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一早,許同林趁著家人還沒醒來就獨自離開家門。


    苗翠花和李盼娣都以為他去收國庫券了,也沒有放在心上。


    隻是晌飯和晚飯也沒回來吃,李盼娣隱隱有點擔憂了。


    這一晚,她特地沒有早睡,開著燈躺在床上靜靜等他。


    洗漱後的許同林推開房門,就對上媳婦驚訝的雙眼。


    “你臉怎麽了?”


    哪怕許同林揉了半宿,他臉上仍舊有些傷口留下。隻是沒有一開始那麽嚇人。


    許同林解開書包遞到床上,用大拇指隨意點了下,“哦?沒事,上班時不小心刮到的。”


    李盼娣一副你哄傻子的表情,“你這明顯是被打的。”從他躲閃的眼神以及善意的謊言中,李盼娣很快猜到了事情的真相,“你該不會被人盯上了吧?”


    不是不可能啊,他每次都拿好幾百塊錢去買券,這也算是一筆巨款了。


    她神色慌亂,就要掀被下床,許同林忙上前把人按住,豪邁地揮了揮手,“就兩個毛孩子,連毛都沒長齊呢,就想學人家攔路搶劫。我出手教訓了下。”


    李盼娣雙手撫住他的臉,仔細端詳了好一會兒,氣地拍了下他一下,“你唬誰呢?上回你一人鬥三個都不在話下,這次隻有兩個,你倒傷著臉了?你跟我說說,到底是怎樣的毛孩子,能這麽厲害?”


    見真的瞞不住,許同林低下了頭。


    李盼娣頭靠在他肩頭,幽怨地聲音自他耳邊響起,“你以前答應過我的,不會騙我的。”


    許同林抖了個機靈,心裏產生一絲愧疚,小心翼翼地攬著她的肩膀,小聲道,“沒什麽,就是四五個小青年,我包裏拿著刀呢,跟他們打個平手。興許是被我打怕了,今天沒再來搶。”


    李盼娣心抖得不行,緊緊攥著他的衣服,“不行,你別去了。賺錢是重要,但也沒你的命重要啊。”


    許同林聲音艱澀,讓他放棄這麽難得的賺錢機會,他舍不得。但是觸及到媳婦擔憂的眼神,他又說不出話來,“媳婦,你不想買房子了?”


    “晚幾年也沒事的。我們要平平安安的。”李盼娣摟著他的腰,心裏酸酸的,“別讓我擔心。”


    這句話殺傷力極大,再多的不舍都拋諸腦後,他緊緊摟著她,給她吃了顆定心丸,“我天黑就回來。絕對不走夜路了。”


    白天也很有可能會遇上流|氓,但是白天遇到的人多,隻要喊一嗓子就有人過來幫忙。危險要小上很多。


    李盼娣鬆了一口氣,點頭說好。


    之後,許同林都隻能白天盡量抽時間去收國庫券,晚上一擦黑就回來。倒也沒人發現有什麽異常。


    隻是賺的錢遠遠不如之前那麽多。但李盼娣已經非常滿足了,還時常安慰許同林,沒有什麽比安全更重要。


    許同林心裏舒坦,也壓下心髒那顆蠢蠢欲動的心。


    十月份的一天,木材廠貼出告示,廠裏馬上就要蓋福利房了。隻要家裏有兩個正式工人,工作五年以上就可以申請。


    周大妮拍著桌子,氣得直哼哼,“就不能加起來嗎?我男人工作九年了,二弟工作也兩年了。加起來十一年,還不能分到福利房嗎?”


    負責福利房的是人事科長,也就是莊潔的舅舅。


    他倒是沒有一口否決,“我們先按照規定分配給最需要的人家。如果有剩餘的,可以優點分配給你們家。”


    這是打官腔,也是緩和之計,可偏偏周大妮找不出合適的話來反駁他。


    眼睜睜看著,一套套房子被分走,周大妮撓心又撓肺。


    就在還剩下四套的時候,上麵犯了難,決定由工人匿名投票。


    周大妮捂著肚子惴惴不安,這些日子她懷了孕,秉著一雪前恥的想法,她四處嘚瑟,把人都得罪光了。要是投票,他們家未必能選上。


    站在水龍頭邊上正在洗衣服的苗翠花很快注意到她的異常,“現在後悔早幹嘛去了。”


    周大妮抿了抿嘴,站在門口靜靜等待。


    突然門外衝進一人,是許同木,剛走到院子就大喊一聲,“媽,我們分到房子了。”


    苗翠花丟下衣服,手往圍兜隨間擦了幾下,眼睛發亮,“多大?”


