隻是,喬雙鯉仍覺得有些難過。他想到顧隊,如果自己的母親患絕症失去理智,被關在療養院裏二十年,那他一定會非常非常的難過,隻要有一絲曙光絕對會抓住救命稻草不放,拚勁一起也要把母親治好。 可是在相處中,顧隊從來沒有強迫要求過自己,甚至連神情都沒有任何異樣。他是知道自己實力的,什麽都不說什麽都不提,是不是早就知道這種方式行不通,還是…自己現在太弱了,幫不上半點忙。 喬雙鯉心裏不是滋味,愣愣看著自己的手,張開又攥拳。剛因為治好董少將翹起來的尾巴現在又垂了下去。醒醒,現在還不是驕傲自滿的時候。你還有很多事情做不到,還有很長的路要走。 頭又開始疼,一抽一抽的,像有人拿鑿子往你太陽穴上錘。座位下,後備箱黑暗處,模糊不清的呢喃囈語聲仿若幻聽,讓人心生煩躁。喬雙鯉猛灌了幾口涼水,沒壓下去心底的燥意。 這種無處不在的噪聲和昨天晚上有點類似,對,自己剛才使用了特質火焰的力量,雖然這是被薑大校刺激的條件反射防禦。當時可是黑火心火全都出來了,王前輩之前說過,盡量減少使用火焰。 這到底是怎麽回事? 這些噪音和無處不在的黑影,十八歲零兩個月,難道是因為自己到什麽年齡了才會看到的? 喬雙鯉滿腹疑惑,越野離開專用通道駛上地麵,來到市區裏,周圍人車逐漸多了起來。六院就建在市區邊上,明麵上是家平平無奇的骨科醫院,實際上卻有資深國家獵殺者背景。無論是董少將,還是之前被從夢鼠巢裏救出來的崔老師都在這家醫院遼陽。 越野剛停到醫院門口,早已等候多時的人們就立刻圍了過來,引著他們往上走。董少將的蘇醒還處於保密階段,病房裏空空蕩蕩的,沒什麽拜訪者,隻有看護在一旁的兒女。 與其說是病房,更像是舒適的起居室。裏麵兩張床,不苟言笑的老人坐在靠門的這邊,臉上帶著老花鏡,腰板挺得筆直坐在床上看報,旁邊董女士剛削好蘋果切成小塊,插上牙簽遞過去。 喬雙鯉他們剛進門老人就警覺向門口看,目光越過副主任直接看到喬雙鯉。他板著臉,抿著嘴,張口就是習慣性的命令口吻。 “過來。” “爸,雙鯉可不是你手下的兵。” 董女士笑,老人哼了聲,眼裏隱晦劃過半分懊惱。再看向喬雙鯉,嘴角動了兩次,沒說出來話,身體一動竟是拄著床想直接站起來。喬雙鯉忙上前阻止,下一瞬懷裏就被塞了個果盤,董女士剛切的,新鮮蘋果上插著牙簽。 “吃。” 老人頭發花白,深刻皺紋飽經風霜,卻仍舊堅毅。他話從來不多,即使是這時候。隻是催促又推了推盤子:“多吃點。” 董女士了然笑了笑,站起身。 “安主任,關於父親的病我還有些情況想跟你了解。” “什麽病,我沒病!” 老人不滿嗬道,滿是皺紋的大手牽著喬雙鯉手腕,固執強調道: “雙鯉給我治好了!” “對,實在是多虧雙鯉了。” “哼。” 董女士跟副主任笑著出去,空間留給喬雙鯉跟董少將。喬雙鯉在病床邊上陪了大半天,其中董少將的老伴一位很和藹慈祥的老奶奶,投喂了他好多水果點心,喬雙鯉實在不好拒絕,吃的胃都有點撐,出來時還悄悄打了個嗝。 背後老人又“哼”了聲,喬雙鯉忍俊不禁笑著回頭告別,說實在的他要是再待會,董少將恐怕要直接加床讓他睡這裏了。 