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吧。” 喬雙鯉不怎麽甘心地點了點頭,隨即道:“溫老師,周校長說在盜火者這件事上我可以做自己想做的” “在注意安全的前提下。” 溫成斐無奈歎息一聲,語氣溫柔:“縱容學生冒險,有時候我都不知道校長們到底是怎麽想的。” 喬雙鯉聽得打了個寒噤,每當溫成斐用這種語氣說話就說明有人要倒黴了。在他微笑望過來時,本能已經讓喬雙鯉退到了門口:“我先回去睡覺了,明天再來看夏教授!溫老師晚安!” 和喬雙鯉料想的差不多,接下來幾天夏教授並沒有如旁人期望那樣蘇醒。他的身體實在太虛弱了,又上了年紀,一旦受傷就很難恢複過來。雖然沒有大礙,轉入了普通病房,但一直處於昏迷狀態。療養小組暫時被梁初接管,他一邊看望夏教授,一邊主持調養方案,忙的團團轉,就連和喬雙鯉約定的時間也都變成了深夜。 多虧夏教授之前壓著整個團隊趕進度,把大部分工作框架都立起來了,對薑大校的治愈並沒有拖慢多少。喬雙鯉已經開始著手從薑大校火種上剝離絕望因子,隻是她受傷實在太重,想要恢複意識著實需要慢長的時間。 * * “喬哥,這裏,這裏,快來。” 這天,喬雙鯉照例去看望夏教授,老教授還在昏迷,氣色卻比之前好多了。現在大家都期待他蘇醒,希望能從他這裏獲得襲擊者的線索。離開病房後,喬雙鯉轉過走廊,聽到有人在樓梯間暗處小聲叫他。 步伐一轉,喬雙鯉見四處無人,悄然走近聲音發出的地方,被那裏伸出的手一把拽進雜物間。昏暗光線下喬雙鯉瞳仁像貓般自然變圓,看清那人的麵容,不僅啼笑皆非。 “宇舟,用不著那麽緊張吧。” “噓,可不能讓元青發現!” 把喬雙鯉拽進來正是封宇舟,此刻他緊張兮兮關上門,生怕被誰發現似的。 “上次被他知道我用銀蛇徽章給你出氣後幾天沒理我,還說要是再讓他知道我拿銀蛇徽章幫你,他就要把它收回去了。這次可不能被他發現。” 封宇舟愁眉苦臉道,把冰涼半圓金屬徽章直接塞到喬雙鯉手裏,跟地下黨交頭似的:“喏,給你。要不是他知道我每天都來看夏教授,這次還真出不來。” 聽他這樣說,喬雙鯉擔憂低聲道:“借給我你沒關係吧,不行的話也沒事,我再想辦法。” “沒事,元青拿它給我防身的,我又暫時用不著。” 封宇舟嘿嘿一笑,靦腆抓了抓頭發:“而且元青也就是嘴上說說,不會太生氣的。咱們都是同學啊。他最近他天天訓練回來的晚,不會發現的。” “那樣就好,我用完以後會盡快還給你的。” 喬雙鯉跟封宇舟碰了碰拳頭:“好兄弟,多謝了,那我就先走了。” “哎,等等,喬哥等等。” 被封宇舟拉住手臂,喬雙鯉疑惑回頭,卻看他擔憂望向自己:“喬哥,你,你有沒有聽到外麵的流言。” “什麽流言?又在傳我跟誰談戀愛嗎。” 喬雙鯉不在意聳聳肩,卻看到封宇舟眼底憂慮更深了:“不是,是有流言說,那天晚上是你對夏教授懂得手。” 喬雙鯉好笑指了指自己,不可思議:“我對夏教授動手?我圖什麽啊。” “誰知道,他們有說夏教授一來你就跟他起衝突的,還有一直被研究組指使什麽的。我們沒人相信,知道喬哥你不是那樣的人。樂哥他們現在正在找謠言的源頭,他們不想讓你擔心。” “我知道了宇舟,謝謝你告訴我這件事。” 