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們先打吧,我吃個飯再來。你也記得吃,我一會兒提醒你。”


    楚眠輸入家門密碼,進屋以後先快步去冰櫃裏拿了一隻凍鼠,喂fiona這個月的食物。他這陣子光忙高考,都忘記蛇餓好幾天了,剛才寫完英語才猛然想起來。


    “對不起。”他鄭重地向fiona道歉,低頭親吻它的身體,鑷子夾起食物。


    楚珩剛好做完晚飯,能讓楚眠吃上最新鮮的菜肴,“咩咩,這幾天要跟於燃出去玩嗎?我看天氣預報說會下雨,出門的話小心一點哦。我要出差半個月,不能看著你們。”


    “我們不急著見。”楚眠笑了笑,“他要打遊戲,我想看電影,先各自玩一玩。”


    楚珩沒有過問他考試情況,但從表情觀察來看,他應該發揮的不錯。


    “咩咩,有畢業旅行的計劃嗎?”


    “過幾天我問問於燃吧。其實我還想考駕照來著。”


    “好,你們慢慢考慮。”楚珩忽然羨慕地歎一聲氣,“高考後有個無憂無慮的假期可真好啊,以後放假再就都沒有這種‘解放’的感覺了。”


    於燃那邊電話不停地打過來,催促他來開黑。楚眠大概一年沒碰過遊戲,剛開始手法都生疏了,但兩盤過後又找到了技巧,一如既往carry全場。


    “都九點多了,你還不回家?”楚眠問。


    “我通宵。”


    楚眠欲言又止,本想訓斥於燃不能剛考完試就作踐身體,但考慮到他們為高考壓抑很久了,偶爾放縱一下也沒關係。


    “那你好好吃飯了嗎?”


    “吃了,葷素都有。”於燃手指飛快地敲打鍵盤,“麥當勞。”


    楚眠咂舌,“不要熬太久,困了出去開房睡,看好手機錢包。”


    於燃答應得非常痛快,讓楚眠暫且放下心。


    然而沒過幾天,楚眠就發現不對勁,於燃遊戲在線時間太久了,就算離線幾個小時,之後頭像又會重新亮起。他弟弟還在準備中考,他不可能在家玩這麽久。


    楚眠思索一會兒,拿著傘出門了。


    幹淨的網吧裏隻聽得見密密麻麻的鍵盤敲打聲,於燃無奈地放下耳機,跟在楚眠身後走出門,小聲抱怨著:“我媽都沒來網吧逮過我!”


    “誰讓你那麽沒節製。”


    於燃沒底氣反駁,高考完這幾天他一直泡在網吧裏,除了每天抽空回家洗澡睡覺,其餘時間都在電腦前,吃飯都靠外賣。


    “你要坐車去哪兒啊?”於燃問。


    “去學校拿答案。”


    於燃不情願地哀嚎一聲,還是趕快跟上了,握住楚眠手腕,要陪他一起去。


    雨剛停不久,他們走在涼爽的樹蔭下,於燃忽然停下腳步,尖著嗓子衝楚眠大叫了一聲。


    楚眠被他嚇一跳,雙眼微微睜大,“怎麽了?”


    “沒猝倒,太好了。”於燃慶幸地笑起來,摸摸楚眠胸口,“這算是開始好轉了吧?”


    睡病究竟發展到什麽地步了,還得去詢問專業醫生。不過為了讓於燃放心,楚眠還是說:“肯定在變好,從上上禮拜開始,我白天睡得越來越少。”


    接著,他又補充一句:“下次不要突然大喊大叫,還是會嚇到我的。”


    “是是是,你這麽嬌貴,我得好好嗬護。但是你記得吧?這裏——”於燃指了指地磚,“我第一次追殺你的地方。”


    楚眠愣了幾秒才理解他說的話,隨後忍俊不禁道:“我記得,你還對我發動了……”


    他想不起來具體名字,隻用“超能力”代替。


    “根本就是騙人的。”楚眠篤定地說,“你當時像個神經病一樣虛張聲勢,幸虧你長得好看,不然我肯定會報警。”


    於燃笑著挽住他手臂,“沒騙你啊,你這不是屈服了我的個人魅力了?”