對,不是董少將,應該叫董爺爺。喬雙鯉笑著想,看到老人恢複情況不錯,他也終於放下心。剛離開,關了門,病房裏老奶奶立刻收了和藹表情,瞪了董少將一眼,沒好氣道:“雙鯉來了你都不給個笑模樣,跟誰欠了你似的。還擺少將威風呢,這樣下去誰還來看你。” “誰擺少將威風了!” 老人虎目圓睜皺眉,末了,聲音低下來,不甘願地嘟嘟囔囔:“雙鯉說下周還來看我。” “德行,臭顯擺。” 老奶奶搖頭笑,神情柔和下來,看向自己老伴,目光在他臉上描摹,認真極了,跟幾輩子看不完似的。看的老人別扭側開臉,又被捧著扭回來,幾次三番,老人急了,眼一瞪剛開要開口,老伴眼裏卻忽然落下幾滴淚,蹙著眉,眼淚毫無征兆就淌下來了,順著滿了皺紋。 董少將立刻手足無措,淚珠落到他手背上,就像火一樣,燒的他心疼。嚴肅冷硬麵容消解,剩下的唯有笨拙: “哭什麽,都多大的人了。閨女在哪兒呢,丟不丟人啊。” “媽,別哭了,你心髒不好。爸醒了,你該多笑笑啊。” 董女士也過來勸,幾次三番,老奶奶終於止了淚,接過來紙巾,聲音沙啞:“雙鯉對咱們家有大恩。” 她吸了吸鼻子,目光看過去,眼珠因蒼老而渾濁,目光卻堅定:“咱們必須好好感謝人家。”第91章 崇拜,信賴 “那還用你說。” 董少將皺起眉,剛開口就被老太太一橫眼止住了。旁邊董女士適時的遞過來清單,笑道:“這是我列出來的,大哥的部分在下麵,媽,您過目。” 老太太眯著眼睛帶上了旁邊的老花鏡,離遠了端詳,從頭到尾細細看了,末了指揮道:“添上棟維多利亞的別墅,帶中央花園的。再加兩輛跑車,男孩子都喜歡這玩意,樓家那小兒子不就是嗎,說來跟雙鯉年齡差不多。” 說罷,她把清單折起來,遞到旁邊。董少將哼了聲皺眉,不耐煩擺手:“什麽跑車,特戰的優秀學生怎麽會喜歡這種玩物喪誌的東西。別把雙鯉跟那些個人比。” “拿著,讓你看就看。” 老太太沒好氣硬塞過去,擦著自己的老花鏡,慢條斯理:“我們都是普通人,對你們那世界了解不深,隻能送點小孩子喜歡的玩意。給你是讓你看看,雙鯉最需要什麽東西,咱們也好有個準備。” 董少將這才接過來,皺著眉看了半天,沉默了半晌後他捏捏眉心,聲音沉鬱苦悶道:“世界變化實在是太快,你給我看的手機,咱們那會兒哪有這個玩意。剛醒過來要不是雙鯉,我還以為這是個夢。時代把我們這些老東西都拋到後麵了。” 老太太沒有說什麽,隻是把自己的手搭在了董少將手上。同樣蒼老的兩隻手,皮膚鬆弛滿是皺紋。長久的扶持,無言的安慰。董少將拍了拍她的手背,神色緩和下來,重整精神:“時代在變,還好有些東西是不變的。老鼠和貓,倒是還跟以前一樣。你還記不記得以前,我有把槍?” 聽他的話,老太太眼微微睜大:“是那個黃銅刻紋的” “這麽多年,早不能用了。” 董少將自嘲擺了擺手:“你們不懂,那可是個寶貝。當初我在742戰場上屍堆裏背出來老柳,戰地轉移臨別前他贈給了我這把槍,當時我不知道,後來才得知。” 