吃完飯後,周大妮起身自己收拾碗筷。


    等她洗完手準備躺到床上時,許同木將懷裏的嬰兒遞給她。


    吃飽喝足後,周大妮也沒鬧脾氣,接過孩子,“我這是造了什麽孽,竟生賠錢貨。”


    許同木坐到她身邊,小聲勸道,“我覺得剛剛那個護士說得有道理。咱們以後肯定是不能再生孩子了。隻有小榮一個兒子,將來他要是過得不好,連個幫襯他的人都沒有。好好把這個女兒養大,將來她也能幫小榮。”


    周大妮低著頭沉吟片刻,抬頭時似有意動,但麵上卻仍舊有些遲疑,“如果她將來嫁了人,就隻顧自家呢?”


    “那你就對她好一點。要時長教導她,要對哥哥好。”


    周大妮摸著女兒的小腦袋,一下一下地揉著,她翹起嘴角,“你說得對。”


    許同木點了點頭,跟她道,“那你好好歇著,我回家吃飯,晚上再過來看你。”


    周大妮點頭說好,低頭看了眼認真吃奶的女兒,她刮擦了下女兒的小臉。雖然她現在隻看到半張臉,卻有意外發現,女兒這五官完全是撿了她和大木的優點來長。


    周大妮腦子裏突然冒出一個念頭,抱著女兒就往孫柔佳這邊靠,“哎,你看我家小蘭長得可真好看。將來一定能嫁個好人家。”


    正低頭思考的孫柔佳被她突然打斷,好脾氣地沒有發火,順著她的視線看去,五官的確很不錯。


    孫柔佳低頭看了眼自己女兒,心裏暗想,她女兒也不差啊。


    周大妮高興不已,神情帶著幾分得色,“要我說別看盼娣和二弟長得不錯,他家小棋長得可不如我家小蘭。”


    李盼娣親生的雙胞胎,男孩取名許亞舟,女孩取名許亞棋。雖然是龍鳳胎,但長得卻有八分相似。


    孫柔佳小小聲道,“女大十八遍,越長越好看。興許大了,小棋也會變美。”


    周大妮斜睨了她一眼,“得了吧。隻會撿好聽的。現在李盼娣又不在,你說這些好聽話,她又聽不見。何苦呢。”


    孫柔佳沒有爭辯,周大妮卻突然指著她的臉道,“哎呀,三弟妹,你這臉上怎麽長了這麽多斑啊?”


    孫柔佳一臉驚恐,將女兒放到床上,起身往門邊貼著的一塊小鏡子走去。


    孫柔佳是做過護士,知道這是黃褐斑,消不掉的。


    周大妮抱著女嬰湊過來,“還有你這脖子上怎麽長了這麽多小黑粒?這啥玩意啊?我怎麽沒長呢?”


    孫柔佳摸向脖子,確實有點小肉粒長在脖子上,她暗暗皺眉。


    周大妮嘖嘖兩聲,“三弟妹,你麽漂亮的一張臉,居然長了斑,你可得把三弟看好了。”


    孫柔佳眉心緊皺,手撫上了臉,心裏暗忖,“是不是因為她變醜了,所以丈夫才不肯過來照顧自己?”


    周大妮臉上浮現一抹笑意,“你別看我比你黑。還挺耐老。居然一點斑也沒長。”


    孫柔佳心裏傷心,見不得她這幸災樂禍的樣子,當下就沒崩住,“你長成這樣,再長斑點,老天都看不過去了。”


    周大妮沉了臉,“又不是我讓你臉上長斑的。果然好心沒好抱。剛吃過我家的飯,這麽快就翻臉不認人。”


    孫柔佳氣得不輕,扭頭趴在床上嗚嗚地哭。


    家屬院裏,李盼娣正在跟許同林商量,“我看你還是去鄉下伐木吧。要是被別人認出來,可就遭殃了。”


    許同林倒賣國庫券都在城北,雖說大部分人都跟他不熟識,但萬一走在路上,被人認出來。那小命也就玩完了。


    許同林有點為難,“那你怎麽辦?”


