚在南關渡口。”


    鄭直一聽,頓失所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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