他低聲道:“這是王家做的槍,無價之寶!” “王家?” “這才是最好的東西,也是獵殺者最需要的東西罷了,怎麽著也要給雙鯉弄一個。我就拉下來這張老臉,豁出去求求人,也不知道當年的老戰友有多少還在。 ” * * 好不容易來一趟六院,喬雙鯉見時間還夠,問清楚後下了樓層。崔老師也在這住院,喬雙鯉過去的時候正好看到了崔夫人,她頭發已經全白了,看起來像老了好幾歲,精氣神倒是還好。原本眼裏全是絕望無助現在已經幾乎看不到了。 見喬雙鯉過來她先是驚訝,隨後立刻熱情邀他進來,急匆匆就從果盤裏拿了水果出來,剛吃了一肚子的喬雙鯉見狀忙阻止,下一瞬腳上突兀一重,像是掛了個軟沙袋。 “喵嗚!” 貓叫聲從下麵傳來,喬雙鯉低下頭,正對上雙滾圓貓眼。貓看起來年紀有些大了,卻被照顧的很好,毛油光水滑,賴在他腳上不走,還探頭探腦伸爪子去夠鞋帶。 這貓…… “老崔,別鬧啊。” 無賴‘碰瓷’的老貓被抱起來,頓時不滿喵嗚喵嗚抗議,抬爪子去推那人的臉。崔夫人語氣無奈縱容,熟稔換了抱貓的姿勢,輕撓下巴,之前還不悅的老貓立馬開始舒服呼嚕呼嚕,攤成一汪貓泥。 “呀,抱歉……” 全心同貓互動了一會崔夫人才剛想起來病房中還有別人,她有些尷尬羞赧低頭,放下貓,看著他興致勃勃從果盤中撥弄下來一個蘋果,蹲在地板上聚精會神盤來盤去。 “崔老師他…一直都是這樣嗎。” 喬雙鯉聽不出來剛才貓叫的含義,就跟麵對得了永恒空心症的老貓一樣。崔夫人攏了攏頭發,目光下意識追隨著玩的開心的貓,嘴角泄出幾分無奈微笑。 聽她的敘述,喬雙鯉這才了解。原來自從當初夢鼠巢事件解決後他門夫妻就被送到了這裏治療,崔夫人受到的影響較小,半個月就痊愈了。然而現實對於崔老師卻十分殘忍,數十年的折磨給他精神造成了極度的摧殘,到現在都快一年也沒有清醒的征兆。偶爾能夠變成貓,卻也和普通的貓咪沒有什麽兩樣。 “起碼現在,我們在一起。” 崔夫人的笑容有些沉重,卻帶了希冀:“一切都會好起來的。” “嗯,會好起來的。” 喬雙鯉走到崔老師的身邊,蹲下來打量。隻玩了這一會貓便氣喘籲籲,團起來身子昏昏欲睡。身體起伏很小,呼吸也算不上順暢,讓人擔心他會不會就這樣一睡不醒。仿佛感受到身邊暖意,老貓在睡夢中下意識往少年這邊挪了挪。喬雙鯉歎口氣,抬手想要理一理崔老師身上的亂毛。 指尖碰觸到毛發的一瞬間。 轟! 腦子似乎被重錘狠狠擊打,嗡的一聲,頭痛欲裂!喬雙鯉忍受不住抱住頭,踉蹌發抖。轟,轟,轟!他像是被無形的重錘持續不斷擊打,整個世界都在搖晃,顛簸起伏,仿若地震。 眼前出現了重影,病床,櫃子,桌椅……無處不在,吞沒一切。漆黑深處是緩慢覆蓋過來的絕望,黑色海潮一般將人吞沒。除此之外,還有惡意喃喃囈語,潛伏在黑暗深處,蠢蠢欲動,準備著致命一擊。喬雙鯉失去了時間概念,過了一秒,一分鍾,還是一年。 當他勉強清醒過來,崔夫人還坐在椅子上給他削蘋果,看過來時訝異:“你怎麽出了這麽多汗,怎麽了,有什麽不舒服嗎。” “沒,沒事,就是有點熱。” 本能的隱瞞,喬雙鯉站起來身,腳有點軟,除此之外沒有任何異樣感。