    周大妮三步並作兩步迎了過來,一時心急竟忘了門前還有一級台階,差點摔倒。好在許同木緊急手快將人扶住,擔憂地看著她的肚子,“怎麽樣?孩子有沒有事?”


    驚魂未定的周大妮拍了拍自己的胸口,緩和了一會兒,才笑道,“沒事。咱家真的分到房子了?”


    “對!分到了,最後一套。十三平。”許同木笑得牙花子都快露出來了。


    他工作整整九年了,終於分到一套屬於自己的房子了。以後他們一家四口就可以有一套屬於自己的房子了。


    苗翠花也很高興,大手一揮,“今天我們做頓好吃的慶祝一下。”


    周大妮剛想點菜,就察覺到肚子有些不對,直往下墜,她雙手捂著肚子,疼得嘶嘶的,“不行,大木,媽,我要生了。”


    兩人忙把人扶住,許同木匆匆去了趟木材廠,把還在工作的二弟找來,又借了輛板車,將周大妮送到離得最近的城北醫院。


    晌午送去的,孩子直到零晨兩點才生下來,折騰了十幾個小時。


    周大妮累得精疲力盡,不過聽到是龍鳳胎,她明顯鬆了一口氣。


    醫生收拾了一個多小時,才把產婦和孩子一起送出來。


    “男寶寶有點小,需要送到保溫箱裏。”不等他們追問醫生首先開口了。


    許同木焦急地看著他把孩子抱走,“孩子不會有什麽事吧?”


    “沒事。嬰兒在母體時體重太輕,再加上早產,所以需要待在保溫箱裏至少二十天。”


    許同木眼睛一直追隨著醫生,待醫生消失在盡頭,他才低頭看了眼另一個孩子,比起剛剛那個瘦瘦小小的男寶,這個女寶就要正常多了。


    負責照顧周大妮的護士年齡不大,見他眼睛一直盯著寶寶看,笑著解釋,“她沒事。在母體裏發育得很好。生下來有六斤。”


    許同木僵硬著一張臉,抬了抬頭,“那她弟弟呢?多少斤。”


    “三斤半。”護士終於察覺到不對勁兒,笑臉也斂了下來,朝他道,“麻煩你讓讓。”


    許同木僵硬地讓開,一直未出聲的周大妮側頭看了眼躺在她臂彎的女兒,心中升起了一絲埋怨。為什麽她要搶走她弟弟的營養。


    到了產房,護士交待了些注意事項,就告辭離開了。


    孩子在那邊哇哇大哭,周大妮精疲力盡,根本沒有力氣起身,她扭頭看向許同木,卻見他站起來,大步往外走。


    周大妮低頭看了眼女兒,伸出手指在她臉上掐了一下,嬰兒啼哭聲響徹整間病房。


    目睹這一幕的隔壁產婦驚訝地瞪大眼。


    第二日一早,許同森陪著苗翠花一起來了醫院。


    見到三弟,許同木忙湊上來向他請教,“我兒子在保溫箱裏?他會不會死啊?”


    許同森怔了怔,抬頭便看到一雙充滿血絲的眼睛,那裏充斥著疲憊,恐慌與無助。許同森心裏一抖,下意識搖頭,“放心吧,許多早產的寶寶都會在保溫箱裏待一段時間,長大後,身體倍兒棒。”


    懷著對三弟的信服,緊崩了一夜的許同木才終於放鬆下來。


    苗翠花挪動腳步,側頭看了眼大孫女,皮膚發紅,皺皺巴巴的。但是從五官上來看,更偏向老大。


    苗翠花將孩子抱起來,逗了逗,“哎喲,這還是我們家頭一個孫女呢。奶奶抱抱。”


    剛抱起來,孩子又哇得一聲哭了,苗翠花放到周大妮身邊,“孩子哭了,給她喂奶吧。”


    周大妮有些不情願,“媽,小榮還沒喝呢。你就給她喂點奶粉吧。”


