竹心用手指點住喬子舒的眉心。


    “你覺得,如何?”


    喬子舒覺得眉心冒著絲絲涼氣,看著對麵穿著紅色鬥篷,神色從容的女孩。此時心裏竟有一絲安寧。


    片刻後,喬子舒蹙眉,“薄荷,樟腦。”


    竹心拿出袖中的小瓷瓶向天上一拋再接住。


    “剛才在街上買的涼膏才二十文,這夏日裏可要三十文呢。”


    涼膏是蚊蟲叮咬用的藥膏。


    喬子舒眸子暗了暗,“原來這世間沒有神明啊!”


    竹心狡黠一笑,“你又怎知不是神明告訴我的法子?”


    而喬子舒卻突然說了一句,“那天錢五溺水,我確實在河邊,卻沒救他。”


    “那你可知錢五為何掉到河中?”


    喬子舒眸底漆黑一片看不出悲喜。


    “他們讓我捉一條紫色的魚,否則就把我的書燒了,當時我一直在河邊,卻不知他為何而來。”


    抓紫色的魚,擱這兒玩蘇武牧羊呢。


    竹心神色慈悲,“隻是大人不知,錢五他去河邊是為了找你。他想告訴你,書他已經幫你拿到了。他擔心你餓了,懷裏還揣了一張餅。”


    錢五雖跟那些人一起欺負他,但有次他們要燒他頭發時,是錢五說夫子過來了,他們才停手的。


    喬子舒抓著竹心的手。


    “你此言當真?”


    “此言自然是奴婢胡編亂造的。我不是神明又怎知大人兒時之事?”


    竹心臉上掛著愚弄之色,就像尋常看熱鬧的人。


    喬子舒放下抓著竹心的手,整理一下衣衫,神色如常,“我們去找侯爺吧。”


    竹心卻未動,在喬子舒後麵喊了一句。


    “大人走錯路了,宋府在那邊。”


    喬子舒雖麵色不顯,實則已亂了心神,木然地跟在竹心身後。


    隻聽竹心說道,“錢五算什麽東西?既然他得罪了大人,不如婢子想法子做個局。讓他折了功名,再吃幾年牢飯,如何?”


    她仿佛是地獄裏誘人犯罪的魔,娓娓道來卻蠱惑人心。


    喬子舒心中凜然,竹心的慈悲、狡猾、陰狠的神情在喬子舒的腦子裏不斷轉化。


    他亂了的心神卻重新平靜下來。


    “神,人,魔。”


    竹心歪頭說道,“我放不下一件事時,就先把此事想得極好,再把它想得極壞。最後發現事情的結果大多在中間,不好不壞的。


    反正我不是神明,我做不到寬恕他人。但我也不是惡魔,下不了太狠的心。我隻是一個人罷了,隻是我這個人延展性好,可神可魔、可妖可怪,有時還能熱脹冷縮呢。“


    “可神可魔,可妖可怪。”


    喬子舒嘴角未彎,卻像是在笑。對竹心一拜,道:“竹心,智者也。”


    “我算什麽智者,剛剛還被幼童騙至陋巷。”


    竹心查他和裴珩,他也查過竹心。


    書坊、茶樓、酒肆、鏢局三教九流交友廣泛。那日在天香樓若不是小侯爺留她住在別院。她肯定要去客棧投宿了。在女子當中膽子極大。


    今日,她要去宋府。孩子的話讓她下意識以為約她的是宋鶴鳴。


    自視甚高又毫無防備,才著了歹人的道。


    此計雖簡單,卻是查過竹心或是了解她的人才能想到。


    而竹心卻笑嘻嘻,”本來是在開解你的,現在把我自己給開解了。”


    “那你打算不追究此事了?”


    京城看似重歸平靜,其實暗流湧動。蟄伏下來才是上策。


    “我這人遇事釋懷得快,是因為仇報得快。”


    喬子舒:“……”


    竹心說了一堆似是而非的道理,全靠自己感悟。什麽也沒解決,但心情卻輕鬆了不少。


    她確實適合當神棍。


    他們花了十幾個銅板,被捎到了長平街宋國公府。


    “吳大夫說姑姑產後落下了的病根。仔細調養就好,沒什麽大礙。還看了太醫院開的藥方,說方子極好。再養上一年半載人就和常人無異。”


    宋鶴鳴又把一張紙遞給喬子舒。


    “魏永賢卷宗的副本。”


    宋鶴鳴的笑容越發燦爛,最近真是諸事順遂。


    卻見竹心臉色不好,問道,“你這是怎麽了?可是走的太急,累著了?”


    竹心不語,喬子舒將窄巷發生的事簡明扼要地說了一遍。


    宋鶴鳴一拍桌子,此事想想就後怕。


    “何人竟吃了熊心豹子膽,敢動你。”


    “他們是專門針對住竹心而來。五城兵馬司的人不敢攔,應該不是尋常人家。”


    “對了,還沒跟你們說,陛下下旨任我為五城兵馬司的副指揮使。等明日我上任,就從那個史目查起。”


    宋鶴鳴初入仕途就是個從四品的副指揮使,算是被拔的很高了。要知道徐世子和宋世子在軍營都是從兵頭子做起的。不過幽州那幾場仗徹底洗去宋鶴鳴紈絝子弟的身份。所以群臣無人反對。


    “小侯爺,您跟錦衣衛指揮使馬大人很有交情吧,不如你將此事托付給他。最好別沾自己的手。”


    喬子舒以為宋鶴鳴會問他為何。


    誰知宋鶴鳴隻回了句“好”。


    喬子舒把準備解釋的話咽了回去。又道,“事情有了結果,不管對方是誰都不要輕舉妄動。”


    “好,有了結果我通知你們,咱們一起商量。”


    竹心卻說,“有了結果直接告訴大殿下,看他如何行事。”


    宋鶴鳴有些難為情,竹心的事在他心裏肯定算是要緊事。但這大皇子心裏可就不一定了。


    “竹心,大皇子事忙……”


    “你隻管告訴他就好。”


    宋鶴鳴似懂非懂地點點頭。


    “還有這件事先不要告訴徐家。”


    她怕以後出門就更費勁了。


    宋鶴鳴點點頭,“你放心,我會給你安排人,你的安全不必擔心。”


    出來宋府,喬子舒忍不住感歎道:“小侯爺真是個有福氣的人。”


    看讀書人多會罵人,這是在說宋鶴鳴頭腦簡單呢。


    “京城波譎雲詭確實有些難為他了。他其實更適合邊關。”


    “案子有結果,你讓侯爺直接交給大皇子。可是猜測…”


    竹心點點頭在這件事上沒有多言。而是說:“大人若無事可願陪我去一趟侯爺的別院,我想去看看吳大夫。”


    “看吳大夫做什麽?”


    “看大夫當然是看病啊。”竹心做捧心狀,“我這不是受了驚嚇嗎?”


    喬子舒:“……”


    他們去了小侯爺的別院見了吳大夫。


    竹心沒看病,隻問了吳大夫一句話。


    “一個突發心疾而死的人在一個月前從脈相上能看出端倪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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