剛才就像是做夢一樣,但他心卻沉了下來。第三次了,從受到王前輩告誡到現在,這種不受控製的痛苦已經發生了三次,一次比一次更加難熬。 回去的路上,他忍不住在腦海裏呼喚王前輩。不出預料,沒有得到半點回應。喬雙鯉雙手交疊支撐著下頜陷入沉思。 我到底是怎麽了? 無解。當車停下,喬雙鯉收回手,下車前忽然覺察到,他在剛才思考時動作下意識就模仿了顧隊,記憶裏顧隊在思考的時候總是這個姿勢,看起來十分沉穩成熟,讓人放心。 不知道顧隊什麽時候能回來……不,我不應該這麽依賴他,喬雙鯉,你已經是個成年人了。 少年鼓了鼓腮幫子,給自己打氣。然而在半夜睡夢中,他還是遵從了自己內心意誌,心火小貓扒拉著大緬因的夢境氣泡探頭探腦。隻可惜所有夢顧隊都在戰鬥,敵人是漫山遍野巨大的‘紅石’,全有數十米高,山地間像是憑空豎起了無數巨石柱!有時候喬雙鯉還能夠看到其他貓的身影,他們身上閃爍著特質火光,緊跟其後。緬因每一根毛發都浸透了極其耀眼的金紅光輝,裹挾著滿天焰火,身後彌漫開星星點點火光,想帶來希望的太陽,永遠不會倒下,無所畏懼,所向披靡! 喬雙鯉看呆了,夢境氣泡‘啵’地一下碎裂仍愣愣回不過神來,坐在床上抱著被子,他望著窗外,那一抹紅日出升。猛地跳起來,喬雙鯉跟被燙了屁股似的衝進洗漱室,刷牙時他望著鏡中滿嘴牙膏泡泡的年輕人,努力瞪大眼睛做出威懾的表情,又沾濕了手抹過頭頂頭發,壓下去呆毛,試圖讓自己看起來更成熟。 心情莫名的飛揚起來,喬雙鯉哼著有點跑調的歌,去下麵小花園打了兩套太極,又拾起根樹枝,以木代刀唰唰唰舞了幾通刀法。 一直到練的肌肉酸麻,喬雙鯉終於發泄出了精力,拄著樹枝他喘氣,汗水順額角落下,他滿不在乎抹了把,嘴角卻又不自覺勾了起來。 顧隊真的,真的好厲害。 飯桌上,麵包抹了黃油,喬雙鯉思緒仍忍不住亂飛。他腦海裏不斷回放夢中看到的場景,流連忘返,以至於當他想起緊跟在顧隊身後默契作戰的貓時,心中竟升起羨慕。 如果是我就好了,我也想跟顧隊一起作戰,我想把自己的後背交給他。 “喂喂,還笑,麵包吃到鼻子裏了!” 奶牛貓咋呼呼調侃,吃飯也不肯好好吃吧,非用爪子把脆麥片扒拉出來,一顆顆叼著玩。他砰的跳到喬雙鯉麵前,貓咪炸彈似的,歪頭睜眼狐疑喵道: “早感覺你不對勁,從見你就在笑,哦我知道了。” 他表情忽然曖昧起來,一躍跳到喬雙鯉膝蓋上,扒著他襯衫往上探頭,意味深長喵喵笑道:“難道說,小喬的春天到了?不厚道,怎麽能瞞著兄弟們呢!” “瞎說什麽。” 喬雙鯉嫌棄挪開奶牛貓的爪子,不悅皺眉,感覺這種說法簡直玷汙了自己對顧隊純粹的感情。 “哦哦哦!解釋就是掩飾,掩飾就是事實!嘖嘖,想當初哥這麽笑的時候,還是純情初戀少年呢。” 奶牛貓擠眉弄眼:“有膽子就說說現在你腦子裏想的是誰?” “顧隊啊。” 喬雙鯉大大方方,感歎:“他實在是太厲害太帥了。”第92章 十八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