喬雙鯉安撫拍了拍封宇舟的肩頭,離開醫院後皺起眉頭。謠言總不會無風而起,背後肯定有人在操控。喬雙鯉不怕隱藏在背後的人有動作,隻要開始行動,他就脫離了隱藏的陰影,總會留下蛛絲馬跡。下午,喬雙鯉回到了研究院。 謠言裏把自己跟夏教授的衝突和在療養小組受到的欺壓描寫的繪聲繪色,這些事情的詳細點隻有研究員們才知道。隻是喬雙鯉在研究院工作的時候卻從來沒有聽到過謠言,一如往常。被封宇舟提醒後他回去查,才發現謠言並不是沒有,而是都被梁初壓下來了。 “我也不怎麽相信你會傷害教授。” 李誌遠坦然道,他和梁初跟著夏教授時間最長,現在作為梁初副手,也是療養組裏最喬雙鯉態度不錯的一個人。 “不過我從來沒見過小梁生那麽大的火,那天鴻文山在說你小話,就是謠言裏講的那些,被小梁聽到了。他當時沒有說什麽,但是那天工作結束後把所有人都叫到研究室裏,鄭重其事說你絕對不可能對夏教授動手,他可以拿人品擔保。你不知道梁初當時聲音有多嚴厲,把大家都嚇到了。後來就沒人敢在研究室裏說這些閑話了。” 梁哥…… 喬雙鯉神情柔軟下來,心尖仿佛被人掐了一下,被人信任維護的感覺出奇的好。李誌遠沒有覺察到,還在用那種研究般的語氣同喬雙鯉說道:“說實話,你真的和小梁沒有更深層次的關係嗎。我這個不歧視同性戀,真的,我就是好奇……” 沒有,朋友,梁哥很好。 再次否定後,喬雙鯉離開研究室,攥著銀蛇徽章。按周校長說的,王前輩昨天就該回來了,不知道為什麽推遲,喬雙鯉卻不打算隻呆在原地等待。 他會調查出真相,給所有人一個清白。第302章 鴻文斌 鴻文斌最近總是走神,往常在聽師父講道的時候,他總是最認真的那一個,但這幾天不知道為什麽,他是不是就會陷入一種焦慮的狀態。 他總覺得有人在看自己。 但無論什麽時候突然回頭,鴻文斌都找不到窺視者,這讓他更加心煩意亂。更加煩躁的是,鴻文山任務進程幾乎停滯了。那個沒用的弟弟每天在他耳邊抱怨地下研究室戒備有多森嚴,抱怨梁初就像隻忠心耿耿的獵犬不讓人靠近半步。 甚至還懷疑夏教授昏迷是鴻文斌動的手。 即使鴻文斌從來沒有對弟弟的智商期待過多少,但他還真不知道一個人竟然能這麽蠢。本來童校長離開,周校長赴軍委開會,這麽好的機會他竟然還能浪費。 煩躁,心煩意亂,用溫和的態度應付完師父,鴻文斌再也按捺不住,走到林中散步清心。 到現在,他甚至有些懷疑自己到底能不能完成那個人交給的任務。老道士們油滑的像蛇,即便自己態度再認真努力也不被允許接觸陣法核心一丁半點,他之前有多期待和黑袍神秘人再次見麵,現在就有多抗拒。 如果被他發現任務進度過了這麽久竟然才有一丁點,他肯定會勃然大怒的。到時候無論是自己的家族,還是蠢貨弟弟,甚至自己,都不會有好下場。 鴻文斌憂慮漫步在樹林中,即使是發泄他也嚴格給自己訂好了時間。再過五分鍾童陽秋就會下課了,自己要提前到他房前。討好童校長的弟子,盡可能從他口中獲得一些信息,這是鴻文斌為自己定的目標。 時間快要到了,鴻文斌轉身向山上走去。不經意間他眼角餘光瞥見一個黑影,下一刻,鴻文斌僵硬成雕塑。 身披黑袍的人影靜立在樹後,不知注視他多久了。黑袍人雙手交握,在他的中指上戴著一枚石戒指。 