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生,就像在無涯的大海裏遊泳,隻有懷著永恆的追求,才能步入彼岸的柳暗花明。


    我的母親經歷過這樣的追求,她擁有人世間最壯麗的人生。——胡木英


    人生在世,是無法選擇自己的家庭和父母的;家庭和父母,也無法安排兒女的一生。我生長在這樣一個家庭裏,不知是有幸還是不幸?但有一點是不變的,那就是我對母親懷著由衷的仰慕和祟敬!


    我的父親胡喬木,平民百姓對他並不陌生。我的母親穀羽,卻很少有人知道她的姓名。但在他們惟一的女兒―我心靈的天平上,實在難以掂量出父母誰輕誰重。父親,是那樣的聰敏,知識是那樣的淵博,對選定的人生之路是那樣的執著……


    母親,是那樣的賢惠,對事業是那樣的忠誠,對丈夫和兒女充滿了摯愛和深情……


    回想起和父母在一起的日日夜夜,生活是那樣的愉快、明朗,世界是那樣的光明、易於了解,人生是那樣的美好和充實。當失去了父母之後,才體味到失去的份量是多麽沉重,而這種沉重是在與日俱增著……


    回顧母親的一生,我將見到的、聽說的、經歷的、感受到的,將那些隻言片語,散亂記憶。漸漸地理順、連接、組合、疊加;將單個鏡頭組成畫麵,把畫麵剪接組合起來,漸漸地形成了母親在腦海裏、心靈中的完整形象……


    我的母親和天底下所有的投人革命的母親一樣,在她年輕的時候,曾懷著對時代的追求。母親是1935年8月在北平加人共青團的,“一二。九”運動後於1936年1月轉為中共黨員。“盧溝橋事變”後,黨組織派她去延安。經過輾轉跋涉,她終於在1937年9月到達革命聖地,進人陝北公學學習。1938年l月從陝北公學畢業,被分配到設在陝西涇陽安吳堡的青訓班,擔任女生隊指導員。那時,父親是安吳青訓班的副主任。他常到各隊了解情況、指導工作,教基層幹部如何搞宣傳,如何做統一戰線工作。父親和母親在工作中相互接觸多了,彼此產生了愛慕之情。那時候革命的父母沒有時間談情說愛,一切工作都是快節奏的,就連婚姻戀愛也不例外。父母把心心相印的事向青訓班主任馮文彬一說,馮文彬笑著點點頭,這就算組織批準了;同誌們鬧著、喊著,把兩床洗白了的灰棉帳放到一起就算結婚了。形式是那樣的簡單、寒酸,但我那年輕的父母心中充滿了甜蜜和幸福。


    婚後,父親根據《詩經。小雅。伐木》篇中“出自幽穀,遷於喬木”一句,把母親的名字改為穀羽,和父親喬木的名字同出一典。在艱難困苦、硝煙瀰漫的戰爭環境裏,父親用這種高雅而文明的方式,表達了他們永結同心的深情。不久,由於工作需要,父親被調回延安,任中央青年工作委員會委員,母親仍留在安吳堡擔任藝術連指導員。1939年4月,母親才回到延安。


    母親回到延安不久,父親又受命出發去重慶、桂林等地。起初兩人還能聽到梢來的口信和問候,那簡單的一句極普通的安慰、祝福話,足能使這對年輕的夫妻仔細回味、暗暗興奮多少天。那時候的革命者沒有多少個人的奢望,能得到遠方親人平安的信息就是最大的滿足了。


    後來,父母之間音訊全無了。父親在敵占區,環境十分險惡,母親無時不在替父親擔心。母親在延安,這期間卻遭到了日本飛機的轟炸,炸塌了延安招待所的窯洞,炸死了幾十個同誌。隻有兩個人死裏逃生,母親就是這兩個死裏逃生中的一個。她被搶救出來時已不省人事,頭和臂都受了傷,左耳鼓膜被震破,在中央醫院整整躺了三個月。


    年底,當父親回到延安時,才知道母親受傷的事,心中一直感到歉疚。同時,父親又開導母親說:“夫妻情重,但黨的事業更重。因為我們是黨的人,為了黨和革命的事業,必要時應不惜犧牲個人的利益,乃至生命。”父親的話在當時可不是大道理,嘴上是這樣說的,心裏是這樣想的,行動上一輩子也是這樣做的。母親沒有說任何話,隻是輕輕地握住了父親伸過來的手,多少牽掛,多少思念,多少難耐的生離死別,都融合在這無言的精神幸福中。


    1945年8月,日本投降後不久,中央決定由毛澤東主席率代表團赴重慶,舉行國共兩黨談判,父親作為主席的秘書隨行。母親聽到這個消息時,不能不為父親他們的安全擔心。父親勸慰母親:“這次去重慶,是中央和主席對我的信任。在現在的形勢下,蔣介石恐怕還不敢做得太絕,否則他無法向國人交代。”父親一去又是半年,母親心裏天天惦念著。10月中旬主席歲了“雙十協定”後,安全返回延安,父親還留在重慶,參加那裏黨的文化宣傳工作,直到年底才從重慶回來。


    1946年5月,中央公布了進行土地改革的“五四指示”。父親向中央報告並徵得同意,讓母親參加華中土改。這次父母一別又是一年多,所不同的是,這次由父親帶著我和弟弟在延安,而母親是孤身一人在千裏之外。孩子是母親身上的肉,共產黨人也不例外,母親實在放心不下父親和孩子。因為在平時,父親忙著工作,家裏的事從來都沒有時間去管。土改快結束時,內戰已經爆發,原定回延安的線路被切斷,母親的歸期給耽擱了。


    後來,母親從東台啟程經臨沂,然後返延安,一路上走了兩三個月,直到1947年初才到達。就在母親回延安的途中,父親又奉命去隴東參加土改,我和弟弟被托給一位阿姨看管。母親到家的那天晚上,我躺在床上,看著媽媽,心裏有說不出的難過,禁不住熱淚盈眶,半天才喊出一聲“媽媽”,然後就“哇,,地一聲大哭起來。弟弟站在一邊,看也不看媽媽,撅著小嘴說:“你不是我媽媽,我的媽媽是山東媽媽。”媽媽的鼻子一酸,淚水也禁不住湧了出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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