許同林握緊她的手,“你放心吧。我們家永遠不會發生這種事。”


    李盼娣扯了扯嘴角,低頭看了眼兩人交握的手,“曾經張德強和春芳姐也是如膠似漆的,可他們現在呢?愛沒了,信任也沒了。這樣的婚姻還有什麽意思?”


    許同林抿了抿唇,沒有發表意見。


    李盼娣也沒指望他作何評價。


    兩人一路沉默進了家屬院,剛拐進巷子,就聽到有人淒厲的嘶吼聲。


    許同林和李盼娣對視一眼,立刻奔跑起來。


    正如許同林擔心的那樣,花嬸到許家鬧事了。


    苗翠花被花嬸揪住,讓她還自己的孫子。苗翠花從大兒媳婦那到事情經過。


    雖然她不讚同兒媳婦插手別人家的家事,可當她看到花嬸居然這麽狠毒,心裏也不免鄙視起來。


    “你還好意思提你那大孫子。你要不要臉?明明你大孫子好好在你兒媳婦肚子裏待著,是你不分青紅皂白,把她推倒在地,害得她早產。這也就罷了,當醫生問要保大還是保小時,你居然選的是保小。你還是不是人啊?”


    花嬸心心念念了好久的大孫子就這麽沒了,她扯著苗翠花就是一通哭,“是她自己跟男人不檢點,被我抓現行,她背對著我,我當時太激動沒想到她懷孕了。倒是你那兒媳婦,憑什麽她要多管閑事。”


    什麽?劉春芳偷人了?苗翠花傻了眼,眾人也都傻了眼。


    周大妮根本不知道這回事。當婆婆視線投過來的時候,她立刻擺手,“媽,我不知道這事啊。”


    李盼娣氣得咬牙切齒。明明做錯事的人是她,她還振振有詞。


    李盼娣擠開人群揪住花嬸後背的衣服,一拳打了過去,“我打死你個不要臉的老貨。誰不檢點了?明明那是個女人。人家都跟你解釋了,你還造謠生事。像你這種喪了良心的人,你也配有下一代?”


    被打了一拳的花嬸捂著臉,坐在廊簷底下打滾,“我的天呐,我沒臉見人了呀。許家太欺負人了。害我孫子,還打我一個老太太。沒天理啊。”


    怎麽會有這麽無恥的人,李盼娣氣得咬牙切齒,抬腳就要揣,許同林忙把人攔住,“好了。快點進去。”


    李盼娣就這麽被他擁進去。苗翠花還是頭一回看到充滿戾氣的李盼娣。


    一開始周大妮回來說李盼娣非常凶狠,她是不信的。覺得大兒媳婦是出於嫉妒抹黑李木蘭,但是現在親眼所見,她整個人都懵了。


    難不成一直以來李木蘭都是裝出來的柔順?


    有所懷疑,苗翠花也不憋著,直接找許同林確認,“你老實跟我說,李木蘭到底是個什麽樣的人?花嬸臉上的傷是不是都是她打的?”


    事已至此,再也瞞不住,許同林閉了閉眼,承認了。


    苗翠花的失望可想而知,騰得從床上站起來,“林子,你以前不是跟媽說過嗎?以後都聽媽的話。媽明明告訴過你,你要娶個賢良淑德的女人當妻子。你為什麽不聽?你三弟已經不聽話了,你怎麽也跟他一樣不聽話?”


    許同林不想再騙他媽。謊話說得越多,他心裏越愧疚。該來的總會來。沒誰會帶著麵具過一輩子。


    苗翠花見他不說話,“你啞巴啦?是不是連你也不聽我的話?一個個翅膀都硬了,覺得我說話不中聽,所以管不動你們了,是吧?”


    許同林扯了扯唇,思紂好幾秒,跪倒在地。


    苗翠花唬了一跳,退後幾步,腿彎碰到床沿,她停了下來,直直看著他,“你就那麽喜歡她?寧願違背我的意願,你也要喜歡她?她到底哪裏好。”


    許同林沒有回答,在親媽連連逼問下,他才終於吐露一句,“她哪裏都好。”


    哪裏都好?苗翠花沒想到兒子對李木蘭的評價這麽高?


    真的是哪裏都好嗎?明明那麽潑,發起狠來,連長輩都敢揍,簡直無法無天。


    苗翠花繞開兒子,剛想拉門出去,就聽後麵有動靜,一扭頭,兒子膝行幾句,雙手抱住她的膝蓋,“媽,你別找她。是我一意孤行要娶她。她一直以來都是她。是我騙她,說你喜歡潑婦,所以她才嫁給我的。”


    苗翠花氣得夠嗆,“你!”