    李盼娣想了想,“我看你每天從鄉下回來時,可以帶些菜回來。中午,我自己起來炒個菜,不算難。”


    許同林想著鄉下的蔬菜比縣城還要便宜,而且還更水嫩,也挺好。


    當天晚上回來,許同林就將蔬菜放到灶房,回屋跟媳婦說話,“蔬菜是大劉叔給的。我給他錢,他不要。”


    李盼娣笑笑,“那也沒事。我覺得你可以向廠裏申請幫他兜售梨子。九月不就成熟了嗎?原先,他讓我在城裏幫他賣梨子的,你瞧我現在三個孩子,根本不得空。不如你幫他兜售?”


    許同林眼睛亮了,“行啊。我回去就問問廠裏要不要。”


    “對了,還可以問問春芳姐,看看他們廠需不需要。”


    許同林點頭說好。


    第二日,許同林去找廠長商量此事。


    廠長沒有一口答應,翻了下日曆,笑了,“今年九月二十一就是中秋。到時候可以給員工發福利。廠裏有一百二十八名工人,每人十斤,那就是一千兩百八十斤,這麽大的量,你跟他談時要記得砍價,不能比縣城賣的貴,得給我們讓點利。”


    許同林點頭答應。


    大劉聽到許同林的打算,笑得眉毛都打顫,“原先我還愁呢。木蘭這才剛生完孩子,肯定沒法幫我賣梨子了。現在可好了。你直接找廠領導倒一下,居然賣了一大半。不錯不錯。”


    許同林撓了撓頭,對自家媳婦的功勞半點也不敢瞞,“是我媳婦想出來的。我原先還想著,要是她沒空,我就去城關街幫您賣呢。”


    “不用不用,現在就挺好。”大劉表情嚴肅,“你倒賣國庫券不少人知道,還是小心點為妙。”


    許同林點了點頭,話題轉了回去,“您這價格定多少合適?”


    大劉之前就考察過各個地方的價格,抱了個數字給他聽,“比縣城少一分。量多,也省了我不少事。”


    許同林點頭說好。


    回去後,他又把這事說給劉春芳聽。劉春芳沒有立即表示要還是不要,隻說等她回廠問問。


    第二日,廠裏就給她下了定單,“我們廠有一百人,差不多也得要一千兩百斤。價格就按照你之前跟我說的來。”


    雖然許同林不清楚梨山到底有多少梨子,但是梨山很大,大劉叔隻承包了一小部分,剩下幾處也有不少梨子。如果大劉叔那邊不夠,到時候他可以去別的山頭買。


    當下就表示可以。


    等他下了鄉,去找大劉叔商談,“沒有那麽多,撐死了隻有四百斤。”


    不過大劉表示可以跟其他兩處山頭談,談下來的價格竟比之前的價格還低了三分。


    這八百斤,就二十四塊錢。


    大劉當即就道,“這二十四塊錢可以作為你的跑腿錢。”


    許同林有點不好意思,“這不太好吧?價格畢竟是你談下來的。”


    “沒啥不好的。咱們鄉下的梨價比城裏水果店要便宜五分,你給我做成這麽大筆生意,這是你應得的。”


    許同林不好意思獨自收著,把錢給了劉春芳。


    劉春芳不肯要,許同林卻堅持給她,“怎麽說也是你談成的。而且你還救過我的命。”


    劉春芳隻收了一半,另一半不肯要,腦袋轉了轉,“就這麽一倒手,就賺了將近一個月的工資。看來還是做生意來錢快。”


    許同林聽了若有所思。


    劉春芳回了家,張德強坐在沙發上,“你跟林子說什麽呢?還特地出去。”


    劉春芳把手裏的錢攤開來,把廠裏要買梨子當福利房的事跟他說了一遍,末了感慨道,“林子是個有良心的。木蘭真是嫁對了人。”


    張德強像是被什麽刺到一樣,“你的意思我沒良心?”


    劉春芳沒興趣回答這麽無聊的問題,他有沒有良心,還用問她?她站起來四下望了望,轉了話題“小玉呢?”