    楚眠不說話,抿抿嘴像是默認了於燃的說法。


    今天有很多學生來校拿高考答案,這屆題目確實沒有去年難,理綜倒是稍微靈活一點,為難住不少人。


    於燃拿到一冊答案,堅決不打開估分,緊張地等待楚眠的結果。


    楚眠麵無表情,回憶著自己當時的答案,在紙上計算分值。看到數學最後一道填空結果時,他心裏遺憾地浮現出一句“果然還是算錯了”。


    所有科目的大致分數相加完畢,大概有690分,確實超出了他本來預期。不過眼下,他還是更在意那道數學填空,因為他在考場上算了三遍都沒能貼近正確答案。


    小小的32開白紙正反都寫滿了數字,他不假思索地跟於燃說:“再給我拿一張紙,我算這道題。”


    “算它幹什麽,標答不對嗎?”


    於燃自然脫口的問題令楚眠一下子啞然。


    是啊,算它幹什麽呢?高考已經塵埃落定,無論計算多少遍結果都不會改變。


    隻不過……他早就形成了條件反射,看到錯題,下意識要分析一遍,總結解題思路。長久以來,這些每天重複的事就是他生活最重要的一部分,他的優勢也在於此;可正因為太習慣推導結果,此時此刻,他忘記自己已經失去了解題條件。


    高考結束了,他不必再為此費神,大可以讓所有錯誤成為過去。


    “幫我找張紙吧。”楚眠沉思過後,還是對於燃那麽說,“我想再算一遍。”


    “好!”於燃知道楚眠勤學好問,趕緊找別人借了一張。


    提起筆尖時,楚眠忍不住眼眶發熱,還好很快又穩定了情緒。除了於燃,“學習”就是他最好的同伴,這是他接近夢想生活的最寬捷徑,有時做夢都會畫立體幾何輔助線。即使經曆過成績難以提高的階段,但孤獨時,他都能靠學習來讓勇氣充足。


    ——現在要跟它暫時說“再見”了。


    拍攝畢業照都沒能讓楚眠心裏泛起波瀾,而與高中課本告別,卻讓他鼻腔酸澀。


    於燃一直在旁邊觀察楚眠側臉,突然發現他眼睛變得濕潤明亮,自己的心便倏地慌亂了。


    楚眠……要哭了嗎?於燃感到不可置信。


    他根本聯想不到楚眠對學習還能滋生出“不舍”這種感情,在他看來,所有高考生考完都是處於愉快巔峰的心情,若要流淚,隻能是因為沒考好。


    完了……於燃心髒慢慢沉下去,擔心楚眠要複讀。


    “走吧。”在教室估完分,楚眠收拾好東西離開。


    於燃沉著臉跟上去,不敢說鼓勵或安慰的話,一是因為自己這種藝術生沒立場,二是怕楚眠更傷心。


    到了岔路口,楚眠轉頭問:“要不要去我家?”


    “什麽時候?”


    “今天,或者最近都可以,我姑姑又出差了,家裏沒人。”


    “好啊,我先回家捎幾件衣服。”於燃果斷答應了,他認為接下來是楚眠心靈最脆弱的階段,自己得幫他好好修補恢複。


    倘若到時候真的決定複讀……那自己就等他一年。


    於是接下來的日子,他們度過了有生以來最隨心所欲的六月。空調冷氣24小時開著,把平時牢記的什麽節能環保統統拋在腦後;冰箱裏的脆甜西瓜永遠吃不完,有時候腳踝不小心碰灑茶幾上的一杯汽水兒,黏糊糊的糖分流得滿地都是,他們卻也來不及打掃。兩具年輕又炙熱的身體纏綿在柔軟的沙發上,每一個吻都是熱情在肆意翻滾,舌尖上總是殘留著對方的膻腥味。


