即使有人看不慣同性戀,但更多人佩服他膽氣,有女同事私下找他,表示從前覺得他做事妥當,但不怎麽進取,這回倒是看出了幾分氣性,讓他別管外頭的胡說八道。楊雍沒打探流言的源頭,說破了,旁人還以為他計較,不如坦坦蕩蕩,叫那多嘴的人悻悻躲起來,半點便宜也沾不到。再者他忙得很,好幾天都在加班,為了之後空出時間和阿重約會。周末他們到公園裏閑逛,牽著手,碰上一對新人拍婚紗照,阿重也鬧著要,於是改道去了照相館,什麽風格都來一套。曬出來照片,看裏麵兩個人親密地笑,特意挑選一張放大,掛在臥室的床頭。“國內沒辦法結婚呢。”楊雍低聲道。阿重放下手機,手掌從他腰側撫進去,不在乎地回答:“沒關係,我們有結婚照了。”他對人情世故還是不太熟悉,想要的也隻是平日見過的,很好滿足。楊雍盯著他一會,主動抬頭,吮了吮他下唇。他們在夜裏做愛,窗簾被風吹得呼呼作響,誰也沒管,翻來覆去地咬、撫摸對方,一遍遍流著汗水,又在情濃之際塗抹到對方肩背。屋裏很暗,楊雍卻覺得壓在上方的人是個發光體,勾走了他的眼睛,也勾走了他的魂。於是他毫不顧忌展露迷戀的目光,叫得張揚,身子裏如蜜如乳黏著,舍不得鬆,被操得疼了也還享受。沉迷在愛裏的人有些薄薄的神經質,狂啊,指頭慢慢地掐,好像要掐準了對方的命脈,死死握在手裏。也忐忑,這是敞開胸懷之後天然的反應,誰不擔憂全盤托出的結果?這樣神經質是可愛的,有趣極了,因此阿重半懂不懂,仍然不猶豫地接受了,放任對方索取,用索取換索取。“髒……”翻雲覆雨之後,楊雍整個人都懶下來,摸了一把肚子,上麵濕黏黏的,或許其他地方也一樣沾滿了彼此的體液。阿重舒服到眼睛亮晶晶,帶著歡喜,貼在他脖頸邊說:“喜歡,喜歡把你弄髒,下次還要。”楊雍戳他的臉頰,笑了笑。在這個寂靜的晚上,風好像也詞窮了,不敢繼續喋喋不休,就逐漸安分,怕打擾情人的親吻。時間來到了十月。楊雍正和組裏的人聊天,突然接到一個電話,連忙向眾人道聲抱歉,走出門外接聽。對方是墓園的負責人,飽含歉意地說,由於一場沒有預料的暴雨和山的驟然發難,一些墳墓包括楊雍去世家人的受到波及,希望他能夠親自過來,協商一下處理方案。楊雍已經許久沒聽過關於那些人的事情,愣了一瞬,隨即回過神來,答應了對方的請求。父母和弟弟葬在家鄉,許多年了,他除了定期繳納墓園的管理費用,就再不主動打聽,仿佛那是不相幹的東西。親自拜祭也少,早早托人幫忙了,表麵功夫做得很好,全了那一份體麵,也算是回報當初養育他的恩情。楊雍把事情告訴阿重,對方的族親遠在光年之外,自然體會不到什麽,隻是馬上垮了表情,追問他能不能一起。“你肯定要陪我。”楊雍安他的心,又覺得哭笑不得,愛情使他肩上多了責任,沉甸甸的,卻也讓他一顆心輕飄飄起來,不需要太多旁的東西,能夠坦然麵對過去。曾經的噩夢也飄搖不見了。他們坐飛機去,阿重分外興奮,回到高空的感覺令他想要舒展身體,但楊雍緊盯著,環境也不允許。好不容易落地,住在城裏的一家酒店,房間牆壁被塗成了淺淺的青色,他才爽快地展開翅膀,肢體胡亂穿出皮肉,變成身下人的牢籠。“你真是——”後半句沒說完,楊雍咽了聲,麵上的表情慢慢轉變,像盤踞在水底的蛇,有一種說不出的沉默和放肆。他習慣的偽裝是矛盾成因,是特殊魅力,不過纏綿的刹那什麽都忘記了,赤裸裸露出骨和血,明碼標價,要對方用感情采買。真是放蕩。休息妥當了,第二天,他們出門處理正事。墓園在郊外的地方,不缺山水,環境清幽,當年是一些叔伯幫著操持下葬的,所以楊雍對這裏記憶很淡,幾乎想不起來模樣。地鐵四通八達,要下的站叫鬆林南,大概周邊很多鬆樹,靜靜地佇立,而地鐵站建在南麵,陽光明媚,旁邊賣糖水的鋪子有幾個人在排隊。商量沒花多少時間,該修修,該補補,他們到被泥土掩埋了一角的墓地看過,楊雍不再覺得那些照片裏的笑容詭異刺眼,甚至可以很平和地拉著阿重的手,說道:“看,這是我的父母,旁邊是我的弟弟。以前我很討厭他們,當然,他們也不喜歡我……”他嫉妒過幸福的孩子,也嫉妒過高高飛揚的風箏,但現在,他嫉妒的事物與這些毫無關係了。第三十六章 以戒為諾一夜就涼了。