    “媽,都是我的錯,我很自私。當我看到強哥因為親媽和媳婦不和,兩廂為難時,我選擇瞞下來。我隻想你們能夠相親相愛。讓我放棄她,我舍不得。讓我不孝,我愧疚難安。我日夜提心吊膽,生怕你們在我不知道的時候,吵起來。媽,千錯萬錯都是我的錯。你別怪她。”


    苗翠花頭痛欲裂,林子對她一項孝順,從小到大什麽事都肯依著自己。唯獨這件事,他瞞得滴水不漏,要不是李木蘭自己露了底,她還不知道要被他瞞多久。


    苗翠花無力的同時還有種被親生兒子背叛的感覺。她像是被人打了一悶棍,又不想失了這個兒子,極力勸說,“為什麽你們都這麽不聽話。林子,媽不怪你瞞著我。可是李木蘭這麽暴力,她會是個好妻子嗎?”


    許同林鬆了一口氣,開始有理有據說起來,“媽,木蘭嫁進咱家也有五個月了,除了春芳姐差點被害死,她勤快懂事,又樂於助人,待我又好,對你也孝順。她有哪點做得不好了?”


    苗翠花扯了扯唇,“剛開始都會裝。你大嫂剛嫁進來那一年也是勤快懂事。可現在呢?”


    許同林垂下睫毛,許久都沒有說話,臉上神色未明。


    苗翠花把他拉起來,“林子,江山易改,本性難移。她在鄉下作威作福慣了,一時的賢惠不是真的賢惠。等她生了兒子,自覺在這個家站穩了腳跟,她的本性也就暴露了。到時候,你就完了。”


    許同林抬起眼來看著她,“媽,我這輩子從來沒有喜歡過誰。”


    苗翠花不信,反問他,“那莊潔呢?”


    許同林扯了扯唇,“年少時不懂事。”


    苗翠花拉著他的手,語重心長地道,“林子,情不情愛不愛的,一點也不重要。婚姻最重要的是性格要相投。我跟你爸就是怨侶。從來沒有心平氣和說過話。說不到兩句就吵起來。”


    許同林側了頭,“我從來沒跟她吵過架。”


    “你倆才結婚多久,哪那麽快就吵架?”苗翠花舉例,“你看強子不也和劉春芳情投意合嗎?現在呢?劉春芳還能安安份份嘴他過日子嗎?”


    許同林一聲也不吭。


    就在苗翠花以為他想通的時候,他一句話定了音,“適不適合,隻有試過才知道。反正我不可能離婚。”


    苗翠花以前隻知道小兒子脾氣臭,喜歡跟自己對著來。可沒想到最聽話的二犯了倔起來也要人命。


    怎麽都說不通。無論她怎麽勸,他就是左耳進右耳出,實在說不過了,他選擇跪倒在地,一副如果不原諒他,就要長跪不起的架勢。


    他這是鐵了心了。苗翠花心疼他,時鍾指到12點的時候,她終於揮了揮手,“你先回屋睡覺吧。這事,你讓我再想想。”


    劉春芳流產之事太勁爆,滿院子的人都出來觀看。


    說法各不一。年長一些的,一小部分站在花嬸這邊,說她好不容易有了孫子,卻突然沒了,很可憐。


    大部分人覺得花嬸自作自受,要不是她不分青紅皂白就把兒媳婦推倒在地,她孫子也不至於沒了。


    那些年紀輕輕的媳婦,感同身受,對劉春芳萬分同情。如果她們也麵臨這種選擇,婆婆又會如何選擇呢?