    瀚寧公館聽不到蟬鳴,唯有彼此的喘息清晰可見。


    上次像這樣摟抱著楚眠睡覺,已經是去年冬天的事了。於燃從來不知道自己原來是深度睡眠的體質,隻要待在楚眠身邊,他心裏那點無處安放的浮躁全部都能舒緩下來。


    六月二十三號,容港市開通了高考成績網上查詢入口。


    於燃前一天晚上本想定鬧鍾,但怕楚眠查完成績不理想,就對這件事隻字不提。


    轉天,於燃睡到日上三竿才醒來,睜開眼發現楚眠不見了。


    他猛然坐起身,看到臥室窗戶仍然關著,鬆了口氣。


    翻身下床,走出房間,原來楚眠正在陽台煮咖啡。於燃放心地折回去洗漱,從冰箱拿了點吃的放微波爐裏,過去找楚眠。


    他依然不主動提高考分數,但楚眠卻率先開口:“我幫你查完分了,四百八十六。”


    “噢。”於燃壓住了心裏自動湧出的喜悅,鎮定地看著楚眠。


    楚眠沒再繼續往下說,凝望著樓下波光粼粼的瀾江。最近幾天容港又升溫了,空氣幹燥,陽光晃得人睜不開眼,還特別灼燒皮膚。


    氣氛凝固太久,楚眠緩緩轉身,衝於燃張開了雙臂。


    於燃立馬會意,鑽進他懷裏。


    “想好填完誌願去哪裏了嗎?”楚眠貼在他耳邊問。


    “哪裏都可以,隻要是跟你。”於燃不由自主地咬了一下嘴唇,“其、其實我更想跟你今年一起畢業!”


    楚眠抱著他笑出聲,“好,這不是當然的嗎?”


    於燃如釋重負,把自己身體重量全傾靠在楚眠身上。


    “第九。”


    “什麽?”


    “全市第九。”楚眠說,“六百九十四。”


    於燃耳朵裏嗡嗡作響,仿佛能聽見心髒在狂跳。


    486的分數可以讓他穩過央美文化分數線,而楚眠作為全市理科前十,也足以競爭北京協和醫學院。他們都達成了各自期待的目標,履行了三年前某個夜晚許下的約定。


    ——既然我們都想考北京的學校,那就約定好三年後見吧。


    少年緊緊相擁,他們的體溫透過單薄的睡衣布料,傳遞到另一人身上。


    烈日為伴,一觸即燃。


    第99章 2012-2015


    到了填誌願那天, 屬於他們的高中生活才正式宣告結束。


    在這之前, 成駿中學召開了高三年級大會,所有學生家長都來參加, 谘詢或交流如何選擇院校專業。很多學生高考前都沒有明確目標,成績公布了才開始考慮未來。


    於燃的誌願是藝術類提前批, 前兩天已經填完,到了本科一批的填報日子, 他就來學校陪楚眠, 順便領畢業證。


    楚眠弄完手寫的誌願表,坐教室等待機房空位, 母親也在旁邊,正翻看今年各大院校的招生計劃。


    “你是不是有兩個文憑啊?”於燃指著楚眠的誌願表小聲問,他填報的臨床醫學是協和與清華合招的專業,在於燃眼裏檔次非常高級,“咩咩, 你怎麽填這麽多學校, 難道不是隻填第一誌願顯得逼格更高嗎?”


    楚眠淺笑, “高給誰看?”


    “也是哦。”


    由於葉芝晗就在楚眠另一側,於燃不敢大聲喧嘩,悄悄遮蓋著楚眠耳朵說:“你媽名字好像好利來的蛋糕啊, 我媽名字就像冠生園的月餅。”


    楚眠難以理解他的聯想力,配合地笑了笑,低頭看見於燃白色襯衣上別著一枚“糯滋滋”胸針,“這是我之前給你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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