就在鴻文斌看過來的時候,身影消失無蹤,快的好像幻覺,任憑鴻文斌駭然飛奔過去千尋萬找也沒有發現半點蹤跡,從這一天起,鴻文斌心頭蒙上了深深的陰影。 * * “‘火為離卦,一陰爻居中,二陽爻在外’,怪不得家師總言‘陽熱外顯,火焰需外剛內柔。’文斌受教了。” 鴻文斌恍然大悟,誠懇起身拱手行禮:“今日聽童道長一席話,勝過萬卷書,請受晚輩一拜。” “不必多禮。” 童陽秋淡淡道,端起茶杯輕抿一口,動作間胸前銀光閃爍,被鴻文斌看在眼裏。動作雅致端起茶壺,鴻文斌再次將雙方茶杯斟滿,笑道:“之前未見童道長佩戴徽章,今日吾初見便絕不俗。說起徽章,家師擅長琢玉,並傾心傳授給我和師兄們。說來慚愧,文斌在此上並無太大天賦,但我有一師兄受到真傳……” 通過徽章,鴻文斌順利將話題轉移到自己擅長的部分,侃侃而談。覺察到童陽秋聽得認真,時不時沉吟點頭,鴻文斌心中不由得升起自得神色。日光透過窗棱照射進來,童陽秋窗外種著幾叢杜鵑,往遠處看還能望到煙霧繚繞的半山腰上,一線翹起的煙灰色簷角。 童陽秋在這裏住了十幾年,每天都能接受童校長傾心指導。而在這之前他隻是童家一個平凡孩童,沒有半點超常之處。隻是童校長選擇了他,收他為徒,所以童陽秋的輩分就高過絕大部分道人,甚至許多白發蒼蒼的老道都隻能恭恭敬敬稱他一聲師叔。 鴻文斌早就明白這點,也知道自己溫文爾雅的外皮下隱藏著一顆快要被嫉妒侵蝕的內心。憑什麽童陽秋就有這樣的好運,憑什麽他就能夠輕而易舉擁有一切。而因為自家和盜火者之間的關係,父親甚至不允許自己報名特戰他明明有資格,有能力,已經收到了錄取通知書,卻隻能在父親嚴厲目光下將它撕毀。 這不公平,太荒謬,憑什麽他就要經受這一切。 內心的汙泥抑製不住向外傾瀉咆哮,擔心自己眼中出現什麽不該有的神情被童陽秋察覺,鴻文斌狀若欣賞景色將視線投向窗外,想要平複心情,但下一瞬他霍然先起身,滿臉驚駭。 “文斌,你怎麽了?” 他聽到童陽秋的疑問聲,這讓鴻文斌瞬間從噩夢回到人間。他猛地轉頭,像是要擰斷自己脖子一般,牙齒碰撞發出驚慌的‘咯咯’聲:“你,你有沒有看到……” “什麽?” “窗外,就是窗外,他” 鴻文斌重重揮手,鼓起勇氣重新看去時卻愣住了。剛才,就在那幾叢野杜鵑後,陰森站立的黑袍人影不見了。沒有,到處都沒有,鴻文斌幾近瘋狂地尋找著,不會有錯,黑袍人的身形深深烙印在他的腦海中。黑袍,兜帽,石戒指,就在剛才,他再次出現了! 但是,沒有,哪裏都沒有。 鴻文斌能夠感受到童陽秋疑惑的目光,這讓他勉強尋回理智,收斂神情,重新坐下,偽裝出一個不在意的微笑。 “一隻黑喜鵲,可能是我看錯了吧。” 他不能讓童陽秋起疑,但是鴻文斌心知肚明,自己剛才絕對沒有看錯。 除非他瘋了。 第一次以為是幻覺,第二次覺得是看錯了,但當第三次,第四次看到那個黑袍身影時,鴻文斌已經快要發瘋。他精神時刻緊繃到極致,就像繃緊的弦,隻需要一丁點的重壓就會斷裂。他開始頻繁走神,就連林道長也發現了他的異樣,讓他好好休養。 但回到房間中,噩夢般的黑影卻愈發頻繁的出現,有時候是在床邊,有時出現在鴻文斌背後,有時堂而皇之出現在鴻文斌的窗口! 