    至於對李盼娣看法,倒是出奇的一致。


    就算劉春芳跟李盼娣的關係再好。但到底不是親姐妹。而且劉春芳也嫁進了張家。


    她憑什麽代替張家做決定,甚至還打人。


    簡直太野蠻了。原先李盼娣的風評有多好,經此一事就有多糟。


    就連苗翠花都沒有幫她說話。


    甚至有人還開起了玩笑,苗翠花就找不到一個合她心意的兒媳婦。她性子跟花嬸一樣怪。


    第36章


    大雪隨著寒冬來了,青石鋪就的街道被冰碴凍過堅硬如刀,長長的冰柱像水晶的短劍掛在房簷,壯觀又炫麗。


    李盼娣裹緊身上的衣服,刺骨的寒風刮在臉上,如刀刻般的痛,卻不及她身體上的痛。


    今天她幫春芳姐辦理出院,臨走時醫生說春芳姐的身體太虛了,今後要多補補。


    可她現在還沒分家,不好拿家裏的東西幫春芳姐補身體。她皺了皺凍得發紅的鼻子,心裏發酸。當女人可真苦啊。生兒育女說得簡單,卻要她們拿命去拚。


    她忐忑一路,剛進大院,就看到院子裏站著幾個熟悉的人影。


    “劉叔劉嬸,你們怎麽來了?”李盼娣走過去,看了眼躲在石柱後麵的花嬸,她直勾勾盯著李盼娣,眼神充滿懼意。


    花嬸很愛打扮,在這個家屬區裏,她這個年齡沒有比她更喜歡打扮的。


    她的衣服從來都是幹淨漂亮的,顏色也多。


    一般上了年紀的中年婦女,喪了偶,都會選顏色重一點的料子,可她不。她永遠都是挑最亮眼的顏色。


    但就是這亮眼的顏色,上麵被潑了大糞。


    也難怪那麽多看熱鬧的人,卻沒有一個靠得這麽近的。


    劉嬸三兩句就把來意說了,“我們村大隊書記的閨女在縣城醫院當護士,我聽她說春芳被這個老虔婆推倒,孩子都沒了。所以帶春芳兩個兄弟上門算賬。他們這是欺負我女兒沒娘家,可著勁兒地作踐她。”


    李盼娣點了點頭,“是,都是她害得。”


    劉嬸氣得抹眼淚,拍著大腿就坐在滿是冰碴的地上,“我的老天爺啊。城裏人就這麽欺負我們鄉下人啊。這個沒良心的張德強啊,娶我家閨女的時候,說讓我女兒吃香的喝辣的。娶上門才一年,就差點害死我女兒。這個沒良心的。老天怎麽不收了他呀。”


    隨著她的聲音起起落落,屋裏發出劈劈啪啪的聲響。


    李盼娣順著門往裏看,屋裏光線太暗,看不清人臉,但是能看得到有兩個人正在屋裏搗亂。桌椅碗筷一件件從屋裏丟出來,花嬸站在門口心疼得直掉眼淚。


    “你們這是土匪,我要到派出所告你們去。”


    劉嬸從地上爬起來,衝著花嬸撲過去,“你去啊?你去啊?我也要告你。你個老虔婆,你兒子是人,我女兒就不是人了?你要這麽糟踐她,我非要把你家砸個精光不可。”


    花嬸氣得跳腳,“我不想娶你女兒,要不是她死扒著我兒子,我會同意她進門嗎?”


    劉嬸劈頭蓋臉就是一頓打,鄉下婦女打架沒有章法,哪邊都能打,揪頭發,擰耳朵,抓臉,踹腳,兩個婦女不打口水仗,直接上演全五行。


    花嬸是城裏人,這麽些年就沒幹過重活,劉嬸就不一樣了,農活幹得多了,手上的力氣也大,到最後是壓製性地把人按倒在地。


    那些原本圍觀看熱鬧的婦女想上來勸,可劉叔冷冷瞪著他們,麵露警告,“這是我們家裏事,你們插手,傷到你們,我可不負責。”


    大夥誰也不敢上前,有那機靈一點的,就去木材廠找張德強。


    張德強是十分鍾後趕回來的,花嬸正被劉嬸騎在地上打,疼得嗷嗷直。


    劉嬸嘴裏還振振有詞,“我讓你打我女兒,你是什麽東西。敢欺負我女兒,我讓你欺負我女兒。我看你以後還敢不敢欺負我女兒。”


    一聲接著一聲的嚎叫,圍觀的人心跟著亂顫。


    真是太狠,太潑了。


    誰也沒想到看起來那麽懦弱的劉春芳會有那麽潑的媽。


    張德強大步走過來,拽開劉嬸,“媽,有話好好說,你們不能這樣。”


    劉嬸推開她,衝著站在一旁的劉叔罵道,“站著當門神呐,快把他拉開。”


    老神在在的劉叔立刻走過來,扯著張德強就往邊上站,“你個窩囊廢,早知道你這麽不中用,我就不把春芳嫁給你了。我早就說了,你這人靠不住。果然被我猜中了。”


    張德強焦急難安,扯著劉叔的手,“爸,你快點讓媽拿開。我媽年紀大了。經不過這麽打。”


    劉叔根本不聽,反而雙手一推,“你媽年紀大?她比我還小五歲。她哪裏大?我看她就是好日子燒的。不打不長記性。”


    張德強臉龐紫漲,不想再勸,衝了過來,推開劉嬸,把跌倒在地的花嬸扶起來,“爸,媽,都是我的錯,請你們看在我的麵上,別為難我媽了。她年紀大了。”


    “我早就看出來,你不是什麽好東西。是我們春芳傻,說你是好人。一門心思隻想嫁給你。她明明是中專生,還有工作,模樣長得也好,嫁給城裏人絕對配得上。你媽看不起春芳,處處高人一等,覺得我們春芳姐嫁給你是高攀,我給去你的吧……”


    劉嬸指著張德強破口大罵,一句都不重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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