    苗翠花也沒堅持。既然小榮身體更弱,當然要給它補補。


    許同森在旁邊插了句嘴,“大嫂,嬰兒在保溫箱裏不能喝母乳。你還是給小麗喂吧。”


    周大妮不想看女兒,要不是她貪心把營養全給吸收了,兒子怎麽會遭那麽大的罪。


    仿佛是知道她所想,許同森又接著道,“如果一直不吸,奶水會縮回去的。”


    他是醫生,說話無所顧忌。但是周大妮卻是聽了麵紅耳赤,尷尬地移開視線。


    許同森從房間裏出來,許同木也跟著一塊出來。


    許同森語重心常地道,“大哥,小麗也是你的孩子,你不能表現得太貪心。”


    許同木扯了扯嘴角,他的心思全在兒子身上,哪還能分給女兒。聽到三弟的話,他內心不以為然。將來他又不指望女兒養老。對她好有什麽用?


    言盡於此,許同森也再勸,轉身往樓下去了。


    周大妮在醫院也是待了三天才出院。隻是小榮卻在裏麵足足待了一個月。


    出院的那天,李盼娣也發動了,許同林連夜送她進醫院。她生得比周大妮還要艱難。足足到第二天九點才生。


    寶寶足有八斤重,生得十分艱難,兩隻胳膊都拉傷了,連寶寶都抱不起來。


    許同林特地請了假,幫忙照顧她和孩子。


    當劉春芳拎著禮物過來看望的時候,正巧碰上寶寶拉了。


    許同林熟練地端來一盆溫水,一點也不嫌髒,給寶寶換上幹淨的尿布,而後將髒的尿布端出去洗。


    劉春芳坐到李盼娣身邊,拍了拍她的手,用羨慕地語氣道,“盼娣,你比我有福氣。林子真是個好男人。”


    李盼娣的視線從女兒臉上移開,笑著問,“你之前不是還讓我不要把男人當一回事嗎?怎麽這麽快就改變主意了?”


    劉春芳抱起小寶寶輕輕拍了下,“之前是我一葉障目了。這世上還是有好男人的。隻是我眼光不好,看走眼了。而你沒有。”她笑了笑,“你要好好經營你的婚姻。有個能交心的男人,哪怕走得再遠,你都不會覺得孤單。”


    李盼娣心裏難受,作為好姐妹,她自然也知道春芳姐和張德強一直分房睡,這哪裏還是夫妻,她試探著開口,“春芳姐,你到底是怎麽打算的?你們一直這樣也不是辦法啊?”


    劉春芳低頭想了一會兒,點了點頭,“我會認真考慮的。”


    就在這時,門被人從外麵推開。張德強的身影出現在門口,他赤紅著雙眼,定定地望著劉春芳,“為什麽?都過去那麽久了,你的氣性怎麽還那麽大?”


    房間裏其他人驚訝地看著兩人。


    劉春芳不想被人圍觀,將懷裏的寶寶放到李盼娣旁邊,“我先走了,下次再來看你。”


    李盼娣擔憂地看著她,剛想勸勸。就聽她抬了抬手,“放心吧,我會心平氣和跟她談的。”


    張德強將手上的東西放在床頭櫃上,深深地看了眼李盼娣,“這是營養品,記得讓林子衝給你喝。”


    自打她打過花嬸,李盼娣就不知該怎麽麵對張德強。剛剛那話,也不知道他有沒有聽見?


    張德強和劉春芳一起離開了,許同林進來的時候還納了悶,“春芳嫂子怎麽這麽快就走了?”


    李盼娣指著床頭櫃上的東西,“張德強來了。聽到我倆談話。”她扯了扯嘴角,聲音幹澀又平靜,“我估計春芳姐想要離婚了。”


    她和春芳姐從小一塊長大,對方想什麽,她就是用腳指頭都能想到。


    許同林瞬間變了臉色,手裏的搪瓷盆掉到地上,發出好大一聲響,小寶寶被這聲響嚇了一大跳,哇哇大哭起來。


    許同林忙接過來,哼著搖籃曲,耐心地哄了好一會兒,小寶寶才終於停止哭泣。

章節目錄

閱讀記錄

八零年代好父母所有內容均來自互聯網,鉛筆小說網隻為原作者易楠蘇伊的小說進行宣傳。歡迎各位書友支持易楠蘇伊並收藏八零年代好父母最新章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