鴻文斌要被逼瘋了,這幾天他徹夜失眠,眼底全是血絲,麵色蒼白,好像剛從墳地裏爬出來一樣。就連鴻文山這個傻子見了他都震驚,傻乎乎問‘哥哥最近是不是沒睡好。’ 有時候鴻文斌甚至想殺了這個蠢貨。憑什麽,憑什麽他看起來精神那麽飽滿,憑什麽這一切都要讓自己承受。 再又一個失眠的夜晚,鴻文斌輾轉反側,當黑袍身影再一次出現在窗外,居高臨下,陰鬱望向他時,鴻文斌大腦裏那根弦徹底崩斷了。 他衝出房間,目光散亂瘋狂搜尋窗口,沒有,沒有人,沒有腳印,他心中已經預料到了,理智完全消失,在漆黑深夜裏鴻文斌衝進樹林裏,來到他第一次見到黑袍人的地方。就連鴻文斌心裏也驚訝,自己竟然將這個地點記得如此清晰。 深夜樹林中沒有人,涼風拂過,氣喘籲籲的鴻文斌逐漸冷靜下來。他低頭,自己還穿著睡衣,頭發也沒有梳,眼窩深陷,麵色蒼白,看起來像瘋子一樣。沒有人,他難道還期待這裏有人嗎。 鴻文斌自嘲搖頭,心裏卻知道絕對不能再這樣繼續下去了。或許可以將這件事告訴師父不是嗎,反正自己並沒有接受過什麽盜火者的幫助,憑什麽為了愚蠢的弟弟,貪婪的父親付出這麽多。 他付出的已經足夠多了,總不能讓自己被活生生逼瘋。 這裏是特戰,童校長會回來,師父也在,自己是安全的。就算那人實力強悍也絕不敢輕易動手。 鴻文斌陰鬱冷漠想到,轉身準備離開。就在這時,一道聲音從他背後突兀傳來,劃破寂靜。 “我還在想,你什麽時候會來到這裏。” 像是被劣質變聲器處理過,聲音聽起來奇怪異樣,不男不女,指甲劃玻璃般刮過人的神經,響在深夜格外毛骨悚然。鴻文斌就被嚇了一跳,火焰下意識燃起,當他轉身戒備防衛時,所有表情都僵硬在了臉上。 “火焰不錯。” 一聲冷淡輕笑,黑色人影從樹後出現,好像他一直就站在那裏,幾乎融入黑夜。他身披黑袍,頭戴兜帽,看不清身形,純白麵具遮蔽了他的麵容,蒼白雙手交疊,中指戴了一枚石戒指。 漠然,冷酷,傲慢,強大。 意識到他的身份,鴻文斌條件反射收起火焰。他動作快到不行,幾乎是懼怕的,這又引來一聲輕笑。心中默念著這是特戰,這是特戰,鴻文斌強撐著冷靜抬頭:“大人,您來了。” “我曾說過,‘明年夏天等完成任務以後,我會和你們再見。’” 那人輕笑,卻讓鴻文斌心底發寒,仿佛自己心中一切念頭都被鋪平展開,明晃晃暴露在他的麵前:“所以,不必試探。你清楚我是誰。” “文斌沒有這個意思,隻是,隻是現在……” “難道你要說,任務還沒有完成?我自認為給予你們的時間已足夠多。” 感受到那陰冷視線落到自己身上,像是被蛇從頭到尾舔舐過一般。鴻文斌強忍著惡心,用那種恭敬懇求的語氣說道:“隻是再需要一些……” “我的耐心是有限度的。” 驟然變大的聲音打斷了鴻文斌的辯解,黑袍人漫不經心,動作甚至還有點優雅地抬起戴著戒指的手指,下一瞬鴻文斌心髒砰地重跳。 火焰,他的火焰,竟然開始不受控製! 無比的驚慌攥住了鴻文斌的心髒,火焰流逝的恐慌在這一瞬間勝過死亡。思維回歸前他發現自己已經跪在地上渾身顫抖,像奴仆一般卑微,聲音顫抖,像是被逼到盡頭的小獸瑟瑟發抖,涕淚橫流。這一刻他願意付出一切去哀求: “不要,請您不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