楊雍披著外套到客廳煮水,才知道深秋被突然的冷意襲擊,快要走向終點。風有重量地壓下來,把那些鬱鬱蔥蔥的草木都弄得頹然,楊雍仔細查看搬到陽台裏的盆栽,幸好,它們還很堅韌。“吃餛飩嗎?”阿重在廚房問他。於是今早下了一鍋白菜豬肉餡的小餛飩,一口一個,坐屋裏多舒服啊,不必在街上抖著腳等包子,塞進嘴裏也油膩得嫌煩。清晨的光逐漸濃起來了,由難以辨認的半透明,轉為淡黃,阿重說很像某種寶石的光澤——最近他沉迷看這類東西,睡前捧著手機,把相關的紀錄片看了個遍。楊雍瞥了眼對方修長的手指,又低頭,動動自己什麽也沒戴的手掌。出門時穿得有些厚,楊雍覺得不賴,正好遮掩昨晚歡愛留下的痕跡。自從“產卵”一事發生,阿重越發放肆了,在他的底線邊緣歡快地跳來跳去,著實令人惱怒。但楊雍寵著他,生氣了一會,又覺得他可愛,有種童真的色情感,反而微微仰起頭,任由對方像采蜜的蜂啃咬喉結。他最愛聽對方感歎:“……阿雍,好甜啊。”阿重也是他的糖,獨一無二,恨不得一口咬碎,又舍不得,隻好小心翼翼探出舌尖舔舐,怕化了,怕空氣、風或者別的東西出來爭搶。一直走到公司樓下,遇見幾個同事,楊雍很自然地打招呼,然後轉回來,叮囑阿重訂餐時多買一份湯,快入冬了,暖身子是重要的事情。他們總在午休的時候一起吃飯,接著分開工作,下班便又聚到一起,即便如此,在那些看不見對方的間隙還是牽掛,怕他冷,又怕店裏冷清。“對了,明天我要關店,出去一趟。”阿重邊吃著邊含糊地說。楊雍咬了咬筷子,然後把碗裏的糖醋排骨分幾塊給對方,問道:“去哪裏?”阿重便向他解釋,花店原先的那位老板娘在醫院待了很長時間,身體有些起色,準備回老家好好修養。今早他如以往那樣和對方通電話,得知此事,便決定暫時充當子侄的身份,陪她回去。畢竟老板娘對他極好,先前折價把店轉給他,又教他許多經營上的知識,後來見他幹得不錯,連一些有用的門路也都介紹了,確實把他當自己孩子看待。“好,那你注意安全。”雖然嘴上說得輕快,但第二天一早,楊雍迷迷糊糊被親了額頭,睜開眼睛,正好看見對方穿戴一新準備離開。“我把之前買的包蒸了,你小心點端出來吃。”阿重察覺他醒了,笑著說,“我要出門了。”楊雍伸手摟住他的脖子,湊上去吻了幾分鍾,才舍得放開;“嗯,慢走,到了和回來都打電話告訴我一聲。”阿重頓時被他這模樣弄得心癢,又趕時間,隻好惋惜地點點頭,背上包就走了。昨晚他們做了兩回,楊雍感覺不怎麽累,爬起來洗漱,然後將合他口味的香菇餡蒸包拿出來,邊看手機新聞邊吃,離上班還有些時間。阿重是早起了,楊雍掃了眼時間,估算對方大概多久能到,心想若是超過半個小時沒收到消息,就得主動撥打詢問。想到這,他又覺得自己好像有點粘人,耳朵發燙,真是和以前太不相同。幸好阿重也牢牢記著他的囑托,一到地方就聯絡,還抱怨那邊下雨了,小孩從路邊跑過去,踩中水窪,濺起來的水珠把他褲子打濕了一點。“沒關係,晚上回來我幫你洗幹淨。你外套夠不夠暖?不夠就看看附近有沒有商場,買一件穿。”楊雍壓低聲音和他說著,手臂搭在樓梯欄杆,相對密閉的空間讓他的話形成很輕的回音。阿重應道:“夠了,我搬了行李,現在也沒什麽要做,待在屋裏挺舒服的。”兩人絮絮叨叨,說了些沒什麽營養的小事,楊雍要趕回去上班,讓對方好好休息,不用太著急趕回來,才收起手機。一忙便忙到晚上八點左右。樓裏加班的人也不多,楊雍看見鄰桌女人的男朋友來接她,據說他們快要領證了,許多東西卻還沒定下,出門時也能聽見他們在討論。等收拾完東西,楊雍也慢悠悠下樓,天色很好,去超市逛了一圈,挑選家裏缺了的調味料和速食食品,把廚房擺得滿滿當當,才有那種煙火氣。晚餐炒了切丁的馬鈴薯和豬肉,加清淡的番茄蛋湯,配著電視節目下飯。楊雍最喜歡紀錄片,這部拍的是人情冷暖,婚禮熱熱鬧鬧,新人是一對聾啞人,臉上的笑容卻十分燦爛。他看得入神,目光落在穿婚紗的女孩手上,台上燈光柔軟,她無名指的鑽戒也散發溫膩的微芒。“……買一對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