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築城不知要築多久,不會要築幾年吧?我一個人,得有多無聊?”甘閏哀嘆。


    他的水沖星夥伴們也都安慰他,答應等辦完成都的事,回來後就去合州看他。


    “你在合州哪裏築城?反正我不會在成都久呆,回程的時候不定會去那邊看看。”張玨隨意地,拍了拍甘閏肩膀,“別修得跟豆腐渣似的,我會用拳頭檢驗。”


    “你那拳頭?”甘閏很瞧不起,正想那不是雞蛋碰石頭嗎?但想是火王星人的拳頭,立刻改口,“放心,我會全用石心徹的!城址已經定好,就在釣魚山,你隨時來找啊!”


    “釣魚山是嗎?我記住了。這地名,很配你們水沖星人!”張玨笑道,大步跟上已經行遠的隊伍。


    水沖星人多姓魚,甘閏的夥伴中好幾人如吞了根魚刺,頓感不自在。


    “這地名是不是得改改?我們不想被釣,感覺很蠢。”他們建議道。


    “可以!等我到了合州,會向地方官提議。就算他們不改,我修的城也會另取他名。已經想了,就叫‘水沖城’!”甘閏發願道。雄心勃勃地踏上前往合州的道路。


    去成都的路不遠,順風順水,隻走了數日。


    再回成都,又是另一番感慨,張玨雖隻是這座成的過客,但每次前來,感受皆不相同。第一次是陌生的異域,會聚了各式各樣的人,是他了解風土人情的場所;第二次是繁華的城市,居民永遠悠閑,心懷和平,對戰爭沒有半防備;第三次是燃燒的地獄,滿城大火,屍骸遍地,火焰中盡是哭泣與慘叫。而今次再見,他看到的是荒蕪與蕭條。


    以前蔥綠的城外,現在連一棵草都不長生了,光禿禿祼出泥土,像被萬馬踏過,土壤堅硬,死氣沉沉。聽曾有無數屍體在這裏積壓過很長時間,把草都壓死了。


    張玨想起了那日的屍山血海,問屍體都去了哪兒了,回話的人也答不出所以然,他們都是聽。聽聞有上百萬具屍體,蒙古人埋掉了些,因為太多,埋起來麻煩,就放火燒,燒得土都不長草。


    穿過了殘破的城門,張玨觸目驚心,仿佛那場攻城戰還在昨日。成都城內到處是無人清理的廢墟,燒焦的殘柱依然一根根聳立,被瓦礫包圍。偶爾磚石中可見顏色略白的條狀物露出,走近了看,那是根白骨,分不清是人還是動物的,已被風吹雨打侵蝕得染上灰黃色。


    城裏也有些比較完好的建築,多為戰後重建。修房的民夫來來往往,他們在的地方,是城內人最多的地方了,除此之外,整座城幾乎看不到人。


    前方一隊官員,皆著大紅公服,見孟珙一行,先行了禮儀。其中站在首位的年輕官員與彭大雅年紀不相上下,雖還未有介紹,張玨猜得出,這位應該就是四川安撫製置使陳隆之。


    兩隊人相見甚歡,一同入了府衙。接下來便是相互寒喧,各作介紹。張玨位卑,隻能站在邊上,而他是什麽人,旁人沒有興趣知曉。


    找了個機會,張玨退出府衙,到了朋友們那邊去。


    仿若故地重遊,他們漫步在成都的街道上。街道雖滿是雜物和瓦礫,但仍看得出往日的寬敞,甚至此時看起來比從前還要寬闊,因為沒有了車水馬龍,沒有了人來人往。


    張玨按著記憶中的路,找到了一口井。井上已經封了蓋,這難不倒他,輕輕地就揭開了沉重的石蓋。望井內,井水平靜無波,如鏡般倒映著他的臉,井底如墨漆黑,什麽都看不到。


    看不到王翊了,張玨坐著井口惆悵。王翊投井時的情景歷歷在目,那時的他無力拯救,如今歸來,空有懷念而已。


    楊萃擺好香案,燃了香遞給張玨,張玨就在這井邊祭拜。


    成都有馬敉寧的家,馬敉寧自然回家看看,帶著眾人尋著記憶中的路而去。由於絕大部分建築已被毀盡,這位在成都長大的公子哥,居然不識路了,一連走錯了幾次。


    馬家大宅基本保持完好,在一堆廢墟中尤其顯得突兀。明知道家裏已經沒了人,馬敉寧還是習慣性地叩了叩門環,金屬環拍在門板上,門居然轟的聲響,垮了半邊。王虎幫忙拆掉門,他們這才進入院中。


    蒙古人撤走之時,他那投了敵的父親也帶著家人而去,距現在不過一兩月而已,此時又還是初春,草木未發,所以無人的庭院尚未長出荒草。但院中卻零亂不堪,到處可見摔在地上的木箱,散落的絲綢衣服,甚至還可撿到金首飾,足見主人離開時的慌亂。


    馬敉寧在草叢裏拾了隻金釵,放手中輕撫,仿佛認識這釵的原主人,睹物思人了。


    王虎幾欲開口,但都沒出話,旁邊的人都暗未他別打擾,他自己也不知該什麽,隻是覺得馬敉寧這樣怪可憐的,極富之家蕩然無存不,以後他恐怕還得背負父親留下的罵名。對馬敉寧自己來,窮或富並無所謂,道義上的坎才是他真正要過的關。


    成都沒有好留戀的,在這裏呆了一日,他們幾人又分了道。張玨、馬敉寧、張起岩留在成都,其他人則出城走上通往名山縣的路。


    而後又過了幾日,朝廷欽差帶著聖旨來了,為了封賞有功之人。果如吳申所言,張珍提拔為都統製。另外孟珙被任命為四川宣撫使兼知夔州,節製歸、峽、鼎、澧州軍馬。


    封賞名單一長串,至少得念半個時辰,張玨雖沒認真聽,但也留意著熟人的名字。他沒聽到自己,並不意外,因為自己的功績實在沒法往上報,朝廷不知,自然不會有賞。可讓張玨意外的是,聽到最後,他也沒能聽到念出彭大雅之名。彭大雅則靜靜地聽著聖旨,麵如冰湖,沒有半驚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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