    “在媽屋裏。”妻子的漫不經心讓張德強心裏一陣煩悶,隨口答道。


    劉春芳心裏一跳,火急火燎推開婆婆房間,看到女兒正坐在床上玩,她大鬆一口氣。


    看到親媽,小玉張開雙臂就要抱。


    看到孫女被抱走,花嬸一陣氣結,停下翻《聖經》的動作,臉色陰沉,“給你看孩子,連個謝字都沒有。還真是沒教養。”


    劉春芳撇了撇嘴,“跟一個殺人犯談教養,我沒那麽無聊。”


    花嬸氣得差點把手裏的手扔出去。


    劉春芳抱著女兒回了屋,張德強走了進來,責備道,“小玉怎麽說也是我媽的孫女,她不會虐待小玉的。你別整天疑神疑鬼的。”


    劉春芳撇了撇嘴,“得了吧?你媽是什麽樣的人,我沒興趣。我不能把我辛辛苦苦生下的女兒放在仇人手裏。”


    張德強黑了臉,語氣也帶著幾分嚴厲,“誰是你仇人?”


    “你媽!”劉春芳半點也不怯場,“殺子仇人。要不是她,小玉的哥哥就不會死。我恨她一輩子。”


    張德強煩躁不安,他是真沒想到女人會這麽記仇。這事都過去多久了,隨時隨地都會提起。


    劉春芳也不理他,雖然為了女兒,她跟張德強還得綁在一起,可並不代表她還會像以前一樣順著他。


    第57章


    1988年,夏日炎熱,悶得人喘不過氣來。陽光透過梧桐樹葉的縫隙照射下來,在地上投射出斑駁的樹影,暖洋洋的。樹影中,有個小點不停在閃爍,照在樹下眾人的臉上。


    這一群人正聚在一起打撲克。


    劉前進的聲音從裏麵傳了出來,“哎,不對,林子不能出十。讓他先走……”


    “牌都丟下來了,怎麽能反悔呢。”有人不滿道。


    許同林無可奈何,沒幾圈就輸了,對麵人把最後三張牌丟下,一對五和一個三,劉前進重重拍了他一下,“我說吧。你剛剛要是不把對十出了,就不會輸了。”


    許同林扔給對麵一毛錢,然後扭頭朝劉前進道,“你又不是不知道我不會打牌。”他看了眼上四周,“你們誰要打?”


    劉前進搓著手躍躍欲試,但似乎想到什麽,又拉了下許同林的袖子,“林子,我跟你說件事。”


    許同林起身,旁邊有男人坐了過來。


    劉前進拉著許同林往前麵的廠房拐角走,四下張望,確定無人,他才小心翼翼地開口,“林子,我媳婦懷上了。”


    八三年九月,龍水縣開始計劃生育。計生辦的人像探照燈在各個街道蹲守,一旦發現有孕婦,當即就把人扣下,核查確實無誤才會放了,一旦違反規定,立即送到醫院強製墮胎。


    甚至廠裏還發了公告,一旦有工人違反計劃生育,工作就會丟掉。


    許同林驚訝地瞪大眼,低斥道,“你瘋啦?現在廠裏正在精簡工人,我這個平時不打牌的人為了跟大家融入一起,都加入進來。你還敢冒這險。”


    自打改革開放,個體戶如雨後春筍般冒了出來,國企便漸漸走向下破路。木材廠從今年年初就開始精簡,原先的一百五十人裁到現在的一百人。


    這五十人一部分是違反國家或廠裏的規定,另一部分是由工人匿名投票精簡掉的。


    他們這些留下的人,工資相應也減了三分之一。


    劉前進煩躁地抓了抓頭發,小小聲道,“我也不想的,林子,你有兒子,當然不懂我的苦了。我已經有三個女兒了。這次一定是個兒子。”


    許同林張了張嘴,昨天他才看到林嬌嬌,小肚子還沒攏起,也就說她懷孕也就不一兩個月。


    又沒查過b超,怎麽就能肯定是兒子?


    可他不能說,說了要是真生了女兒,劉前進還不得說他是烏鴉嘴?


    許同林扯了扯嘴角,“我能幫你什麽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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